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635端着枪，在同伴踹开门的瞬间，她冲入了房间。
就在刚刚，她们已将外围清理干净，如若情报没有错漏的话，对方应当没有战力留存。很幸运，RO踏入房门的时候没有遭受到攻击，也因此她明显一滞的动作并未演变成致命的失误。
“可恶！”
她听到紧随她身后进入的AR15骂了句。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看起来冷静又漂亮的同类如此饱含感情的口气。RO有些惊慌，这是她第一次执行任务，她并不希望给同伴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些可恶的人类。”AR15接下来的话证明了她的怒火并不指向RO，她只恨刚才没在那些被麻醉的人类身上踹上几脚。
“冷静。”
又一个声音响起——是她们小队的临时指挥人形，M16A1。
“RO，启动扫描，快。”简洁明了的指令，她的语气第一印象那样大大咧咧，但言语中透露着的坚定让RO的心智平复了下来。她身旁的AR15也是，闭上了嘴维持着警戒。
听从命令的RO右眼瞳孔微缩，进入了扫描模式。她举着枪，原地转了半圈，房间的所有信息都化为了数据流入她的心智中处理。
这间原本用作仓库的房间和地图中标示的一样空间非常大，但一眼看去却十分的拥挤。从地上到天花板堆满了各种放置人形的箱体，有些已经空了，箱盖大开只盛着残骸。在空中摇曳着的人形残缺不堪，残肢断臂以及各种零件则堆满了地面，一路延伸到了RO的脚下。在这里，除了她们基本没有其他人形是活动着的。
她们这次的任务是清理违法走私人形的走私商，情报里也讲明了这走私商也承接人形的改造。第一次做任务的RO做好了面对任何强敌的准备，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面对这样的场景。
监测到自己心智发生动摇的RO关闭了自己的感情模块——她不明白，人类为何要将感情赋予人形，在现在，感情只是累赘。
“扫描完毕，未发现威胁性热源、电磁源。”
关闭了屏蔽感情的模块后，干扰心智的东西不存在了，RO汇报起了她的扫描结果，身体依旧维持着警戒的动作。AR15也一样，像一只机敏的猎犬，警惕着任何动静。
M16凝视着房屋正中的东西，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正式下达了解除警戒的命令。
RO重启了感情模块——不知为何，她不希望队友察觉她刚才的举动，或许因为她知道的吧，AR小队的其他人都没有单独的感情开关，唯有她……
RO走向仓库内唯一的热源。她看着地面想尽量避免踩到东西，但很快她放弃了，踩着同类的一部分前进着。那些东西在她的脚下发出怪异的声响后变成更细碎的碎片，RO不禁觉得若存在人形的地狱，那此刻她一定是走在地狱的通路上。但是死——RO不确定自己是否算活着。
与RO的小心不同，AR15没有太多顾忌，她比RO快一步到达位于中央的长桌前。那里静静躺着一个人形。在进入房间的那刻，RO已经注意到长桌上躺着的人形了，从反馈来的信号也察觉到对方状态不太好，但真正用眼睛看到后那凄惨的模样还是超过她的预想。
破破烂烂躺在那的人形，已经很难说她是完整的“一个”了。四肢都被拆卸下来，做成兽形的耳朵被撕扯下一半，贴在了被渗出液染黑大片的金色的发丝上，那些液体随着重力汇聚在她身下，雪白的衣物以及肌肤都被染成了黑。从参差不齐的断层来看，拆解的方式已经不能说是粗暴，而是残忍了。人形已翻起了白眼，嘴巴微微张合着，仅剩和主体连接着神经的右手拇指也微微抽动着。
M16在四周检查一圈后也走了过来。她很快明白这房间曾经发生过什么。身经百战的老兵也不禁皱眉。眼前的情况说明这个人形是在心智正常的情况下被活生生拆解的。看她**在外的零件，她分明属于服务型人形——这些人形为了能更好的融入人类社会被赋予了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的痛觉机能和富有感情的心智内核。很难说这些人不是认准了这点才选上了她。虽然虐待人形也有相关的法律惩处，但一来力度未有像虐待人类那般强力，二来这里的人类原本就是些处在法律黑色地带的人。
“表层的心智似乎关闭了。”
AR15判断到，但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她并未搭载电子战模块，也未接受相关的训练。而物理断电的话——AR15认真思考这种可能——也许会对对方的心智模块造成永久的损害。
“让我来吧，我就是为这种时候存在的。”
RO请命到。M16点了点头，让RO来处理。
RO接过AR15手中的人形，开始进行对接。民用人形并没有强力的防火墙，心智构成也简单，RO只花了点时间就关闭了她的痛觉模块，并将她的心智稳定在二级平层进行休眠。AR15从周围找了块油布过来，小心翼翼把怀中支离破碎的人形包好来，还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看起来属于她的零件也一起包了进去，动作就像在保养枪支一样温柔仔细。
RO看着AR15做得一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AR15注意到RO的视线，有些不满回看了她一眼，问她“干嘛”。
AR15湛蓝的眼睛正注视着她——那是如同晴空的颜色。RO在这时才发现，自己或许一直都被AR15看似冷淡冰冷的外观骗了。
“没什么，对你的印象有了改观。”
AR15撇了撇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在收拾完毕后，M16接通了通讯。
“情况怎样？”
一道声音出现在耳际，是AR小队的指挥官安洁莉娅。通过加密解密还原出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RO还是能想象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
“目标全数控制，救援到一个人形。”作为临时队长的M16简略汇报状况。
“很好。到我标记给你的地点汇合吧，打扫的事我已经安排其他人去了。”
“是。”
通讯完毕后，依然是RO打头，M16殿后，AR15则抱着营救出的人形，三人小队很顺利离开了仓库，到达了指定的汇合地点。
“这状况真凄惨。”
听完部下汇报后，安洁掀开油布查看了下被救援下的人形。那凄惨的状态，让她一眼就明白那些人类对人形做了什么。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就算对方是人类，也是有不少人渣败类下得了手，何况是人形呢？
“放心吧，那些人类必定会受到惩罚。”
安洁说着。RO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说。那些人受不受惩罚，不应该是人类世界的事么？老实说，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但她感觉她的指挥官并不仅是将她们当作趁手的工具。
“把她带到帕斯卡那吧，还有问问她是否想在格里芬任职，我们正缺人手。”
安洁挥了挥手，让完成任务的部下去帕斯卡那修整，而她——苦命的指挥官还需要留下来指挥战场清理的工作。
走出了临时指挥部，RO这个时候才松了口气——终于，第一次的任务顺利完成了。
然后她的背部就遭受重击，让她差一点倒在地上来个狗啃泥。
揉着还疼着的背部，RO扭头看到M16满面笑容，执行任务中的严肃认真全然不见了。而AR15站在离她们有几步远的距离，一副看弱智的表情。
“新人干得不错，等下下班后去喝一杯吧。”
RO觉得后面一句才是重点。
“喝、喝一杯？”
“是啊，就当是庆祝你第一次完成任务的纪念吧。对了AR15也来参加吧。”
“我不去。”AR15冷淡的说，抱着怀里的人形往前走去。
“真是个不可爱的妹妹啊。”
“妹妹？”
RO完全在状态外，她发现虽然她心智中存储着不少的信息，但如何面对这些状态的信息一条都没有。
“是啊，AR15、M4A1、SOP2，还有你，都是我的后继型号，以人类关系来比照就是姐妹了。”
不顾RO满脸的问号，M16揽着她一路向前。
“第一次任务感觉如何？会不会太冲忙了？”
一进帕斯卡的实验室，RO就看到端着咖啡的帕斯卡站在操作台前看着她，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对于自己的制造者，RO是抱着尊敬的，结果对方一喝咖啡就被烫着差点把咖啡溅一身的样子让她开始怀疑：这家伙到底靠谱么？
“还好。”
回答这话的时候，RO看到（因为没有M16纠缠）快她们一步的AR15已经将受损的人形放在台面上了。
“RO非常的优秀。”和RO一起进来的M16说着，刚刚那不靠谱的模样全无踪影了。被M16这样一本正经的夸赞，RO挺高兴的。
“那就好，你们能够融洽地相处比什么都好，对M4也是个好事。”
M4A1，在从苏醒的一刻RO就知道这个名字，也知道这个名字后面意味着什么。她看向帕斯卡身后。
在这间圆形实验室的墙壁前，环绕着一排用于制造以及修复人形的舱体。在没有太多高强度任务的当下，绝大部分都是闲置的状态。RO看向的地方也是，舱门大开着，里面空空荡荡的。在昨天她就是从这里走了出来，第一次以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
在她的舱体旁边，还有两个装载着人形的舱体，从透明的视窗内，她可以看到留着一黑一白两种颜色头发的人形漂浮在里面。她们是M4A1和SOPMOD2，在RO刚踏在实地上时，就有人告诉她了。
“这是M4A1，我们的队长，现在在进行迭代。”自称为AR小队临时队长的M16A1指向其中的一个舱体，向RO介绍着。
迭代，RO知道这个意思，对人形而言就像进化一样——舍弃一部分东西，得到新的东西。但虽然知道含义，她却很想知道经历过迭代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她的制造者会认为什么是她必须的，又是什么是她需要舍弃的？新生的人形冒出了疑问。
“这是AR15，刚迭代完毕。”
AR15对着RO点了点头，漂亮的银发扎成个马尾，垂落在耳边。她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透着高地湖泊才有的澄澈。真是个漂亮的人形——RO想着，而对方冷淡的态度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哈，不要紧张，15对谁都是一副死人脸，除了……”
“总比你这嘴要平易近人。”AR15一脸不耐烦，说出来的话还是冰冰冷冷的，气氛陷入了僵局——RO是这么以为的。
“你看，除了生气的时候。”
被还以颜色的M16并没有收敛，但AR15也没有再说什么。后面想来，RO觉得这是因为M16很了解AR15吧，比她所能想象的要了解的多。新生的人形对人际交往还毫无头绪，她看着身边截然不同的两个伙伴，对未来有了些许迷茫。
“好啦，还有一位没有介绍，这边这个是SOPMOD2……嗯，那个……”
M16停了下来，开始酝酿说法。RO有些好奇，她还以为这个白色的人形也是在进行迭代。
“SOP2前段时间心智解体了，正在重制中。”
“心智解体？！！！”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事。这对没办法往云图上传拷贝的AR小队来说，等于人形的死亡了。
“是啊，”M16苦笑着，“这孩子装载了太多的战斗模块，人格部分可用的空间太少了。”
就像是建筑楼房一样，在技术相同的条件下，如果预算有限制，栋楼高度和强度就变成无法调和的矛盾，要盖得高就无法坚固结实，要坚固结实就无法兼顾高度。人形的心智也是这样，要达到能执行附加模块的高效率的同时还保有安全稳定是很困难的，因此军用人形大都不像民用人形一样存有自己独特的思维和性格，而是统一由人类或者控制终端指挥，指挥终端也不会赋予情感这种多余的东西。
“战术特化型？”RO查找到SOP2的资料，上面写着这一行。
“是啊，战术特化型。”帕斯卡把刚烫到她嘴的咖啡放一边，还念叨着“我才不是猫舌”之类的话。
“要不你别给SOP2搭载那么多模块？不然M4醒了她都醒不来吧？”M16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却被帕斯卡瞪了。
“你是不相信我么？创造出你们的我？”
“不是。”M16叹了口气，“但我已经看过她解体了好几次了。”
听M16的说法，SOP2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她的心智模型不断解体再造，所以“她没有任何记忆，每次重启都像张白纸”。
“让我再考虑一下吧。简单而又强大的心智……RO，你怎么看呢？”
问题一下被丢过来，承载着她人的视线，RO慌张了起来。
“欸、啊……我……”
“没关系，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你要说帕斯卡是猫舌也可以哦~”帕斯卡笑着，“不过就得担心下次醒来会不会多处什么奇怪的东西，例如猫耳？这次你们带回来的孩子耳朵挺可爱的。”
作为研究者，帕斯卡看过的场面不知比这些人形多多少，支离破碎的人形她研究室就来过一堆！所以才能轻描淡写说那断了一半的耳朵很可爱。
RO想到了今天她看到的，躺在长桌上残破的人形，还有因为心智波动无法迈步的自己。说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赋予人形感情呢？如果没有感情的话，这次的任务无疑会更加顺利吧。
“我觉得……我想……人形为什么要有感情呢？”
在混乱的心智中，RO没有回答，她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发现到自己的失态后，RO注意到帕斯卡瞪大了眼睛。她有些窘迫，刚才不问这个问题就好了。
“我没想到，你刚诞生了一天就会问这个问题。”从惊讶中回过神，帕斯卡很快恢复正常了。她甚至轻笑了起来。
“你觉得人形的感情是不必须的么？感情已经对你造成困扰了吗？”
“我不知道。”
“没有人会特地为自己的产品打上劣等的标签吧？何况……RO你觉得人类是完美的么？”
“你们是我们的创造者，但人类并不完美。”人类不是完美的，正因为不完美，有力所不及的事所以创造了人形。
听到RO的回答，帕斯卡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在想如果神明存在的话，曾经是不是也有个人类告诉他们‘你们并不完美’呢？”
“神明是虚构的。”
“谁知道呢？毕竟创造了你们的我真实的存在在这里，如果有人类也有个创造出自己的神明也未必吧？而且说起来，人类绝大部分的神话中，神明都是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出了人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RO老实得摇了摇头，M16站在她身前，叫帕斯卡不要再用这套理论欺负她妹妹了。
“妹妹？”帕斯卡似乎又被吓到了，“我可不记得自己给你装过妹控模块啊，M16你是不是需要我修理一下呢？”
“如果能顺便帮我升级一下就更好了。”M16没有拒绝，显然她已经很清楚该怎么和帕斯卡交流了。
“哪天你心智解体了再来吧。”
“那有点困难呢。”
“好吧，今天也说得足够多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开始修理这个孩子，”帕斯卡指了指被救出的人形，“还有SOP2……姐妹么，不错的模式，我想再过不久你们就可以见到她了。”
“那真是令人高兴。”M16的视线投向了她还在沉睡的妹妹们。带领着剩余二人离开了实验室。
大门快要闭上的时候，RO听到了帕斯卡的声音。
“RO635，还有AR小队的你们，我很期待你们今后的表现。”
帕斯卡究竟想要做什么呢？RO停不住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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