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过后,原娜塔莉警官现马丁指挥官,总是看不惯自己这张脸。
虽说人造皮肤确实能自动提供美白缩毛孔无黑头等之前她可能梦寐以求的外观效果,但几乎每次从镜中看到这副面孔,当事人依然会出现一瞬间的错愕。
——她是谁?
有着蓝色瞳孔的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从镜里与她对视,并且还配合的摆出了她应做着的惊讶神情。
医师笑着说术后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认知障碍,女性也就放心迎接隔三差五出现的认不出自己,无论如何,长得像个半路辍学的高中小女孩,总比整容前外貌酷似“吾好梦中杀人”的恐怖电影怪物好。
而且还只能瘫痪在床。
虽说三天两头会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缝合线头及松动螺丝,经历过最初的手足无措,自诩神经粗壮的指挥官已能一边感谢科学一边泰然自若的将它们塞回去,然后记录下位置等着每月的定时检修。
出院、失业、再就业,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来,三个月的实习期并未让她学会如何和所有人形友好相处,事实上完全没人教授类似课程。
“随心就行。”
前辈给予的建议很是敷衍。
做到这点确实不难,可娜塔莉已太久没混在小女孩中间,几年前和她短暂相处过的人形也是个闷葫芦,以至于她完全没料到几道美味可口的甜点就能顺利收买不少人心。听着周遭的叽叽喳喳声,她偶尔会生出自己一夜间重归学校的错觉,毕竟人形的心理年龄基本和她们外貌相符,大多数情况下话题也莫名的透着青春气息。
好像她也不知不觉中年轻起来了……吧。
和几名少女心爆棚的人形一道收看流行恋爱剧并相继眼泪汪汪的指挥官,终于在去拿抽纸时发现似乎哪里不对。
至于她所爱的老式恐怖片,大约会很长一段时间被束之高阁。
虽说特效水准远比不上现代,但每次播放总是能引来尖叫一片,或许恐怖的长相永远可以跨越时间来达到惊吓效果,以及那个被火烧死的怨灵总让指挥官回忆起些不怎么养眼的往事,某些手术前她和镜子且经常作为噩梦主题出现的小秘密。
当然,茶话会的主题肯定不止电视剧一个。
“我觉得我们就像是养成类FPS游戏里的角色诶,能几乎无限续关的那种。”
说出此等言论的家伙正抱着形影不离的掌机玩得不亦乐乎,只玩过休闲小游戏的马丁表示这个观点新奇有趣,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看到RFB的黑眼圈后,暂时没收掉对方的快乐来源之一,顺带制定了午夜十二点宿舍断电的无情规矩。
至于有没有人偷拉电线,那就是后话了。
偶尔也会有人形和指挥官聊些不怎么轻松愉快的事,她自然而然的把这认为是代表信任的信号,既然是合格的成年人,那适时客串把心灵导师似乎也是不错的体验。
然而娜塔莉不知道,被她用一堆堆乱七八糟大道理强行开导过的人形,会不时产生奇怪错觉——人类是不是会有定期看网络励志段子的习惯。
总得来说,和这群半大不小的姑娘们相处,她觉得很愉快。
即便把某个不合群的人形包括在内。
因为指挥官从头到尾困扰的,也只有为何特意针对她这点,而这并不会影响到风平浪静之时,马丁小姐享受生活的好心情。
不过已然出现的问题,放在那里确实也说不过去,依照她对其他人形的了解加以推测,八成作为导火索的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然后恰巧碰到了个爱记仇又好面子的。
无论怎么说,头次见面并相处仅四个月的情况下,若是真有过什么大冲突,娜塔莉肯定记得比谁都要清楚。
她又不是老年痴呆。
至于为什么会专门跑去春田那里咨询,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较合理的理由——
虽然每每想起来都很丢脸,但是自己确实被这家伙吓到过。
然而谈心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工作,前者推迟些顶多是被夹枪带棒的说上那么几次,后者延误的话,指挥官觉得她大概要被扫地出门。
幸好最近整体情况不算糟糕,某种意义上甚至堪称为喜报连连。
或是因是有个高级出气筒,英格拉姆本来就不低的工作效率和热情再次上升一个台阶,不出岔子的话周指标月指标都能轻松完成。
生活上的好消息就是,指挥官已经习惯时不时被刺上那么一两句。
苦中作乐的人类瞅着总算好看些的绩效撇了撇嘴。
作战室内的液晶屏闪了又闪,她略略瞥眼又将视线转回到手头文书工作之中,多亏了无人机能让指挥人员不用亲自去前线涉险,顺便还能跳过些应该打马赛克的画面。
感谢格里芬的指挥系统,不仅让一次次战斗变得简洁起来,还大大简化了人形受创的过程。或许有些经验丰富的退伍老兵会选择实景拍摄模式,可这对于名仅工作年余且没碰到过大案要案的前刑警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那是她第一次拜访他人指挥部时发生的事情。
正主似乎在处理什么难啃的骨头,因此接待新人的是对方的副官。与她又小又充满着穷酸气的狭窄地洞不同,这里仿佛处处都写着“经费充足”四字。先不说指挥水平,她觉得她在器材上就落后了对方差不多一个世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格里芬给她配备的电脑是台像要进博物馆的旧家伙,但他人使用的确确实实和目前科技水平相符。
——大概是历战的指挥官补贴较多吧。
她思来想去只好得出如是解释,下意识忽略掉说不定这种中古品的售价会更高这一事实。
老人和菜鸟的会面自然是在指挥室中,看上去就很可靠的成年男性于第一时间表达了未能亲自迎接的歉意。
“因为是头目级别的战斗,所以没办法分出神来,抱歉抱歉。”
娜塔莉当然表示非常理解,并且颇为好奇的询问敲掉的是哪颗钉子。
“喏,这个。”
投影到屏幕上的画面让新入职的人类不太适应,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抑住随时可能呼出的尖叫,只能用惨烈形容的实拍照片和她印象中的截然相反。她本以为面对非人类的伤亡画面时自己能平静以对,可在看到这张影像时,发自本能的抵触令新手重新意识到,自己出错后的结果可比有些滑稽的小人纷纷倒地惨烈得多。
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的人形身躯早已残破不堪,仅存的肢体也已弯曲成人类生理不可及的角度,胸腹处似是被外力粗暴的开了个大洞,事实上过分清晰的画面内,她甚至能看清楚因扑击这一动作而从伤处纷纷坠落的散碎零件。
那些曾经应该是人形的内脏、骨骼、肌肉、皮肤。
包括完成绝杀的那柄“武器”。
白生生的金属茬直直穿透敌方脖颈,与生俱来的充当支架的结构承担起不属于它的职责,理应附着其上的皮肉已被子弹尽数剥脱,徒留条条或完好或断裂的不明管线。
而锋利断端连接的,本该是于不知何时杳无踪迹的小臂。
“……我只是。”
她回过神来,想要为方才的失礼行为辩解,却发现被刺穿喉咙的或许是自己,翕动半天的嘴像是被凭空出现的胶水黏在一起,和周围空气一道,堕入至凝固不动的尴尬之中。
然后没多久,照片上的当事人就被派到了这个指挥部,嘴角噙着丝坏笑询问马丁指挥官想要干掉谁,并因某个未知的理由,开始了动不动拿上司寻开心的新生活。
指挥官也不是未怀疑过人形知晓此事,可她思来想去这并不能作为理由。
原因很简单,对方从未用胆小鬼称呼过她。
何况马丁事后回忆下还有点小委屈,如果早知道会出现限制级画面,她绝对不会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
还是最傻的那种。
幸好人类自认为自己心胸足够宽广,宽广到能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通过睡一觉忘得一干二净。虽然她隐约觉得是否有些太过纵容,可每每想及对方是在真的“卖命”,便自动选择忍气吞声。
毕竟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看着就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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