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规定的起床时间还有四个小时，我决定出门转转。
生态林的夜晚静谧得很，就像走在真正的森林里一样。两旁偶尔传来蝉与猫头鹰的低语，倒是蝈蝈的叫声连绵不绝。在树林里转了很久，才想起这片平时不觉多大的林子，实际面积有两公顷。作为样本采集地，里面有湖泊，有沼泽，甚至还有沙丘与溪流。城内没什么专业的生物学机构，这块地方当初是被弃置的。现在想想，真是大赚了一笔。
今晚的夜空格外深邃啊。满天闪烁的星光下仅有几缕薄云，没有一丝雾气的阻隔。缓慢的斗转星移间，仿佛时间都被拉长静止。洛里斯的星空一直很好看，只是每天忙碌的我们，已经少有闲暇去关注了。
我想起了研究所里被遗忘已久的观测室。那算是最初培养兴趣的地方，只是在长期繁忙的研究工作下，观察星空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尽管已经四点多了，我还是去了观测点。满眼是紫外线构成的星河璀璨，流动的星云变幻莫测。更远的地方，一颗闪耀的超新星正在成型。
我试图将这些都记下来，用图画加文字。但星空是瞬息万变的，我无法记得准确。多次尝试并失败后，我开始了现场截图，将有趣的部分以照片形式保存下来。
宇宙啊，总是令人充满向往呢。
天窗之上开始泛白了，又是一场看不见曙光的黎明。我整理好设备和图片，准备去样本处理室待到大家起床。
样本室给人的感觉大概像一个展览馆吧？墙上到处是动植物的标本，玻璃罩里还有在培育的小型生物。那个土层厚度明显是别处好几倍的培养台，里面是我们不知用了多少催生药剂才培育出来的奇异花。现在里面还有三朵，横截面的探测显示它们的根系正错杂交织在一起。
奇异花，这种生物的特性确实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按照计算，如果不使用催生药剂，它的生长时间可能就是十几年。但并不像普通的生物一样，十几年生根发芽长成大树，它会用十几年的时间蛰伏在土中，而在一夜之间，开出相对大型的花朵。如果土层足够深，我想，开出城郊那样巨大的花朵，也不算奇怪的事情吧？
我想起一种动物，叫做蝉。蝉要在土地里蛰伏17年，才爬出地面活一个夏天。与之不同的是，城郊那朵巨型奇异花Cliff已经开了七个月，样本室里的奇异花也已经开了五个月，我们对它的花期一无所知。但很奇怪，Cliff四周有着巨大的藤蔓，样本室里培育出的五朵花四周却只有杂草。显微镜下的奇异花和普通植物没什么差别，也许只是有特别的习性而已。
说起来……
蝴蝶的标本可真好看。不过，之前有这个来着吗？
“瑞格拉斯蝶，凤蝶科的一种，多分布于南洋地区。常见为红色，少部分翼为紫色，翅膀上的图案呈雷电状。”
我取下那个排列不整齐的样本框，看起来是红木的，比别的样本小一圈，完全不像我们研究所的风格。背面的角落里，是铅笔歪歪扭扭的笔迹。
“在云际天涯的另一端，是我们闻所未闻的荒芜世界。”
这是……什么意思？
“叮当——”
咦？
我看着时钟，现在才六点二十。顺手把样本挂回去，右边升降台里的是……
莫利可和小川？
“莫利可你这个最爱睡懒觉的，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才六点多啊？”
话一出口，莫利可已翻了个实力白眼。
“你以为我想啊，小川六点整就醒了，一直催着要我陪他玩，我能怎么办。不过你怎么也这么早？”
“我当然是因为睡得早啊，你嘛……呵，这就是报应啊。”
“我可去你的吧，今天有没有什么行程来着？”
“有啊，要不要去洛里斯研究所看看？”
“带小川吗小姐姐？”
“你看人家愿不愿意呗。”
莫利可一脸“和善”地看着小川，倒是感觉……小川是满脸的不情愿啊。
“行了行了，人家不想去就算了吧。要不叫上安兰叶和久利，一起去探查敌情？”
“不叫，要去你自己叫她们，我害怕。”
这……确实，只叫醒她们其中一个没什么，两个一起叫醒，后果可能有点恐怖。起床气倒是没有，主要是，几个人一起的怨气啊……
“来，我们两个自己去好了，你负责记录。”
“啊？别了吧，我去叫安兰叶，我现在就去！”
十分钟后，我们三个人，最后还是带着小川出门了。没有为什么，就是——呃，毕竟拗不过两个纯正的正太控，所以，就只好委屈委屈孩子了。
洛里斯研究所的结构与琴圣卡恰恰相反，是地面上呈金字塔状，而地下为半圆。远处看来，总有种庄严的仪式感。我不太喜欢这周围的环境，因为是闹市区，再有强大的隔音系统，在关门之前也总觉得嘈杂。
“打扰一下，我们是琴圣卡研究所的汐未、莫利可和安兰叶，想请求与你们交流一下研究经验。”
一个红色长直发，看上去像什么负责人的女子打量了我们好久，盯着小川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开口。
“跟我来吧，这里人比较多，我不确定所长会不会接待你们。”
一路向上走去，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规模如此大，像是琴圣卡几倍的研究所竟不用升降台。越往上研究员越少，最后到了顶层，面前是一个加了识别锁的正方形房间。
占了半面墙的大门伴着机械声层层开启。我依旧不知这些复杂设定的意义何在，既繁琐又没必要。
“所长，琴圣卡研究所的人来了，还带着小川少爷。”
……少爷？在洛里斯研究所，还有这种阶级的吗？
“我知道了，继续工作去吧。”
那个所长，听起来像是女生。红发女子向我们点头微笑，示意我们进去，然后一步步独自走下阶梯。
在这种地方工作，还穿高跟鞋，简直作孽。
“你好，我们是……”
“我已经知道了。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啊？这莫名的语气，该不会，是把我们当绑匪了吧？
“你这人还真是的，能不能好好说话？我们是想来互相交流学习的，别搞得好像我们强要你们什么一样啊。”
莫利可听来是着急了。毕竟，她是很讨厌被人用轻蔑的语气对待的。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你们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莫利可还想争辩什么，被我拦了下来。我做了个手势让她安静，她似乎满心不甘，但还是听话地保持了沉默。
“你好，我是琴圣卡的负责人汐未。是这样的，我们在活体生物的研究方面一直有所欠缺，所以想问问有没有合作互助的可能。”
对方明显的陷入了沉思，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我们是有这方面的专业人员。不过，我想知道你们的交换条件。”
“可以提供生物培育样本，比如你们一直没找到的那些，还有Cliff的藤蔓切片。”
有关巨型奇异花的事一直是琴圣卡在负责，甚至没有徽章不能靠近。由于其神异的特性，它的各部分都是全城生物研究者梦寐以求的。
“就这些？”
“保证超乎想象。”
她在试图获取更大的利益，尽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同行间的“合作”，是力求利益最大化的。
“我接受了。我会向你们提供信息，但我还想谈谈另一个合作方案。”
“请讲。”
“如你所见，我们这有全城最专业的生物研究者，但在我们这里发挥不了作用。如果——”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但我懒得接话，只是等她自愿讲完。
“好吧。如果，你们愿意帮我照顾小川的话，我们可以派专员去你们那里。”
“合作有效期是？”
“只要你们答应，即刻开始，到你们送小川回来为止。”
我突然感觉有些被动，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安兰叶拽了我一下，试图替我回答。
“这是个不错的方案，但我们需要保证小川不会做出异常举动。”
“放心，如果他做了什么坏事，我负全责。”
“成交。”
对方大笑起来，像是为了让我们安心似的，直接在我们面前联系着研究员。
“楠昔，我们与琴圣卡达成了协议，需要你前去支援他们。至于时间，就直到我再通知你为止吧。现在跟他们一起回去，多帮他们研究下生物。”
我有些茫然，搞不清洛里斯研究所的运营机制。想来，这个金字塔形状的构造，还真就是金字塔模式的分层吧？阶级概念分外明晰，让人带着有如实质的压迫感。
“合作协议生效了。派出的研究员会在大门处等着，你们一起回去就行了。”
“谢谢，合作愉快。”
我赶紧退了出来，里面的气氛越发令人压抑。那个叫楠昔的研究员果然已在门口等候了，浅淡的绿色短发和小央略有几分相似，只是双眼呈明亮的绯红色。
一路加速返回，我想尽快解开疑惑。
此时，2174年8月9日7时22分。城中数据显示，全城剩余9566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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