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
“呃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啊啊啊……！！！”
在这一刻，爹的心理防线终于全线崩溃，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我和娘没有打搅爹，静静地看着他趴在桌子上，用哭声来抒发他心中的复杂情感。
二十年了，怎么说也得对这棒子有点感情，现在说没就没，搁谁也不能好受。
但是爹哭成这样还真是我始料未及的。这似乎是我记忆中爹第一次哭泣，也是爹哭得最惨的一次。
“为什么……为什么啊！说没……就没啊……！我就是想为我儿子申冤……什么朋党……什么五十五年之例……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娘悄悄地走上前，轻轻抚摸着爹如绸的黑发，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爹的安慰。
“缇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
我犹豫了一下后也来到爹的旁边，轻轻拍打着爹的后背。爹虽然都三十八岁了，但他的腰肢纤细得像少女一样，瘦弱不堪，让人感觉很可怜。
“爹，还是别哭了，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我不会说什么安慰话，只能这么轻轻地说道。
“笑话……让他们笑话个够！”
爹突然“腾”的一下从桌旁站起来，这时我看到他的脸上满是泪水。
“他们……他们连御状都没告过，还好意思……笑话咱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呜啊啊啊！”
好像适得其反了……我们只好站到离爹比较远的地方，任由爹发泄着内心的苦痛。
我们真的帮不上爹什么，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身边默默陪伴。
因为别说我，就连娘都不一定知道，爹在他没心没肺的外表下面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和痛苦。
爹的没心没肺，应该是从被地主赶出世代耕种的土地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吧。
爹很少对我提起他年轻的时候。我只知道，十多年前他还在乡下有一大片土地，后来土地被地主抢走了。
虽然在这个时代，强占土地又不是啥新鲜事，但爹肚子里肯定不好受。
砰！砰！砰！
又是谁啊？
“我——”
“不，娘，我开门。”
我抢先开了门，面前是一张美丽可爱的面孔。
但在我看来，这张脸令人作呕。
这是世界上最丑陋的脸庞，比老昌的辫子和洛没毛的光头都要丑一万倍。
“卢辉？你来干什么？”
“你说我还能来干什么，”金发少女满脸赔笑，“探望你们来了。”
“这里不欢迎你！”
我正要关门，门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抵住，无论我怎么使力气都关不上。
哼，魔法。
“别急着关门啊，”卢辉笑道，“你欢迎我来了，你不欢迎我也来了，反正欢不欢迎我都是带着诚意扑面而来的。”
卢辉说着老掉牙的台词。我正要说话，屋里的爹却喊道：
“龟儿，让她进来。”
我不情愿地后退了几步，卢辉随后提着一大包东西进来了。
哼，还穿高跟鞋，别摔了。
这次她穿的是蓝色的，估计怕那双水晶的会唤起我的心理阴影。
卢辉把东西放在地上。娘打开一看，是一些肉和鱼，够我们吃好长时间的了。
“那个忠节啊，”卢辉径直走到爹的面前，“对于前几天的事，我回去已经做了深刻反省。”
“你反省什么了？”爹冷冷地问道。
“当然是反省我的过激行为，”卢辉依旧挂着微笑，“回去我还被制台大人和国柱训了一顿，然后朝廷还把我革职留任了，所以就来咯。”
说到这里卢辉顿了一下，似乎在心里组织语言。
“我已经收到了上谕，得知忠节被撤了职，我心里也感到非常抱歉。没想到给你们造成了这么多伤害和困扰，在这里我给各位鞠一躬。”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卢辉突然转过身来，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妈呀！
虽然我很讨厌她，但魔法少女给我鞠躬，我是万死也不敢受此礼的。
我正要避开，爹的声音却直接传到了我的脑袋里：
“接受。”
“唔、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我极其不情愿地说道。
奇怪，爹现在不是魔法少女了，怎么还能将声音直接传到我脑袋里？
不过这不是我关心的重点，因为卢辉紧接着又给爹和娘各鞠了一躬。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卢辉她心里清楚。
“那个忠节啊，”卢辉鞠完躬后道，“我知道咱们孔卢两家因为这事儿闹翻了，既然我已经表示了道歉，而且咱哥俩都撤职了，那么正好借此机会，恢复咱们两家以前友好的关系吧。”
“这……”
不等我和娘回话，爹就抢先说道：“那敢情可好！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我接受你的请求，老辉。”
竟然连老辉都出来了，看来爹真是想重新跟她处啊。
“那太好了！”
卢辉笑得很灿烂，还是那句话，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对了，你儿子和儿媳妇如何了？”
爹说话似乎更加自然了。
“一切都好，就是让夜莺小姐接受男人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就好。”
爹点点头，脸上也同样挂着灿烂的微笑。
“对了，”卢辉突然从裙底掏出了几张纸，“这是银票，算是一种赔偿和补助。”
“谢谢、谢谢。”爹接过银票，将银票放在小桌子上。
“好了，那我就回省城了。别看我是个师爷，可也是公事繁忙。告辞！”
卢辉匆匆忙忙地说完了客套话，便立刻离开了我们家，向监堂街南边走去了。
我小心地将家门关好，就在这时——
“呀！！我丫丫你个呸的！”
“忠节！！”
不好！
爹不知什么时候抄起了一把菜刀，要不是娘拼命拉扯他绝对有可能冲出去砍人！
爹抽了？
“龟儿，还愣着干啥，赶紧按住你爹！”
“啊、是！”
我立刻意识到娘的力气远远小于爹，爹能很轻易地挣脱束缚，正要冲过来接替娘的位置，爹却冲我大喊：
“别过来！我没事！我绝对没事！”
“爹！把菜刀放下！”
“我不放！缇娜，放开我！”
爹两只眼睛瞪得像银元一样溜圆，飘逸的黑发乱糟糟的甩在身后，活像一个疯婆子。
“卢——辉——！今天你要是能挨着我这一刀我是你孙子！！挨一刀是你孙子，挨两刀是你重孙子！欺负到家门口来了！”
“忠节！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你们都没看出来吗？卢辉来这干啥来了！”
“干啥？”我挠了挠头，同时走到爹的侧面，准备夺下菜刀，“不就是来慰问来了？虽然没什么诚意，可是还给咱送东西——”
“扯——淡——！”爹扯脖子大喊道，“还慰问，喂狗还差不多！”
“喂狗？那他咱们送的东西——”
“东西？”爹的双眼像是着了火，“你自己看看都是些啥玩意儿！”
我赶紧取来卢辉送的包裹，打开一看，表面上像是大鱼大肉，里面却……
土？！
“知道啥意思不？让咱们以后要安分守己，不能惹事，不然就入土！”
入土？卢辉真能干出这种事？
“还有那银票，欺负咱不识字是不？十两碎银就能够用三个月的，给我银票让我咋花？上哪家银号去兑？怎么办理手续？欺——负——人——！”
爹越说越激动，“丫丫个呸的卢辉，跟我玩这套虚的，差点把龟儿手踩残了咋不说？早晚要天——打——五——雷——轰——！”
唰！
一把菜刀正中梁柱，好刀法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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