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獍的小学是第六小学，所在的班级是第十班，那里面什么人都有，却唯独没有教养好的。
哪怕是脾气最好的人也会抓着闹事者的头发甩他一巴掌，破口大骂：“你妈死了崽种！”
十班几乎凝聚了第六小学所有的熊孩子，到了六年级就进化成了社会渣滓。
一二年级的小孩子骂脏话不但不以为耻，反而觉得是件很帅的事。三四年级的男生就开始偷窥女生厕所，到了五六年级就开始打架、欺凌。
里面每个人都像狗一样咬着牙，听到有人对自己恶语相向，就扑上去撕咬。
学习这个词在第六小学十班就是最好笑的笑话。在这里待上一年，想学习的人早就转学或者转班了。
这里的孩子三观已经被屎尿玷污得污秽不堪，他们被迫自甘堕落，父母把他们扔在人渣堆里却不管不问。老师就是精致的摆设，他们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把课案讲完，眼里只有课本，对下面的惨烈熟视无睹。
夏獍小学就是在这样的垃圾街里生活。
夏獍小学时，身体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只有二十公斤不到。
父亲活着的时候，夏獍只有两套衣服，一套便服一套校服。他钻进大大的校服，就像一块蛋糕放入浮夸的包装里。
他去上学，坐在座位不到十分钟就会有冷水从头顶泼下。夏獍也不生气，只是扯了两张纸自己擦头发，背后有人嬉笑，他也不在意。
有一次下课，两个男生把夏獍的脑袋当做皮球推来去。其中一个男生不是用手指推，他是直接用拳头把夏獍的脑袋打过去。
夏獍的脑袋在脖颈上左晃右晃，看上去随时会掉下来，这样的提心吊胆持续了十分钟，直到上课。
但夏獍闭着眼任他们闹，就算上课了也不为摆脱欺凌而高兴。他就只是默默地拿出被撕成两半的课本，隔着五十四个人嬉闹的声音听课。
夏獍的眉毛细如柳条，睫毛浓密且长，衬得他的眼睛很大，脸庞的线条优柔和美。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角落，便自带一股诗意，孤芳自赏得像枝冬梅。
女生喜欢这样的容颜。
于是总有女生来找夏獍，但她们不懂怎么追夏獍，只能模仿其他男生对夏獍的欺负来表示喜欢。
这座小学的女生早早就学会了化妆，她们喷着劣质的香水、涂着十几块的指甲油、打上耳洞戴着五块一对的塑料耳钉，毫不自知地觉得自己很漂亮。
夏獍时不时会被她们带到女厕所里，三四个女生轮着来抚摸他、拥抱他、亲吻他。夏獍的初吻早在小学四年级就没有了，但男生的初吻不值钱，没人在意这件事。
小学的厕所里只有蹲坑和水泥，其他什么都没有。
夏獍被那些女生按在粗糙的水泥墙上，嗅着粪尿等排泄物堆积发出的臭味，嗅着面前女生身上刺鼻的香水味，有些女生不修边幅甚至会有口臭。
可夏獍毫不在意，他只是默默承受着那些或胖或瘦的身体和嘴唇在自己身体上蹭来蹭去。
他并不讨厌这些女孩，心里觉得她们真可怜，认为这是自己该做的事，认为这是自己赎罪的过程。
时间一长，女孩们就不再把夏獍拖进厕所里了。夏獍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她们就一起挤在那里，把夏獍夹在中间。
老师上课看见女孩们对夏獍做的事也不管，低着头，除了自己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
夏獍就陷落在庸脂俗粉中，每次回家前都要去洗满是口红和口水的脸。
女孩们有时候带给夏獍礼物，这些礼物夏獍不能带回家，就会分给同班的男生，不管是欺凌过他的，还是冷眼旁观的都有份。
这样一来二去，夏獍凭着与生俱来的乖 成了十班的班宠。
所以夏獍丝毫不在意李华昊和许极穹的拳打脚踢，他站起来拍拍灰，笑得云淡风轻也就过去了。
但许极穹却并不这样淡然。
他开始很不自然地和夏獍套近乎，今天晚上的自习都是副科。副科老师大都不会在意哪张座位上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
夏獍一个人单坐，于是许极穹就跑到他旁边装模作样地问题。
“怎么过来坐了？”夏獍把书挪开给许极穹腾位置。
“来找你说说话。”许极穹回答。
夏獍回头望向第三组倒数第四张桌子，那里空着一个座位。第一节晚自习上课了，谢惜玖还是没来。
“说什么？”夏獍笑了笑。
许极穹心里有些紧张，他初一和初二的时候几乎没和夏獍说过话，顶多就是在路上遇到打个招呼。但这不是许极穹紧张的最主要原因，主要是因为他一个小时前才踹了夏獍一脚。
他之所以和李华昊玩在一起，只是怕被孤立。李华昊是班上一部分男生的主心骨，他若是想打球，只要一挥手，半个班的男生都会跟着他走。
许极穹羡慕这样的号召力，于是便主动去做李华昊的小弟。
李华昊认下这个白来的小弟，但因为李华昊的个人作风问题，班上的女生和另一部分男生都看不惯他，于是也看不惯作为李华昊小弟的许极穹。
许极穹和那些长得高、会打球、满口荤话的男生合不来，这些男生似乎有种对不会打篮球的学生的排外性。许极穹去和他们交谈，他们也爱答不理。
不知不觉中，许极穹忽然就被孤立了。
女生和一部分男生因为李华昊的原因对他持有偏见，另一部分男生不想接纳他。他像只孤魂野鬼，可怜兮兮地绕着李华昊转。
“呃……”许极穹想了想，“你以前就是这样的吗？”
他说的“这样”，是指挨了打还对施暴者说对不起这件事。
夏獍知道他在问什么。
“没有，我以前不常说对不起……”
“那为什么现在常说了？”
“因为我想听一句没关系。”
许极穹发现夏獍这个人总是喜欢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些话说得漫不经心，听了却让人心中泛起淡淡的忧伤。
“……没关系。”许极穹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
夏獍看了许极穹一眼，男孩的神情有些低落。
“许极穹，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温柔的人。”
“啊？没有。”
“你是个温柔的人。”说完这句话，夏獍低下头复习。
许极穹看着他，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再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还能讲些什么，便也只能低头补作业。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谢惜玖才姗姗来迟。
她背着书包，散着头发，走过夏獍的桌子，手指顺着桌沿划过。夏獍看见，抬头想去望谢惜玖的表情，却被长及肩膀的黑发挡住。
一股冷风掠过教室，似乎是追着谢惜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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