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理沙
为了在不伤害种菇的情况下采摘菌盖上的幼菇,魔理沙双腿缠住上方十尺左右的树枝,半身倒吊,小心翼翼地用手中的采摘器逐个采集。随着时间推移,小腿传来的酸痛逐渐变得难以忍受,菌盖上混乱的纹路对心情的干扰也愈加强烈。好在她刚刚从母体剥离出来的就是最后几株。
“好!这样就……呜哇啊!”
正当魔理沙蜷起身体,想要将颠倒的世界扳正,长时间僵直所带来的影响却远远超过她的想象——于是,双腿麻掉的瞬间,她便如同一根被重物砸断的树枝般垂落而下,沿着菌盖雨后光滑的弧面滚往边缘。顾不得从腰间脱落的布袋和甩出的工具,魔理沙双手用力,拼命抠进菌盖,直到十指深深陷入柔软的菌肉中才得以停住,然而整个人已然悬在了半空。
望着下方吞没在玄武之泽浓雾之中的布袋和幼菇,魔理沙只得将恐惧和抱怨咽回喉咙,重新爬回原处。这是她采集了一个早上的所有成果,按照菌盖上的伤痕判断,很可能也是这株种菇贡献的最后一次成果。
这种被唤作“妖灵菇”的幼株相较于其它森林中的菇种,比如“落泪菇”、“树灵菇”甚至是公认的优秀材料“魔魅菇”而言,都拥有更为充沛的魔力含量,将其磨成的粉末蕴含大量纯粹的魔力,不仅能够制成有效减少甚至完全免除自身魔力消耗的“便携式魔力包”——魔理沙之所以能成为魔法使也全仰仗这东西——跟其它材料混合还能制成观赏性甚高的烟花或是破坏力可观的炸药。然而这种蘑菇的缺陷也十分明显,只要伤及菌盖以下的部分,哪怕仅是手指大小的伤口都会令其停止生长,甚至枯萎。要不是玄武之泽附近独有,且幼菇绝大部分只生长于成菇之上,魔理沙也不用强忍着将其连根拔出的欲望去找河童做了这么个能够用魔力愈合剪切伤口的专用采摘器了。呵,到时候还要再做一个。
“啊啊啊!真是的,最近怎么了,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在和我对着干啊!”卯足力气的一拳在离菌盖仅有毫米之时也被魔理沙的理智攥停,“生气也不行,可恶!”
她仰面躺下,昏昏欲泣的天空下交替着错综复杂的枝叶,叶尖水珠凝聚,晶透欲滴。要是我也像灵梦一样会飞就好了,偏偏这个时候……
噩梦般的宴会已经过去了三天,但在魔理沙看来,噩梦残留下的阴影却远没有结束。就因为那根破棍子的缘故,自己当晚已经受了一整晚的气,被灵梦那家伙奚落不说,还被逼着和芙兰那个危险的女孩玩弹幕游戏,最后居然还不得不自愿输掉比赛(天知道要是她玩上瘾了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更糟糕的是,之后为了发泄心情所作出的暴饮暴食的决定,翌日便以腹泻的方式报复了自己的胃整个上午;好不容易重新整理好心情,打算出门采集新一年的魔法材料,却又在半途遇到了瓢泼大雨,把扫帚上最后的飞行魔法当场洗了个一干二净,她只得像个落汤鸡似地回到住处;这场闹心的大雨断断续续,直到今天早晨才完全停止,然而天空的灰色仍然没有褪去的倾向。现在,徒步出来的她好不容易为找到一株妖灵而高兴,又碰上这种前功尽弃的倒霉事,魔理沙几乎都要确信是自己由于触怒了先代巫女才受到了惩罚。我为什么要让萃香干那种事情,脑子秀逗了吗?
“什么啊,这恶心的味道。”腐臭的气味刺激了鼻腔,魔理沙坐起的同时下意识地用手捏住鼻子,可这个举动却险些让她胃里的东西重新折回食道,差点没连早餐也白吃,“呜呃!是分泌物吗?”
粘稠淡蓝的汁液中,黑色的不明物质正如丝线般四处延伸——眼见十指之间正附着着这些东西,魔理沙厌恶地把双手在菌盖上来回擦拭,直到手指都擦红后才肯罢休,随后她迅速地沿树干连爬带滑,回到泥泞的林间湿地上。
“结果还是坏掉的变异种……”仰望象牙塔般伫立在眼前的巨型蘑菇,魔理沙的心情跌到了谷底。但随即而生的转念又令她重新振奋起来,“好!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倒霉,决定了!”
拿妖精作为撒气道具的习惯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等到魔理沙意识到自己总会有意无意地跟琪露诺过不去时,已然改不过来了。
可此时离她最近的,是其它妖精的住所。
魔法森林的广阔在整个幻想乡内也许是众人皆晓的常识,然若未曾亲自漫步其中,则绝对无法体会到它隐藏在繁茂滋荣下的氤氲和危险。我大概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类吧。魔理沙阴郁地想。
在她看来,林中独行无疑是件无聊至极的事:冬季的严寒消散,唯一值得观赏的雪景(虽说那段日子冷得根本不想出门)也为即将到来的春季融出了道路,树木参天,绿荫蔽空,五颜六色的草本植物生长其间;溪水潺潺流经草木,全然犹若盛夏,旺盛的魔力聚成一个罩子,将森林跟外界隔离开来。无穷无尽的魔力经由土地滋润着林中的植物,使它们拥有了外界植物所不具备的生命力,自然,剧毒种和肉食种也比外界的同类更具威胁,曾经就有可怜的人类被鸦天狗的报纸记录了死状;而早在成年之前,就连魔理沙自己也有误采毒菇和遭到毒藤袭击的经历。除了降下的雪花和吹袭的寒风,季节的更替在里面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
不仅如此,偌大的森林,住客自非尽是植物,充满魔力的土地永远是各类妖怪的温床,加上深林之中缭绕不散的雾气,更提升了人类穿越森林的难度。好在魔理沙早已在扫帚上探明了林中的一切。
风声、叶声、脚步声单调地重复,前半个小时,这种好似连动物都避而退让的感觉对魔理沙的烦躁简直是火上浇油,整蛊的灵感一时间多如泉涌。可在百无聊赖的一个小时过后,烦躁的情绪也渐渐被“算我倒霉”、“完全没必要嘛”之类的想法安抚得差不多了。只是魔理沙仍不想就此回家。哎,反正也好久没见那三个小家伙了,就当顺道看看吧。
“啪嗒!”
“!”
树叶折裂的声音并不是来自脚下,而是后方——意识到危险的魔理沙立刻转身,汇聚了魔力的八卦炉直指异常声音的来源。
“啪嗒!啪嗒!”
然而,打破这单调岑寂的仅是只漆黑娇小的乌鸦。
“不速之客”用它的尖喙不停啄着落叶铺成的地毯,看起来十分专注,完全不在意人类的存在。直至它从叶片下方叼出一条挣扎的虫豸,才满足地拍拍双翼,飞入上方的绿影之中。在它消失的地方,数片嫩叶为之掠落。
“呼~”将八卦炉塞回口袋,魔理沙继续向着森林的中部穿行。突然间,忘却的回忆却像那些飘零的树叶般,无法制止地在贪婪联想的脑中铺陈开来。那是被自己亲手封锁的片段。啊啊!差点忘了!
冷得要命——那是当晚魔理沙从神社跑出来后的切身体会,除此之外,莫名的压抑感不知是来自心底对众人嘲讽的不满,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她平躺在扫帚上,摈除杂念,让最近钻研的有关“人体飞空术”的知识充满脑袋,任由扫帚飘往山下。既然是出来散心,目的地就显得不怎么重要了。
就在此时,从山道旁的树林中,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目光的注视,顺着这份感觉看去,便瞥见了那隐藏在林中阴影下那更深的黑暗。
没准是某个夜行的妖怪,像是莉格露或者米斯蒂娅,或许不过是夜莺、猫头鹰、山猫野犬之类的动物——魔理沙当时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越是观察,她越觉得那渐渐隐入树林深处的轮廓怎么看都像是那个蕾米莉亚·斯卡蕾特本人,甚至以为她也同样受了嘲讽出来散心。
于是,抱着“让这家伙也尝尝胆战心惊的滋味”的想法,魔理沙当即调整了扫帚的高度和方位,找了高处较细的枝干间穿入,尾随黑影进入了林中。一路上,纵横交错的枝条犹如一排排漆黑的栅栏,很难在保持速度的同时又找到不至于发出太大响动的位置穿过。魔理沙拿出了自己在红魔馆时的镇静和专注,不断对飞行的高度和角度进行细微的调整。可这么做了几次以后,她发现黑影的轮廓似乎在不断变化:有时翅翼和裙装像是融进了身体,有时全身又好像水中的倒影般抖动,有时又像即将散去的黑雾般变得模糊……就在快要穿越树林的时候,这个“蕾米莉亚”的轮廓更是变得飘忽不定——明明刚才还在左下方缓缓地前进,可下一秒却突然从视线中消失,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却多拉开了近十米的距离。
疑惑变成了好奇,而好奇的结果则是让她见到了如今仍心有余悸的东西。
这次突袭真可以用有勇无谋来形容。正当魔理沙驾着扫帚冲向黑影,它却在眼前倏地消失无踪,或者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四周的树林刹那间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近在咫尺的树枝能够辨认。
由于这种境况和被夜雀袭击时类似,开始时她也不怎么放在眼里,还大声地警告那个无关的妖怪不要捣乱。然而在几次感觉到身后的魔力并相应进行了不知效果的闪躲后,慌了手脚的魔理沙只得在面前展开冲击屏障,开足马力想要冲出树林,可此时消失的黑影却在正前方清晰起来,这回她终于看清,那隐藏在暗中的并非蕾米莉亚,而是她自己,雾雨
魔理沙。魔法使手中握着的八卦炉,闪耀着接近临界的黑光。
迸射而出的黑暗奔涌而至,魔理沙只能在停滞心跳的震惊中迎向死亡——却发现从自己身旁沙沙退去的不过是森林的最后两根枝干,刚才的一切好似没有发生一般。从宽阔坡道下方不远处映入眼中的灯火,来自热闹的人类村落,孩童嬉闹的声音不时传来。而往回看去,黑影也不知消失到了何处,这时便遇上了从人间之里方向过来的慧音和帕秋莉、爱丽丝等一行人。当时也是为了不使自己的惊慌被众人看出,魔理沙才给自己下了暗示,然而匆忙之间忘了定时,导致一直想不起来。
现在想想,没准是那东西特地引我进去也说不定。虽然从结果上看自己只是被牵着在树林中漫无目的走了一趟,可即便真是幻觉,那种触手可及的危险仍不能视而不见。没准我应该找个时间单独和灵梦谈谈。
“咦?结界吗?真是罕见。”
绕过记忆里那几条消隐于根中潜涧的溪流,现在眼前应该是那棵令其它树木都退避三丈的长青榕树才对,可四周除了杂陈湿冷的各种林木外,就是沉积在根部的一堆堆在魔力催化下几乎腐化殆尽的落叶。
只可惜,这种程度的骗术对我是没用的。这种时候,对森林的熟悉程度就是决定一个人能否走出去的关键。显然魔理沙满足这个条件。“正确的路,在这边……果然!”
不顾大脑和眼睛的警告,魔理沙朝着自己相信的道路——被众多藤蔓围缠的两柱树根间走去——跟这一样的景色几步之前已经见过。就在身体前倾,前脚跨过树干之间的空当,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之前所示的那般更加阴暗的林中景色,而是一片平开的空地以及屹立于空地正中的“在没有尽头的前方屹立的树”。
榕树擎天而立,高有百尺之余,虬曲粗壮的树干足够把魔理沙那寒碜的木房整个搬到上面重建。在树干底部凿有一扇紧闭的小门,这是树屋的“接客口”,同样的小门在半高处还有一扇,配有精致小巧的雕花阳台。这才是妖精们平时出入的地方。繁枝茂叶铺陈而开,在上空看来犹如分隔出来的圆形绿地。露出地面的根部有如蜿蜒的巨蛇盘绕伸展,四散延伸,在植被的覆盖下若隐若现。至于这住所冗长的名字则是三只妖精自己取的,意义不明。
“又是你这个笨蛋魔法使吗?”桑妮娇小身影很快出现在了中层的阳台上,“明明都张开了结界还要进来,人类还真是无理的生物……那么,有事吗?”
魔理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恶作剧的惯犯之一居然会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话来。可她转念一想,既然是顺道来问安的,也就不必跟它们计较。
“喂,这是什么话,我可是特意来看看你们。”平复掉情绪的起伏,魔理沙几乎被自己对妖精的客气吓了一跳,“好吧,既然不受欢迎,那我走了。”
“等一下!人类,可以帮我们去带些好吃的回来吗?比如……咖啡豆,糖果,或者水果之类的。”魔理沙刚想转身离开,出乎意料地,等日光之妖精再次开口的时候,态度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虽然也能从中听出些许的不甘与为难
。
“为什么?那天春宴时你们在人间之里拿的还不够多吗?”
“可是!因为……露娜她们……我们病了。”看那说话时忸怩地把视线低下的样子,魔理沙就知道桑妮说的不是真话,在担心同黑影有关的情况下,她仍装作相信的样子答应了下来。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本魔法使就帮帮你们好了,可总得有什么回报才是的吧?”
“那,那我们保证以后不去你家拿东西就是了……”妖精看上去十分勉强地答应了这个条件。
亏你说得出来——魔理沙很想这么说,但妖精毕竟是妖精,对它们而言世间因果都是极其单纯的事情。简单地撂下“成交”二字后,魔理沙便离开了这片,那地方除了一大堆破铜烂铁之外也不时会准备一些好吃的东西供妖精“偷取”,香霖堂的店主霖之助便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可是,到底为什么呢,那三个妖精……一路上,魔理沙总是无法完全抛掉对这件事的疑问。毕竟是人尽皆知的盗窃与恶作剧的惯犯“光之三妖精”, 每逢人类相欢的节日或庆典,魔理沙总能从慧音那里听来各种东西被偷的消息,用于庆祝的食物,烟火,小孩子的玩具都会趁着主人分心的空当不翼而飞,且没有归还的可能。不过它们最喜欢的还是人类所制作的各类甜品,这些东西就连平时放在餐桌上也不一定安全。所以,当人们家里有什么东西无故消失,首先想到的甚至不会是自家调皮捣蛋的孩子。可就算如此,由于“犯人”是妖精的缘故,大多数时候,大家也只好将其当成“被天选中的预兆”来看待。就是这样的一群小东西突然变得无精打采,魔理沙很难不去在意。她隐约地记得,在从红魔馆拿来的魔法书中,有关于妖精与自然相生关系的记载,也有“妖精本身便是自然的化身”这种说法。
“难道真是异变?”把书中的说法和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结合在一起,魔理沙不由自主地朝着坏的方面想,但她很快又摇摇头将之抛开,那种连谁写的都不知道的东西怎么能信。“总之,等会问问大概就能清楚了。”
自己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看到那棵枝条朝突然出现的小径方向生长的树,还有那四株从根部钻出来的紫白蘑菇,魔理沙立马认出了现在的位置——这是只有森林的住民才会知道的地标。在这附近,穿过右手边的树障,便是魔理沙的同行,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的住宅。
那家伙怎么样了呢?脑中突然萌生了关切的想法,魔理沙决定再顺道去拜访一下自己的“邻居”。今天也真是闲得慌。
宴会之上,这个看上去斯文得冷漠的魔法使居然以惊人的酒量喝到了最后,甚至击败神子获得了殿军,但几乎是神子声明无法再饮的同时,她便倒头失去了意识,最后还得靠魔理沙把她背回来。
如同三妖精的树屋,爱丽丝那清秀的西式洋宅建立在深林后的一片空地之上。受到魔法使本人力量的引导,周围树木的树枝都朝着与房子所在相反的方向生长,所以光线十分充裕,雨水也能畅通无阻地浸润这片土壤。
有着双层结构的住宅被漆以新雪般的纯白,上层有一段原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被几块相连的墨蓝玻璃所替代,这个怎么看都不可靠的装饰似乎叫做落地窗;而下层从棕色门扉两侧伸出的漆黑铁柱上盖了一层灰绿的不明材料,这个叫雨棚的东西魔理沙记得红魔馆也有一个类似的。
魔理沙曾经问过爱丽丝是否请教了吸血鬼才建成这个古怪的房子,然而她本人却说是从书上获得的知识,当时魔理沙便认定写书的也一定是一个奇怪的人。
然而过去总归是过去,过去魔理沙还和爱丽丝打得不可开交,甚至互相拆掉了对方的屋子,以至于被迫在林中对峙数天,现在照样成了随意窜门的朋友。同样,这些建筑的样式在魔理沙借了一本名为《现代建筑风格详解》的英文书后也都得到了了解。
“爱丽丝!爱丽丝!”在油亮的木门上敲了三下,魔理沙用不习惯的方式打着招呼。无论怎么提醒自己,那种踹门而入的冲动仍然挥之不去。
没人回应。
“爱丽丝!酒醒了吗!”加重了用语中的嘲笑意味,魔理沙继续喊道,“你就这种程度吗!果然宴会上你是作弊了吧?”
还是没人回应。
“不会真没醒吧……还是不在?真是的,不能飞做什么事都不顺!”带着扑空的疑惑与不快,魔理沙最终放弃了尝试,头也不回地离开房子,朝着此行真正的目的地走去。
香霖堂,坐落于魔法森林入口的道具屋,像这样无人光顾便是此店的常态。相比人间之里的其它建筑,除了比较老旧外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尤其在这种阴沉的天气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堆土黄的木板无精打采的搭在一起,而门上刻着单单店名的木头招牌似乎无意中加深了这种印象。
破房子——这便是魔理沙对它的评价,但无论如何,对它的感情除了店主本人之外,无疑是魔理沙最为深厚。
“香霖,那些吃的呢?”推开半掩着的古旧木门,魔理沙进到了道具屋内。对于以养女的身份在此寄住了十年的她而言,这个半人半妖的男人可能是整个幻想乡对她最熟悉的人了。
“魔理沙?没听到着陆的声音还以为是哪位稀客来了,这么久不见……你的扫把呢?”店主放下正在阅读的书本,挂着那熟悉的和善笑脸问道,银白色的碎发中竖起的那一撮毛还是那么显眼。
明明曾经是父亲一般的存在,可妖类的身份让时间的流逝似乎很难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痕迹,结果现在的他那张脸倒变得和自己的哥哥一样,导致那些曾经的温馨回忆很多时候想起来变得有些莫名的奇怪。
“别提了。”魔理沙可不想让这种糗事被别人知道,她赶紧切入正题,“那些食物呢,就是你平时摆在这里的那些。”
用不明材料和木头一起制成的拥有许多抽屉的桌子上,除了霖之助刚才正在阅读的书籍外,还有笔纸以及一个叫做计算机的笨重器械,这些无一例外都是从外界得到的物品。可最重要的食物却没有和预期的一样摆放在此。
“食物?哦,你是说那些为妖精准备的吧,因为它们已经好几天没来这里了,我又不想让它们坏掉……”除了他面前的桌子,在霖之助身旁两步开外的墙边还有一个和他一样高的大箱子——虽然这十米见方的小房子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里头装着各种只有他才知道用途的现世或古代道具——叫电冰箱,至于功效……在魔理沙看来和那个冰之妖精没什么两样。霖之助说着,熟悉地从箱子里抽出一个黑色的袋子递了过来,“于是就放冰箱里了,怎么,灵梦不让你去那儿蹭饭所以就来找我了?”
“怎么可能。”接过袋子,魔理沙粗略的看了一下,切成丁的水果,五彩的糖豆和咖啡豆应有尽有,分成几个小袋装着。按其本人的说法,这种破格的照顾是为了给村里的人减少偷盗带来的麻烦。而照魔理沙的看法,这种举动的收效还没亲自到它们面前做一次警告要来得强些。
“那是为了什么?我可没听说过有需要这种材料的魔法哦。”
“是它们的请求啦。”本来想像往常一样直接一走了之,可在这个男人面前,若是不说实话魔理沙便会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桑妮说它们生病了,当然我是不会相信这种说法的,不过看它们可怜于是就卖个人情罢了。”
“病了?这可真是罕见……唔……”霖之助用食指撑住镜框,摆出他认真思考时的标准动作,“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这些是什么?”正要转身离开,魔理沙突然注意到在那破旧门板内侧的墙边,整齐地摆放着几个从未见过的家伙,从外观的质感上判断应该是用铁一类的材料制成。其中有个大抵能看出造型的,形如打通的竹筒,除了外表没有竹节之外,好像还贴附着不明用途的黑色装饰,走近观察还能看到犬牙交错的玻璃残边嵌在里面;放在“竹筒”旁边而的则是四个奇形怪状却又有共同特点的东西,魔理沙大概能够猜出那些纤细的圆筒是头部,伸出来的曲柄或直柄是握把……
“这些可不能乱玩,它们是现代兵器。”光听香霖介绍的语气,魔理沙就知道这些东西和店内其它的物品不同,但那近乎肯定自己会马上拿起来把玩的语气仍令她有些不爽,“外面正在发生战争,你知道吗?”
“战争?”在魔理沙的印象中,这个词语只在自己看过的各类神话故事中有过出现,虽说读故事时她倒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象其惨烈的程度,但每次的结果都不尽人意。突然,八云紫的形象出现在她的脑中。大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吧。不过,外界正在进行的战争是否跟书中相同她也不好下定论,毕竟眼前的这些“兵器”在自己看过的书籍当中都没有任何描写,全是枪剑之类常见的东西。
“对,最近从无缘冢那边‘入境’的东西大都……不是什么吉祥的物品,有用的更是少之又少,上次八云来的时候我就此问过她,她便告诉了我外面正在战争的消息……怎么?好像你似懂非懂的样子。”
“诶、有,有吗?怎么可能,我看的书也不少……”
“这我承认,只是没看到点上而已……稍等。”
魔理沙还想要挣个面子,然而在看到霖之助那完全没打算听的样子也只好忍气吞声。他先是从锁起来的抽屉中拿出一个跟曲柄形状温和的东西,然后走到那些兵器面前,在拿起其中一把后熟练地将手上的东西插入了曲柄之中。
“跟我来。”
跟在霖之助身后,魔理沙来到了木屋后面,其实也就是森林的外围。这有有片不自然的半圆形的泥土空地,实际也是妖力修成,目的是为了圈人。在孩童时期,屋后这几棵高度相对安全的树时常成为魔理沙上窜小跳的小天地(虽然也有近五十尺),再往里走就意味着将要接受森林带来的考验。对如今的魔理沙而言这种界线当然是没有必要,可儿时却没少在里面滚的遍体鳞伤,好不容易回来还要接受霖之助的教育。
实在受不了蒙在鼓里的感觉,魔理沙正要开口询问香霖的目的何在,却又被那示意让开的手势给拦了下来。这几乎和呼之欲出的喷嚏卡在嘴中一样难受。
只见霖之助右手握住那个曲柄,食指放在一个钩状的小部件上,左手托住这兵器前段的管状部分,尾部抵住右胸,头也向着这东西下偏。哈,跟我想的大抵一样嘛。
“我说……”
“呯呯呯!”
转瞬即逝的火舌从细管中喷出,有如爆竹炸裂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林中回荡。这种震撼人心的感觉,对,就像弹幕,可是并不华丽。而且有什么弹幕所没有的东西。
“去看看,就是那棵树。”
魔理沙照着指示,跑到那棵仍在落叶的林木跟前。都用不着仔细检查,三个圆形的小孔清晰可见,外圈有着不同程度地焦黑,之间相差不到一个手掌的宽度,周围树皮的惨状就像被石头砸碎的玻璃。眼睛贴近小孔,除了能闻到火药刺鼻的味道,还能透过穿出的通道看到树干后面的景色。
这种穿透力……魔理沙立刻认识到,这和枪剑一样是为了杀人而制造的兵器。只论威力,幻想乡里随便一个妖怪都能造成更甚于此的伤害。然而,要想躲开这种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逼近自己的攻击却难以做到。对取走人命而言,显然这点更加实用。
“现在外面的人就是在做这种事情哦,用这家伙对准其他人。”霖之助的话语中透着藐视的情感,“我看所谓的先进也不过是表象罢了。”
魔理沙无言以对。
回到道具屋,魔理沙只觉心情变得比来时还要沉重。她看着霖之助将兵器放回墙边,拆掉刚才装上去的曲柄,镶嵌在里面的棕黄色尖利物体映入眼中,她想这大概就是刚才击穿树干的东西。也是击穿人体的东西。
“我这里还有本书,如果你想了解一下外面正在发生的事,你可以看看。”把凶器重新锁入抽屉,霖之助继续自顾自地走到书架前,从满满的隔层上挑出一本,塞入魔理沙空着的手中。
这是触感相当粗糙的一本书,封页和尾页中塞入了木片,使它变得厚实。封面上印着一张完整的地图,英文标注着魔理沙所不了解的国家,地图上还隐约覆盖着跟放在墙边的兵器有着共同特点的图案,只是外形比较简陋。
“《The History
Of War》……又是英文书吗?”看着书上已经褪出白斑的淡蓝书皮,魔理沙习惯性地打开翻了翻。
“比起魔法学,这些要好懂得多。”
“最好是这样。”虽然实在不想了解跟魔法无关的东西,可心里的某种情感还是让魔理沙把书收了下来。算了,也许睡前看看也不赖。
“对了魔理沙,那件事,想好了吗?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
那件事。“都说这是我的问题了,我魔理沙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去做,不过还没准备好罢了。”
“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啊,魔理沙小姐,令尊和您已经许多年没有正式见过面了……”
“别叫我‘小姐’!激将也没用!呼~好了,我该去完成手上的约定了。”不想继续深入这个烦心的话题,魔理沙迈步离开。可前脚刚踏出门,她突然又想到另一件在意的事,“你有见过爱丽丝吗?”
“连经常在一起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那个魔法使的去向呢?”
“好像也是。”
啊啊,到底哪去了。暗自思忖着人偶师可能会去的场所,魔理沙踏上来时所走的小径。然而看着这条人为踩出的泥土小道消失在森林入口,她顿觉手中的袋子沉了不少。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这条路有这么长呢?
重走了一遍半个时辰的路程,到达三妖精的住处时,魔理沙的双手已经疼得不行。在此之前之前她又去了一次友人的住所,但依然无人应门。
“诶?你居然真的回来了!”魔理沙没有想到,这只妖精居然真会站在阳台上等着,还因自己的归来表现得如此兴奋,根本无法和平时那高高在上的蠢样子合在一起。看来真是着急。
“当然了,本魔法使说到做到,好了,下来拿吧。”为了解放酸痛的双手,魔理沙索性把袋子搁置在草地上。
“那!那个,人类,可以送上来么,我给你开门。”
“哈?”
桑妮说完,那扇树屋下层的小门应声向内敞开,邀请着高度是自身两倍的魔理沙的到来。
考虑到现在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魔理沙重新提起袋子,以近乎爬行的姿势挤进了门框,比看起来要容易进入的事实证明她对于门框会被挤坏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在肩部刚刚塞进时她还不敢抬头,生怕撞到顶板,可当臀部被突然关上的门拍到而惊起头来时,魔理沙才发现这个担心也是多余的。
把如此巨大的榕树整个掏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或者说从榕树的内部进行了一次完美的凿刻比较正确——若是单纯的掏空,内壁绝不会如此平滑,也不会出现日月星相间的花纹。总之,魔理沙很快对眼前的场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之前的疲倦扫之一空。
和外观相衬的内部空间同样大得不可思议,虽说树干上并未开凿出窗户,被妖精偏折的光线仍充盈着整个空间。折光魔法。更为神奇的是,就算经过了人为的雕琢,这些树木依然保有着自己的生命,呈现出浅棕色泽的木质让足有两个香霖堂那么大的底层空间看起来分外鲜亮。可就是这样宽广空间,除了楼梯之外居然旁无他物,让魔理沙十分诧异。有够浪费,是我的话就拿来放书和杂物了。
同样鲜亮平整的螺旋状楼梯从底部柔嫩的草坪中长出,盘上了五十尺之上的二层平台。魔理沙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小心翼翼地往上走,这超过十米高度而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阶梯明显不是给人类准备的。并且不知道是错觉还是高度差的原因,魔理沙总觉得自己下方的空间变得越来越暗。
“呜哇,好刺眼。”
然而双眼方才越过二层的楼板,亮度骤增的光线立刻让魔理沙把头又缩了回去,这下她总算确认了一个事实。果然,光线被聚集起来了。
“等会人类,我稍微降低一下亮度。”上方传来妖精匆忙地回应,很快,下方的空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明亮。于是她一鼓作气爬上了上去。
“真的是糖果诶!我要吃!”
“我……我也吃。”
星之妖精像个猴子似的一把夺去了魔理沙手中的袋子,大概是因为重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里面的东西很快便洒在了地上,但斯塔没管这些,挑拣了几粒糖果便在原地开心地享用起来。月之妖精露娜见状也一脸笑容地跟了上来,虽是在慢条斯理地打开装着咖啡豆的袋子,可后背不停扇动的蜻蜓翅膀却暴露了她的心急。
什么啊,这饿了很久的样子……被眼前这意外的一幕惊在原地,魔理沙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虽说妖精是不会饿死的,但对这三个吃货而言无疑和被囚禁起来的犯人渴望自由却无法得到一样难受。
“按照约定,人类,我们不会去你那里拿东西了。”站在同样是从地面长出来的精雕圆桌旁,全身笼罩着白光的桑妮嘟着小嘴,两点红晕明显地点缀在脸上,害羞的样子让魔理沙觉得这平时烦人的妖精甚是可爱。
“比起那些,我更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到香霖那或者村里拿东西?还有那个结界,以及,像刚才那样特意把屋子里弄得这么刺眼是为了什么?”
“这,这个……”也不知道是脑子真没转过来还是不想回答,魔理沙发现这妖精的眼珠到处游移,就是没有直视自己。
“因为……很害怕……冷。”
回答问题的是扔在咀嚼着咖啡豆的露娜,月之妖精慢慢咽下嘴里的东西,用手指擦了擦嘴唇,缓缓飞至魔理沙身边。
“因为……桑妮的光可以赶走影子……桑妮的光可以带来温暖。”
影子。这个词语让魔理沙觉得身体里好像缺了一块,以至于她不得不大口吸气来将空洞填满。
“七天前,她们说看见了影子,但我没看见,但我也觉得外面的空气很冷,很奇怪,所以……不敢出去。”日之妖精也羞赧地承认道,望向刚才所站阳台的双瞳闪动着惧色,“像刚才那样站在外面和你说话也很害怕。”
“我知道了。”明明最为寒冷的严冬已经过去,这些生存能力在各个方面都高于人类的妖精竟会因冷而蜷缩于巢穴之中。更为异常的是那个影子……这件事必须赶快告诉灵梦。凭着一直以来相信的直觉,魔理沙很快有了结论,转身朝着楼梯走去,“我去找那个巫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人类!”
“嗯?”
“森林似乎正在……发生改变……小心点。”
将忠告铭记于心,魔理沙的步伐被心中“越快越好”的想法所催促,她正想三步并作一步地跳下台阶,然而身体腾空的一瞬,衣领却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给就直接把她拎到了半空。妖精们的尖叫从身后传来,魔理沙觉得下方的地面似乎随时会向她扑来。完了,没有扫把的话!
“魔理沙!给我过来!”
“紫?”
搞清楚对方的身份,魔理沙跟身体一起悬着的心总算平稳落地,可还没等她发问,无法抗拒的力量就将她扯入了间隙那明亮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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