第三十二章 诅咒的破除，还有无可挽回的爱
血海，腥红，一珠奇怪的沙砾。
血红色的雾气弥漫在他的视野中。
西泽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被放缓，宛如陷入了沙砾所拼凑而成的漩涡中。
沙潮向他扑来，迎着面，变成了细粒，落在他的身上。
有什么东西在响着，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有什么东西在离开西泽的身体。
他微微睁开眼睛，此时一声清脆的响声从他的耳中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难以形容的疼痛。
西泽忍不住大声地哀嚎出来。
那是难以忍受，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身体被腰斩，又仿佛身首异处，就像是被生生撕裂开来。脑中传来清脆的一声震响，还有流水的潺潺声。
血流成河。
他看到血雾中的自己。
很奇怪，那只是一阵雾气，又不是镜子，但他就是在雾中看到了自己。
银发黯淡，双眼无神，像是被紧锁在某些机关上面，垂着头，无力无能无怨。
西泽看着他，他仿佛感应到了西泽的视线，他们的视线交接在一起，黯淡的银发飘荡，露出一双茶色的眸子。
西泽呆呆地看着他。
西泽也呆呆地看着他。
西泽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破碎，那是碎片化的感觉，和之前不同，他没有任何疼痛感，只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化为碎片。
他所拥有的知识，他所拥有的经验，他所拥有的记忆，他所拥有的一切……
都在化为碎片。
另一个西泽无神的双瞳缓缓睁开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说法，因为他的双眼本来就是在睁开着，可那双眼睛确实睁开了，茶色的眸子被恶魔般腥红的颜色替代，看起来恐怖如神。
那双腥红的眼珠透着说不出的恶意，仿佛是将世界至今为止所有的恶意全都收集到了那双眼里一般。
“伦瑟……”这位拥有着腥红色眸子的西泽微微张开了口，吐出不清不楚的字节，仿佛几百年没有说过话一样。
他叫着伦瑟皇帝的名字。
谁都知道那是西泽的父亲。
“伦瑟……”他呢喃着，“这就是你的安排……”
话音落下，那双眼中的腥红全部消逝，就像被人关掉的灯。
他叹出最后一口气。
而后从身体开始，一点点化为了飞灰。
一颗红色的结晶从飞灰中掉落下来。
掉到了西泽的碎片旁边。
这块结晶缓缓地从地上漂浮起来，歪着上体，看着这些奇怪的东西。
就像一个小姑娘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新玩具一样。
结晶忽然激动起来，因为它发现这些碎片里边有很多东西都属于它，都是它可以吃的！
它缓缓地浮到碎片上面，小心翼翼，像是在走钢丝一样。
一缕缕红色的气息渐渐从碎片中被剔除，而后如飞烟般融入它的结晶内。
这一幕像极了宗教传说中的献祭养魔，一颗血红的结晶浮在人类的尸体上面，以丝线的方式不断吸取尸体中的血液，以此养育结晶中的恶魔。
结晶似乎变得更红了。
渐渐地，碎片中红色的气息越来越少，直到再也剔不出来，它有些苦恼，因为它还没有吃饱。
血雾全部散去。
它在这片陌生的空间里随便走了走，感觉太过无聊，就又回到了碎片之前。
它无聊地翻看着碎片，发现其中有很多东西都让它非常感兴趣，它翻看着那些画面，速度相当的快，几乎有人类的成千上万倍之高。
无论阅读能力多强的人类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读完一个人的人生。
它看着有关血枯燥井的记忆，先是看得津津有味，而后像是吃到一颗菜虫一样，感到一阵恶心和恶寒。
它忽然想到这就是自己诞生的地方，连忙用意念又揭了过去，心说真怪，那个地方除了它的气息，还有一股很难受的味道。
这就是它的能力，完全将自己还原到当时的场景中，以自己的思维判断和感受当时的情况。
它想了想，还是没想清楚这其中的原因。
但就在这时这些碎片忽然开始移动了。
以它为圆心，无数碎片朝着逆时针的方向旋转，它有些好奇，于是便放弃了阅读记忆的想法，转而看着这一幕。
接下来的变化有些出乎它的意料。
一个人影缓缓从碎片中走出，或者说碎片缓缓拼凑成了一个人形。
那人形银发从肩头垂到脚踝，双瞳血红。
结晶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刚刚诞生不久的神智告诉它，这个存在很危险。
危险到它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它不敢再去想，连思考都放弃，如飞鸟般逃开，渐渐它化为一道光，所有力量都用于逃跑，像是亡命之徒。
那人形看着那道光。
眨了眨眼，然后轻轻地伸出手来。
空间忽然凝固，那道光华褪去，只留下血红的结晶。
结晶竭力催动自己的意念，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挪不动身体。
碎片逐渐凝实，人形缓缓被剖开一半，紧接着一道银发的人影从人形中踏出，仿佛来自虚空。
人影的眼瞳是灰色，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那瞳孔深处，有一片深沉的血海在静静沉浮。
最恐怖的东西永远都不是暴露在外的，而是隐藏在内里的。
人影看着结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结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破碎开来，化为一片片枯叶般的碎页，缓缓向人影飘去。
碎页最终也化为尘埃，与人影皮肤接触以后缓缓融入他的体内。
结晶最后模糊的意念似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记忆，它昏昏沉沉地明白了现状——自己是在对方的世界里，哪里还有离开的机会。
于是它被人影全部吞了下去，像是一次非常普通的进食。
人影进食以后闭上眼睛，身体越来越淡，到最后只能看到丝丝腥红在他原本的位置流窜。
最终空间归于寂静，连腥红都没有了。
叮的一声。
星辰迸裂。
碎花绽开。
晨光泼洒。
石碑安放。
水顺着竹筒滴打在石碑上，不知道滴了多久，石碑上原本的刻字已然模糊，看不清楚，只留下一些再也难以辨认的图形。
但水是红色的。
那从来都不是水。
那从来都是血鬼家族迈尔斯家所传承的血液。
现在，水开始变清了。
——————
银色的毛发迅速褪去，破烂的衣服被汗水浸透，西泽大口地呼吸，从深渊中带着死亡的窒息感回归现实。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发现其光华白皙如一块美玉，他不真实地握了握，指节随之而动。
眨眨眼睛，眼前是熟悉的房间，再也没有什么血雾或者死气，只是鼻尖始终有一股血气弥散不去。
右手抬起，意念稍动，白中透红的月丝静静地从指尖蔓延开来。
西泽眨眨眼睛，终于确认了这是自己的身体或者说……他再次夺回了这具身体的所有权。
忽然，他感觉脚下一阵无力，就要瘫倒下去时，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胸膛。
他茫然地透过破烂的衣物看向身下。
而后瞪大了眼睛。
浑身是血的人偶少女抬起头看着他，她的右臂看起来完全废掉了，被贯穿了几个大洞，肩膀和小腹有着几道爪痕，人偶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西泽的血还是自己的。
但人偶知道西泽一定会认为那是西泽自己的。
人偶也知道西泽不会知道那血其实是人偶的。
她**着身体，因为西泽暴走时她完全没有来得及穿好衣服。
西泽看着她和她的身体。
她没有躲避西泽的视线，直直地看着他。
西泽竭力站直了身体，银发的皇帝伸出双臂，绕过了她的脖子。
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
西泽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到近乎没有。
安娜的身上只有短裤的几片碎布还在。
但他们非常自然地搂在了一起，安娜也试着伸出完好的左臂，轻轻勾住西泽的脖子。因为少了一只手臂的缘故，她显得笨拙又可爱。
西泽轻轻吻上了她的嘴唇。
她没有抗拒，只是本能地回应。
这个动作终于完全耗去了西泽仅剩的力气，他轻轻地离开安娜的身体，后退了半步，而后完全跪倒在地上，额头抵着安娜的大腿。
“莎尔，谢谢。”他如蚊虫般小声地说。
安娜也跪了下来，像他们在旅馆里见面那天一样。
“我愿意为陛下付出一切，”她低下头，和西泽的额头抵在一起，呢喃着，“哪怕是生命。”
“我想这件事怎么也值得一金币了，”西泽苍白地微笑，试着开个小玩笑缓解气氛。
可安娜却极其认真地回应：“是的，陛下，所以以后我们两清了。”
西泽的微笑僵住了：“两清的意思是……”
安娜轻轻合上眼睛，又缓缓张开，她悄悄捂住胸口，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痛。
也许是动力核源。
也许是并不存在的心。
她带着难以辨别的哭腔，低下头，说：“我会离开塞万，以后再也不回来。”
西泽愣住了。
“陛下，”她闭上眼睛，不想让西泽看见她其实在哭，“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
西泽甩掉褴褛的斗篷，用力地把她搂到怀里。
“陛下，我不会说出任何秘密……”安娜以为西泽是在害怕自己把刚刚的事情说出来。
但她还是没能说完这句话。
樱色的嘴唇被西泽含住，她伸出手，似乎是想反抗，却又放弃了。
她心想自己还是被西泽看到了流泪的样子。
银发皇帝用力地搂住她的腰，像个霸道的皇帝，却更像一个在害怕自己的宝贝妻子离开的无能丈夫。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的嘴唇分开了。
西泽垂下头，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哀求：“莎尔，你不能离开我。”
安娜用左手笨拙地抱住他，轻轻抚摸他脑后的长发。
“我也不能离开你，”西泽说完这句话后，轻轻地抬起头，看着熟悉的房间，终于祈求着说，“留下来。”
二者用各自不着衣物的身体，在一起抱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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