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莫德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安稳的睡眠了。
因为魔法长明灯的革命性改良化，熬夜在王都已经逐渐发展为一种风潮，而对于莫德特这样的商学院学生而言，魔法灯也是逼迫自己在夜里埋头苦学的新的理由。
一段舒适、充足的睡眠，在那个时候是非常奢侈的。
但现在的自己就能够随意享受了。
在快速的完成洗漱后，莫德特深吸了一口灰风那绝不裹挟香水或胭脂香味的纯粹空气，觉得浑身上下的疲倦都一扫而空。
父亲好像现在都没有回来。
不过，那个男人的彻夜不归早在妹妹出生之后的数年里就已经是常态，最长的一次，父亲甚至20天没有跨过家门门槛。
买的酒稍微放一段时间也无所谓吧。
确认着自己带回来的酒水不至于因为时间问题而变质，莫德特将盆子和草刷整理好，准备去忙活别的事情了。
接下来是几天里，自己得帮姐姐忙活家务事，并慢慢的将搬迁的行李准备妥当，等到时候离开灰风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还得陪妹妹好好的到处玩玩，沟通沟通感情，把这么多年来欠她的，全都加倍的还给她。
和父亲的沟通也得进行，这么多年来，想必他还在因为母亲的去世而感到懊悔吧，虽然他作为一个父亲算不上尽责，但他也毕竟是自己父亲，有些事情是必须的。
——话说回来，自己昨晚好像在姐面前丢人了。
在最后的最后，没想到自己还是感情爆发，没忍住眼泪。
有点丢人啊。
一边想着未来的计划，莫德特一边欣赏着门前的风景——在土路旁，伴随自己一路是旅行马们正在悠闲的享用着面前准备好的饲料和清水，绿树的树荫投下，一副安宁的小镇画卷就这么在他的面前展开。
巴尼先生已经起来了吗？可真早啊。
艾绒应该也已经早早起床，此刻想必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芙娜大概还在睡觉吧——那作为床铺的玩具对她而言似乎是太舒服了，一时半会很难完全清醒过来。
那么，自己现在在干嘛呢？
思忖片刻，莫德特像是为了疏松筋骨样的伸了个懒腰，做了决定。
还是去厨房帮姐姐准备早餐吧，自己不是已经想好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得多花时间陪陪她们吗。
“莫德特学士。”
就在莫德特准备回屋的时候，一道声音喊住了他。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清晨第一个遇见的人会是巴尼。
“早上好，莫德特学士。”
“早上好，巴尼先生。”
巴尼的表情沉稳，没有显露出感情，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是莫德特当然还是热情的与他打着招呼。
“在我们这里住的还舒服吗？乡下小地方，为难您老人家了。”
“车夫都习惯以地为床，以天为被，能有个床板我就已经谢天谢地，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巴尼这么说着，示意自己并不在意那种可有可无的事情。
“那.......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巴尼先生，清晨的灰风景色不错，呆站在这里可就丧失了良机呀。”
半晌，见巴尼并没有离去意思的莫德特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虽然现在这么问有些唐突，但莫德特学士您准备何时离开灰风呢？”
嗯？
莫德特愣了一下。
原来是这件事吗？
“啊，这件事情我的确是委托了您的，但也不着急这么一时半刻吧；毕竟从灰风回到安特卫普的路途遥远，不好好准备的话将会是一段难过的旅途——再说，我也没和我的家人商量呢。”
莫德特还不准备就这么匆忙的离开灰风。
这里毕竟是自己长久以来思念的地方，就算终归是要离开，莫德特也不想这么着急。
“学士在王都难道是没有住房吗？”
巴尼询问着。
“当然有——还是多亏老师照顾，不然我可没有足够的资金买下安特卫普的房子。”
“那是缺少什么家具或需要装修吗？”
“那也不需要，我可没有那么厚脸皮让老师给我买一栋全新的屋子，因为是二手的原因，家具和装修都是已经准备好了的。”
在这件事上，自己非常幸运。
如果老师要为自己购入一栋全新的屋子，那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那太昂贵、太珍稀，这份恩情实在难以偿还。
但正好，老师找到了一位即将移民新世界的王都居民，并以相对低廉的价格购得了位置还算不错的房子。
如果要莫德特以一己之力从零开始寻找待售的房子的话，无论是资金还是时间都不够。
“如果是这样的话——”
巴尼顿了顿，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的语气那样清了清嗓子。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希望学士您能够快些离开灰风。”
空气变得安静。
莫德特也明白过来，这位一直在旅途上保护自己的车夫正在向自己传达着某种信息。
“我能问问原因吗？”
“我是学士您的老师，哈罗曼·里·凡德尼兰大师，商学院大博导直接聘请的——不知道这足不足够让学士您听取我的建议呢？”
莫德特吃了一惊。
虽然他知道巴尼先生是老师帮忙安排的，但直聘这一点，他还真是第一次了解到。
“昨日之所以没有提起这个话题，是因为于心不忍打扰学士您和家人的团聚；而今天大清早就前来叨扰，也是职责所迫，希望学士您海涵。”
巴尼深深的向莫德特鞠躬。
——职责所迫？
“巴尼先生，你的意思是，老师希望我能够不要在灰风久留？”
可老师在得知自己要前往灰风的时候，明明没有说些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啊，为什么——？
巴尼以沉默回应着莫德特的提问。
那潜台词确认了莫德特的所想。
老师为什么希望自己能早些离开灰风呢？
在考试已经结束，自己已经毕业的现在，商学院的事情应该都已经不算紧急；而自己的未来职业更是还没有正式开始张罗，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加急的工作需要自己处理。
而且，以自己和老师的关系，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够当面启齿的吗？
莫德特嗅到了这背后的那股危险味道。
“.......我相信你，巴尼先生，但整理行李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别看这屋子简陋，要带走的东西可不算少。而且，家父未归，我也不可能就这么离开灰风。”
自己携带那么多礼物回来，本来就打着不那么快回王都去的算盘，可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负担。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且，请给我一个准信，巴尼先生：灰风镇究竟会发生什么？”
“如果我知道什么的话，我绝不会隐瞒的，哪怕那是大师的命令，学士。因为一旦发生危险，与我并肩作战的将会是您，而不是您的老师。”
巴尼的语气非常坚定。
“行走在旧世界的车夫绝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保证，因为混沌的侵蚀是连女神也预料不到的事情。”
在这么好的清晨进行这样的对话真是糟糕透顶。
莫德特觉得自己的好心情已经完全被这样的对话吹飞了。
自己的老师是商学院的大师，也是毫无疑问的高层，许许多多自己接触不到的事情，老师都能了解到。
正是因如此，老师提供的信息才不得不让人重视。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老师既不正面和我通气，也不阻止自己的行动，偏偏要用这么个隐晦的方法来警告自己呢？
商业联合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明白了，巴尼先生，您的警告和通知我已经明白了，但现在的我没办法离开灰风。”
父亲没有回来的当下，离开灰风是不现实的，而父亲什么时候回来也是个不确定事件——自己甚至没向姐姐询问父亲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头疼了。
“只要学士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就好，我也就不继续在学士您面前打扰这个美好的早晨了。”
巴尼再次微微倾斜身子，向莫德特鞠躬。
“但是，学士——虽然您可能会嫌弃我聒噪，但我必须为我自己，还有您的生命负责——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一个确凿的事实。”
“无论如何，灰风都绝不能久留。”
巴尼严肃的表情，让期待回乡居住已久的莫德特无言以对。
清晨的空气里，急转直下的情况让他就这么僵硬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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