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
我感到无数细小的刀片正在一点点切割我的身体。从皮肤到骨头,再到大筋,刀片以极其精妙的技法将它们一点一点分离。
这就是前明的死亡艺术——三千刀凌迟。
本朝?最多五百刀,而且现在的凌迟刑执行的很少,有也是索性大卸八块了事,毫无艺术可言。
我现在就遭受着这样的酷刑,同时也是一种艺术。
我看不到,也听不到,发泄剧痛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被分成了无数个小块,而这些小块正以某种方式在组合。
还需要持续多久?我的痛觉已经麻木了。
“默数五个数,然后就好了。”
是爹的声音。我不想知道他没有魔法是怎么往我的脑袋里传递声音的,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五——
我伴随着六月的大雪而生,生下来就拥有异于常人的神力。我还记得,我似乎很小的时候在玩雪,然而直到十岁时我才知道,江东省是不下雪的。
四——
在我刚刚记事的时候,我们家世代相传的土地被地主强占了,我们全家被迫迁到这个地方讨生活。
三——
从我记事起,我们全家就需要不停地打工。我先是给人砍柴,后来当搬运工,小小年纪就被迫干这些对于我来说并不重的重活。
于是我学会了很多,从如何乞讨到如何杀猪。为了生存,我被迫成为了万金油。
二——
我的第一个朋友是卢国柱,我是在一次撒尿时认识这个清秀的美少年的。那时他是草民,我是草民。现在他是都统的公子,我是草民。
一——
现在,我再次一无所有。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
——
“好了。”
又是爹的声音。我感到一束光照在我的眼皮上,因此我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我仍旧跪在列祖列宗的神位前,但我总感觉身体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说不出来的感觉,感觉胸前有点紧。
我立刻低头去看我的腿,结果视线在胸部的位置被阻挡了。
不会吧?
为了印证我的猜想,我从上到下揭开对襟衫的扣子。
当第四颗扣子被解开时——
从未见过的两团雪白。
用手捏一捏——
噫!
还挺敏感,我差点叫出来。
但就在一刹那间,我真的叫了出来。
当然不是因为受不了那种触觉,而是——
“爹!发生了什么事呀啊啊啊啊啊!!!”
★
现在,我坐在小桌的中间,爹和娘分别坐在我的一侧。他们就像观察珍稀动物一样观察着我。
“缇娜,你看龟儿的相貌,是不是直接就可以进宫了?”
“什么进宫!要我看,嘉庆爷如果看了她一眼,立刻就会把她立为皇后,我敢打包票。”
看我一眼就想立我为后?娘你这太夸张了。
虽然我也知道我现在有多么漂亮,但当朝皇后娘娘傅小玉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凭那及腰的银发——人家是纯银,不像娘这带点杂毛——和火红的双瞳,别说男人了,女人都能被她迷住,拿我跟她比,如同拿鸡蛋撞石头。
“那是以卵击石,”爹更正道,“另外龟儿,你真的不想看看自己有多么美丽吗?”
“不想,”我一口回绝,“我宁愿看到我那比缸还粗的手臂也不想挂着这俩玩意儿。”
“这俩玩意儿”指的是这两条柔若无骨的手臂,可不是胸前那两团啊。这两只手臂虽然白净,可我就感觉用不上劲儿。
从小胖墩到美少女,这要传出去我可真就没脸见大哥了。人家至少是大老爷们儿,我这连爷们儿都不是。
“不管怎么说,我这个誓是发了,你这也改不回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得读书。”
“读书?你确定我这个样子能读书?”
私塾不收女学生,我又不是官宦子弟,一个草民少女——就算是少女吧,上哪儿读书?
我早就说过爹不行的,指望他还不如指望神女伊斐儿。现在好了,劳动力少了一个,儿子变成女儿了。传宗接代都是个事,还封疆入阁?
原本我以为爹只是有时候不靠谱而已,这次真的刷新了我的下限。
对于现在这种情况我就一句话:哪有自始皇甲子以来最强者是美少女的?
爹定义了一辈子,到头来把自己儿子定义进去了。
还有什么当二品巡抚脱外女装,名列封疆脱内女装……这都直接丢失金枪了,女不女装有什么意义?
面对我一串串的质问,爹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
“那个龟儿啊,我也没想到最后变成这个样子……再说,女扮男装封疆入阁不就行了吗?”
“女扮男装?哼,说着容易,还是先看看我长什么样再说吧。”
“好,那我就让你看看。你刚才还说不想来着。”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赶紧的。”
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面镜子,此时我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容貌。
不再是以前那个小胖墩了,而是一位美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少女。
纯黑的长发一口气垂到膝盖下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杂毛,发质相当好。鬓发和前发有的编上了几股细长的麻花辫,刘海留得稍微长一些,但没挡视线。小巧而洁白的脸蛋上嵌着两颗蓝宝石般的眼仁,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二——应该是我本来就比较二的原因。嘴巴和鼻子都显得十分端正可爱,我只需要微微一笑,镜子中的少女就笑得如蜜糖一般甜美。
我的身材也变好了,从短粗胖变成了瘦高个。我估计我现在应该是八尺六(约172厘米),比原来整整高了六寸,只不过是女比男高。胸部嘛,跟我娘一样不大不小——这方面似乎有专门的计量单位,但形状很可爱。
四肢倒是挺长的,瘦胳膊瘦腿,如果穿个丝袜、戴个手套就能一下凸显出来……当然这种东西我们穷人买不起。
总而言之,高挑、清纯、可爱,这就是我初步对自己下的结论。
或者说三个字,美、美、美。
不同于肃镇人的娇小美和夜魔族的性感美,我这个样子就是美,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还女扮男装?现在我穿的对襟衫和肥马裤是标准的苦力装,可往镜子前一看就知道是个少女,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
“所以说,我这比女人还女人,别说读书了,现在走大街上都得一堆人看我,爹你说说怎么办吧。”我最后这样说道。
我的声音也十分悦耳动听,感觉每个音节都泛着蜜水。
“话可不能这么说,”爹依旧悠哉游哉,似乎刚才的巨大异变没发生一样,“那个,常言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谁知道你变成这副模样是福是祸呢。就像我说的那样,说不定哪天被选去当宫女当皇后,咱家就是外戚了……你说呢,闺女?”
这爹……可真是迫不及待地改称女儿了。还祸兮福之所倚,掉书袋倒是有一手。
“可是忠节,咱可就这个独苗啊,她要是这个样子,咱们孔家不就绝了吗?你想没想过这一点?”
娘终于提出了这个关键问题,可爹依旧是毫不在乎。
“女神掌管一切,如果她取得了一定的功名,自然就会有属于我们孔家的后代。”
此时爹说话的口气像一位算命先生,感觉他似乎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你可得了吧你,定义都定义错。”我和娘同时嗤之以鼻。
“对了龟儿,”娘打开了床底下的小柜子,从里面翻出了一些什么东西,“这是我以前的女仆装,你对付着穿上吧,女孩子还是要干净些。”
“是这么回事。”我挠挠头,我这裤子都发渍了,穿出去都一股膻味。
娘翻出的是她以前帮佣时穿的女仆装,黑白色,是连衣裙造型的,连白色的文胸和内裤都有。
我脱下了原来的衣服,在娘的帮助下换上了这一整套女装。
★
“好了!龟儿,照照镜子。”
娘帮我穿上了女仆服,镜子里随即出现了一位黑发女仆。
虽然她的眼睛跟我一样二,但不知为什么,她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与原来的短粗胖傻乎乎的样子截然不同,这位黑发少女给人一种能镇住场子的感觉。虽然她穿着女仆装,但我敢打赌,如果我要是一脸严肃地往大堂上一站,下面绝对没一个人敢吱声。
不怒自威,我想起来了,是这个词儿。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爹依旧是那种玩世不恭的口气,“现在选官最看重官相,有官威的人才能当官,你这样就绝对能行。”
“哼,要是选官不分男女当然能行,但问题是现在我是女的,很多条大路都被爹您给亲手封死了。”
大清国虽然盛产美女,但毋庸置疑的是女性地位低下,她们不能当官,很难接受高等教育,从事的职业范围也特别窄,像我娘这样一无所有的穷苦人基本只能给人当女仆。
所以说,这孔家绝后的巨锅,必须爹背!
要不是他那个定义翻车了,我能这样?真不知他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错,”爹再一次读懂了我的心,“我又不是失手翻车的,大清国魔法少女要是弄个魔法都翻车失误,那这大清早亡了……”
“你可得了吧你,”娘嗤之以鼻,“不是、忠节你承认你魔法不到家就这么难吗?”
“什么魔法不到家,”爹没理娘,转而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龟儿啊,凡事皆有因果。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这是给你设置磨炼,让你能成为我大清第一之人才,好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啊。”
“万民水火?喂,咱们现在就在水火之中,先拯救咱家再说。”
“你现在就可以拯救咱们家啊。”
“怎么拯救啊?”
“去青楼卖身呗。”
“变态!”
我和娘同时喊道。
这个鬼父!
“鬼父”是洛没毛用语之一,意思就是……总而言之就是那个意思!
我一定碰上了一个假爹!
我原以为爹最多就是不靠谱而已,没想到居然说出“让自己刚刚变成女儿的儿子去卖身”这种话来!
然后我和娘共同把爹给修理了一顿。
虽说这是大不孝,但面对这种鬼父,打他反而是正当的。
当然我也发现了令我高兴的一件事,我的大力并没有随着性转换而失去。看看被我掰弯的铁棍就知道了。
“……我就是看龟儿太漂亮了说个玩笑话,至于吗。”
爹不满地盘腿坐在床上,像个小孩子。
“当然至于,”娘的脸色铁青着,“我这十几年待你不薄,可没想到你竟然想对儿子下手!”
“我知道啊,可我就是想激一激她,不管怎么说,她得出去走一走,解决一下人际关系问题啊,这都四五天了。”爹解释道。
人际关系?
哎呦!瞧我这记性!
我猛的一拍大腿,爹娘立刻看到我这边。
“龟儿,怎么了?”
“我得赶紧看看高大爷!”
这才是正事,高大爷怎么样了?
他可千万别被洛没毛黑了啊!
要知道这个事件在弘德都传开了,作为洛没毛,想要从我身上摸到我跟高大爷的关系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了。
所以我必须出门一趟!
“爹,娘,我要出门看看高大爷。”
甩下这句话后,我一脚蹬上娘的布鞋,头也不回地向街上冲去。
★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我现在后悔上街了,因为——
无数道目光正直直地射向我的头发、脸蛋、胸部、躯干、大腿、甚至脚上!
你们这不至于吧?没见过美少女吗?
“哎呦,你看,是黑发,果然是盛世祥瑞。”
“而且那么长!”
“简直是仙女儿啊。”
“什么仙女,这是女神。”
都给我抬到女神的高度了。不过用肚脐眼想都知道,在大清国,黑发代表着盛世祥瑞,是君主治国有方、开创盛世的象征。虽然当朝更像是一个衰世。
顶着一头祥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
“不过,这样的美人儿为什么会是女仆?”
因为这是我娘的衣服,而且家里实在没其他女装了。
“该不会是某位尚书被查出是米士晟余党了吧,最近几年经常有这事。”
不不不,我是八代贫农,米士晟那个伪娘我可高攀不起。
“哎,这几年呐。可惜了这女孩了。”
不不不,一点也不可惜,我烂命一条,无所谓。哪怕我这个样子,我还是烂命一条,不值钱。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去高大爷的肉店,因为我总是觉得要出什么事。
这两步道我是再熟悉不过了,我闭着眼睛都能到,但我依旧花了比平常多一半的时间。大概是老想着自己是美少女的事,压力太大。
到了肉店门口,我第一眼就看到那显眼的颜制台手笔。
大大的“肉”字立在一侧,另一侧则开了一扇窗户,窗台上放着肉。我走到窗台前。
“请问高大爷在吗?”
“在,请问姑娘——”
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立刻指着自己道:“我是孔大用呀,大爷!”
没事,一点没事!
而且面前的高大爷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是照常营业。
但高大爷看到我这模样却显得比我惊讶——毕竟他的大用突然变成女的了,换了谁都很难接受。
“你、你是大用?”
“是啊,如假包换。”
高大爷放下尖刀,往围裙上胡乱抹了几下手,接着就伸手碰我的脸蛋。
“高大爷您这是——”
“啊,我就想确认一下我有没有做梦,毕竟你这样子可真是差别太大了。”
“您就不用确认了,我的大将军还在吧?”
“在。哎呀,这地方不好说话,进来,进来。”
推开店门,一股比往常更浓烈的血腥味直冲脑门,可能是女性对气味更加敏感的关系。
“嚯,大爷您这生意挺好的啊?”
“哎呀,不好了,自从你们发生那档子事后,我心里那叫一个急,就怕洛没毛干出什么事来。”
“真巧,我也担心大爷您呢,看来我跟您想到一块儿去了。”
“哈哈哈,”高大爷爽朗地笑了,“对了大用,你们那边……”
“别提了,”然后我就把爹被撸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说了一遍。高大爷边听边叹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你说你爹有理,结果他反而处罚最重,”高大爷道,“要我看,那嘉庆爷——”
“别乱说别乱说!”我立马岔开话题,“那大爷,这几天你都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怎么回事,”高大爷说着摸出一块银元,“就是制台大人派人来给赏钱而已。不过没有你宰的肉,很多客人就不来了。”
哈,我也成了一个品牌了?
我注意到高大爷明显多了很多白头发,虽然他的发色是金色。
看来他也很担心我啊。
我在柜台上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大将军”,它还是那么锃亮。我试着切一块肉,肉随即变成了两块。
高大爷则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从天灵盖看到脚后跟。与刚才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不同,高大爷似乎是在观察。
“漂亮了,没想到咱大用也出落成一个美人胚子了。”高大爷不住地点头。
“大爷您可别这样说,又不是我自愿的,是这么回事……其实是我爹弄的。”
我把事情经过跟高大爷重复了一遍。
“蛤?你爹?”高大爷惊讶地连连摇头,“我就说你爹不靠谱,现在好了,坑儿子坑到这个地步,这叫什么事儿。”
“大爷您不能这么说,爹也是为了我好啊。”
没错,希望我能以女儿身封疆入阁,爹这清奇的脑回路啊。承认自己魔法不行有那么难吗?
“所以说,今后你有什么打算?”高大爷问道。
“打算?”我挠了挠头,“没想过啊?”
今天我脑袋里一片混乱,哪里有想过这些问题。
“没想过?那你就真打算当一辈子女人?”
“不不不不不绝对没有!我要是这样我们老孔家不就断根了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个孝子,这道理我还不知道?
“那既然这样,你就应该好好学习,考个功名出来,好恢复——”
“打住打住,”我打断高大爷,“这话我爹就是这么说的,您这是第二遍。”
“你爹?”
“对!大爷您不会不知道吧,就我这样,上哪儿好好学习?”
大爷,您要是找到一所教授穷苦人家女儿文化课的私塾,算我输。
“……是这么回事,”高大爷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给我当学徒……不过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像以前那样吗?”
“当然能!”我拍着胸脯道,“有猪大排吗?”
“有!”
高大爷拿出一大块排骨。
“看我的!”
我举起“大将军”,对准排骨的骨缝,一刀劈下去——
咔!
手起刀落,排骨裂成了两段。
高大爷急忙检查劈开的两段排骨,然后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好!”
“合格了吗?”我问道。
“你这技术没变,”高大爷兴奋地擦了擦手,“而且变漂亮了,总而言之……咱们师徒,继续努力吧。”
“是!”
于是,我又恢复了原来的工作——为高大爷打下手。
至于什么读书,先放在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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