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小哥,到川内需几日呀!”
“老人家,三日即可,”
“有劳小哥了”
这是早上登船时李源与船家小哥的对话,现已黄昏,已经过去了快一日,李源和圆泽在船舱内没说几句话,这是很少见的。李源和圆泽是至交,两人经常在寺中那颗菩提树下的石桌旁谈天,一谈就是一整天,两人时笑时悲,谈到起劲时,圆泽还会吟作两首诗,但没有人知道两人到底在谈些什么。但今日两人除却基本对话外没谈其它,圆泽盘坐在闭着眼一处默诵佛经,手中念珠在手指间来回转动,李源则在一旁翻阅着佛经,还是那一处,李源还在盯着那一处,从上船开始便开始盯着看看到了现在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无法明悟,加上此句涉及他的心魔,怒火攻心,心中不能平静,
“缘缘缘,国家的动荡,百姓的哀苦,父亲的死都是你注定的吗?你究竟为何物?”
一股火慢慢从他心中烧了起来,全身的毛孔都仿佛有灼热的气浪排出,全身上下莫名的瘙痒,燥热,那股火有种越烧越烈的趋势。这时身后一个声音泼到了他的心头,压低了心火。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李源听到此话缓缓转身看向圆泽,圆泽也缓缓睁开双眼朝李源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圆泽那清凉闲静的目光灌入李源心中,李源心中的那团火慢慢的熄灭了。
“来,喝碗凉茶吧!”说着,圆泽递过来一碗凉茶,李源突然不敢与圆泽对视,侧过脸,接过茶,没有一饮而尽,而是舒了一口心中的浊气,小饮了一口,怔怔的瞧着前方。一旁的圆泽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然后闭上眼。残阳铺在水上一片灿烂,晃的人睁不开眼,也铺进船内把船染的衰败落寞,船板上拖着二人的影子。许久,李源问道:“泽兄早就看出来了吧!”
“从你我第一次相遇之时就看出来了,”
“第一次相遇时?那么早啊!那还是在五十年前啊,我还以为我藏的挺好呢”李源一边自嘲一边感慨:“我真的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圆泽安慰道:“你的痛苦我知道,所以,我才后悔了。”
“后悔?”
“嗯,后悔引你信佛,佛本应是去除痛苦的,可佛却使你这么痛苦,这不是佛的本意,如果你和山下的施主们一样也许你会过得更加洒脱一些吧!”圆泽顿了顿:“也就不会执着于缘这个字了”
李源慢慢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问道:“那么泽兄,何为缘?”
“‘缘’便是‘这’,”圆泽回答,语调先起后压。
李源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修行之人都喜欢玩这种文字游戏,不把话说的很透,李源迎面又问:“何为‘这’?”
“‘这’便是‘缘’”语调先压后起
“泽兄说的好无道理,‘缘’即为‘这’,‘这’便是‘缘’,那为何叫‘缘’为‘缘’,念‘这’为‘这’!”李源感觉圆泽有些无赖。
“那是因为‘缘’又非‘这’,‘这’又非‘缘’。”
“那‘这’与‘缘’究竟为何物?”
“呵呵,不急,我先问你何为‘缘起’?”
李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嫌圆泽烦,“‘缘起’?不知,我只知道佛祖当年也未明悟何为‘缘起’,而是在是在世上观察到了‘缘起’,因此明悟。可我六十有余还未曾发现过‘缘起’!说来惭愧。”
“诚然如此,‘缘起’的确需有缘人才能发现。我且再问,何为‘化缘’?”圆泽又问
“化缘,不是因之前世有‘缘’,所以今生以一碗斋饭来化解此缘?”
“恩,没错,那李公认为化缘化的是何物?”
“不知,请泽兄指点!”李源拱手
“化缘化的便是因果”
“什么!因果?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李源眉头一皱
“前世相遇便是‘因’,今生用斋饭化解便是‘果’”
“那‘缘’在何处”
“中间的过程便是‘缘’,也就是人生。”
李源听罢紧着眉毛陷入沉思,圆泽看了他一眼,继续道“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何为缘?这便是缘。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何为缘起,这便是缘起。佛祖所说,你顿悟几分?”说完圆泽又看向李源,李源还在沉思。圆泽向船外看去,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遗憾和无奈。片刻,李源醒来摇摇头,表示还未明悟。圆泽起身向船头走去,李源在一旁跟着。来到船头两人看着江面,圆泽说,“世间一切事物都在不断变化中,就像这江水的沉浮,由于因缘的聚散,世界有成王败寇,众生有生老病死,八苦之虞,人与万物,莫不如此,此皆为缘。”圆泽转身对着李源,手腕一转,手指一指“就好像你名中带‘源’字,我号中亦有‘圆’字,与‘缘’有缘,因‘缘’相遇,这便是缘。更何况令尊之事都已经过去了,在你心中,令尊辞世便是因,安禄山反叛也未能成功便是果,你因此信佛和之后的种种便是缘啊!一切随缘,就让它过去吧”圆泽拍了拍李源肩膀,李源则侧过头似乎想避开圆泽的最后一句话,圆泽见状笑笑不语。
两人在谈话间,船不知不觉的行到了南浦,南浦自古便是友人分别之处,此时的李源未曾想到在此他将与多年的老友分别,而且还是生离死别。然后圆泽再次转身目视前方,慢慢悠悠吐出一句话,“缘来则去,缘聚则显,缘起则生,缘落则灭。凡事太过于尽,则缘分势必早尽。唉,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老友啊,我也只能陪你到这儿了,能否看透就看你自己了,这也是缘。”李源听完一愣,感觉圆泽语气和神情都变的有些哀伤,言语也有些伤感,问道,“泽兄,这话是何意。”
“李公,你看那里!”圆泽带无奈和苦笑抬手遥指岸上一群正在汲水的妇人,“看那个妇人。”
“哪个?身穿花绸缎衣服,带有身孕那个?”
“正是,”
“很普通啊,怎么了,”
“那是我来世的生母,”
“什么!”李源震惊“泽兄你胡说什么呢!这……这怎么可能!”
“出家人不打枉语,你也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圆泽边说边往船舱方向踱去,李源在一旁小碎步跟着“诶,那名妇人姓王,我注定要做她的儿子,因为我不肯来,一直避着,所以她怀孕三年无法产子,现在既然遇见了就无法再避了”说着说着圆泽盘坐在了船板上,双手自然的放在膝盖上,轻闭双目。李源还没从震惊中出来,圆泽继续道,
“先前我不肯走水路就是为此,我今夜就会离开,同时王姓妇人也会于今夜生下一个男婴,请你明天早上去她家去探看一下那个孩子,如果那孩子对你一笑,那便是我了。”圆泽顿了一下,像松了口气似的,语气变得坦荡了些“就拿这一笑作为凭证吧!再等到第十三年那一年中秋的月夜,我在杭州天竺寺等你,那时我们在相会吧! 李公,你也不必为我悲伤后悔,等你真正明悟何为‘缘’你就会明白我这也并不算死了,这也是缘,我终究没能避开。这还是缘。”言毕,圆泽不再吭声。好一会儿,李源才缓过来,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口中呐呐道“泽兄,怎么可能。泽兄,泽兄?泽兄?”李源连叫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李源突然浑身一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哭“泽……兄……”。
圆泽大师圆寂,享年七十岁。从李源少年开始陪伴他直至现在,圆泽大师比他父母陪伴他时间还要长,在李源心中圆泽大师不光是朋友更是不可或缺的亲人,李源因自己的错误决定而感到无比悔恨。
次日早上,王家门前,有人伸手敲敲门。不多时,一汉子面带喜色的开了门,见是一老人家便问道,
“老人家,何事啊?”
“听说足下喜得贵子,特来看望。”李源勉强的一笑淡淡的说,同时伸手做辑,可是眼神中还是透着一些悲伤后悔,看的出来他还未走出来。
“哦?既然如此,那就请进来吧!”。汉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李源引进屋内,李源还未进屋便听见屋中有婴儿的哭声,进屋后,见一老人抱着孩子,孩子嚎啕大哭,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李源抑制情绪在一旁等待婴儿对他一笑,汉子一家人在一旁疑惑的注视着李源并小声说着什么,李源丝毫不在意。许久,李源未能等到婴儿对他一笑,只好叹了口气“唉”无奈的摇摇头对汉子一家人道“抱歉,打扰了”转身离去。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李源浑身一振,扭头,正好撞上婴儿对他的一笑,随即婴儿哭声继续了起来,李源再也压制不住,“老友啊!”想毕泪流了下来。此时王家人有些乱了,李源哽咽道,“这是我一位老友,我们先前有约,以一笑为鉴,事情是这样的……”李源将事情经过告知了王家,王家得知此事后同样泣不成声,并坚决要为圆泽大师送葬,言辞诚恳令人不忍拒绝,于是李源答应了并嘱托他们不要声张,不要奢华,简简单单就好。李源自己怕多添伤感便没有为其送葬便离开了王家。
老友圆寂,更无心云游,李源坐来时船,沿来时路,回来时地。
一日后,李源站在惠林寺的山门前不知如何是好,寺还是那个寺,山门也还是那个山门,只是门前的人却少了一个,不复来者!李源叹口气心念终究是得面对,这几天自己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叹气了吧!山门一共有三道,中间一道摆放着菩萨,李源先拜了菩萨,含着泪默念“菩萨,我没把圆泽领回来,我的错。”,然后进了寺里,一切井井有条,打理的很整齐。李源忽然有那么一阵恍惚,仿佛圆泽还在,但他立即告诉自己大师已经离去了。内院里传来扫地声,李源走进内院,原来是小和尚,李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和尚,小和尚也看见了李源向李源跑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李公,你回来了,”
“诶,诶,我回来了”李源只能连着应答,同时思考怎样向小和尚说圆泽大师的事,可小和尚却低下头说,“李公,圆泽师傅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请李公不必悲伤!”说着自己却流出了泪,李源由担忧转为惊讶,带着些惊疑问“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圆泽师傅修为高深,离开寺时便已经交代好了后事,并让我提醒李公,请勿因悲伤而忘了约定,至于是什么约定师傅没说。”
李源点点头紧双眼,挤掉眼中的泪,“我知道了,孩子,你也不要太悲伤,这是天注定呀!何为缘,我现在倒是开始有些明白了”抬起头看着天空,心里默念道“老友,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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