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香楼的一角,有座房门紧闭的小房。
小轩窗,正梳妆。
镜面映着一名神色漠然的娇媚娘。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而背后站着一名妇人给她梳发。玉白色的小簪别在发梢间,略施粉黛,脸蛋上的皮肤虽然比不上豆蔻少女般吹弹可破,可好歹也有了一分肉感,捏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可实际上,她的内心远不是这般镇定自若。
今天是自己加入某院子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当然是劫富济贫咯。
来品香楼扶贫的城主大人显然就是一个极好的目标。
——“把这个狗官给杀了,然后分掉他的他贪污赃款,还钱于民。”
这是老父亲对她的要求。
老父亲并不是真的父亲,而只是一个代号,类似青楼里的姑娘都统一叫老鸨为妈妈般。院子里有很多孤儿,大伙自小到大都在那个男人的指导下,学习各类奇葩技能,然后在某一天被派遣出去,履行各自的职责。
有完成任务回来的,也有永远都不再回来的。
很多年前,萧红被人带到老父亲面前的那一天,她原本是做好了将来进入青楼的准备。没想到那个男人捏了捏她略婴儿肥的小脸后,竟是摇头叹息,说,这女孩太丑,去青楼也没人要。
小萧红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角略微抽搐一分。
然后当时的老父亲咦了一声,看着既不会笑、也不会哭的小萧红,他摸了摸下巴,寻思半天。
“倒是个当刺客的料子。”
于是从那天开始,萧红就成了一名冷酷无情的……预备刺客。
因为最近几年荆州官家除恶扫黑,严打一切仇杀买凶的业务,所以老父亲一直没接到刺杀类单子,萧红也就一直没出过任务。直至这一天,才是她的职业生涯首秀。
下意识捏紧左手藏于袖内的短剑,冰凉如雪,萧红心脏砰砰砰地直跳,面色却依旧没什么变化。背后那名给她梳发的妇人看着神色平静的萧红,心里不由得大为赞赏,心想真不愧是重金请来的金牌刺客,够专业,面对即将震惊全国的刺杀高官任务也是临阵不惧。
给萧红化完妆,妇人拍拍她肩膀,道:“注意安全,一击得手就马上逃离,千万别给那些人捉住。”
当然还有句话妇人没说出来,那就是一旦被城主手下捉住,那就请去死吧。
院子是绝对不会让人捉住马脚的。
院子里呆过多年的萧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起身,推门而出,长廊上刚好有几名赶来加班的姑娘莺莺燕燕地走过。萧红不动声色地加入其中,奇怪的是,那些姑娘也对这个陌生的同行视而不见,似乎并不在意混入其中的萧红。
镇定好心神,她一路尾随几名姑娘绕过回廊,来到二楼一座奢华大房门前。隔着屏风,萧红都能嗅到那满溢出屋的酒气和笑声。侯在门口多时的老鸨一见几个来人,顿时一喜,走上前来吩咐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大人就在里面,你们作为临时从别的场子借调过来的,记得多卖力一点,让那个大人满意。”
“得令~”几名姑娘娇笑应道。
就在几人即将迈入大房,老鸨忽然扯住萧红,左看右看,皱起了眉头。
被发现了么?
萧红下意识捏紧袖中的剑柄。
过了好一会,那老鸨才又说话:“你怎么不笑?”
笑?这个表情功能,貌似自出生起她就没拥有过。
“你倒是笑一笑啊!满脸麻木,大人见了如何开心得起来?”
萧红扯了扯嘴,努力堆出一个“笑容”。
老鸨沉默了。
半响,她才拍拍萧红肩膀,安慰道:“罢了,妹子你是个面瘫,我也不强求什么。正好,你去陪另一房客人吧,城主大人这边就交给其他妹妹。”
“不……我……”萧红还没来得及拒绝,老鸨便扯着她,直接推进了大房附近的一座小客房内——
“客官们久等了~你们点的本地鸡已上菜!”说罢,老鸨关门离去。
留下萧红独自一人,面对房内正在吃饭的发愣三人。
萧红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转身推门离开,可晃了几下,纹丝不动,显然那老鸨在外面反锁了。萧红烦啊,正犹豫要不要先解决这三个,三人中的一个家伙却是先开口了:“妹子,吃过饭了没?”
萧红一怔。
那两位同伴也是愣了一下,不约而同看向出声的那人。
这人又说话了:“不介意的话,来一起吃?”
萧红冷冷拒绝:“我很饱,不吃。”
才说完,肚子就咕咕地叫了一声。
“……”她才想起今天从中午候命到晚上,还没吃饭。
那个笑脸欠揍的家伙拍了拍身边空凳子,示意:来嘛!
萧红突然又想要拔剑的冲动。
可当她上前一步时,哐当一声,袖里的短剑毫无预兆地摔落出来。
萧红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那三人显然也是被吓住了,半天都没说话。
就在萧红思考要如何才能堵住三人的嘴,又是那个人,一拍手掌,说道:“这妹子随身携剑,明显是来给我们表演节目的啊!”
坐在一边的白衣公子经对方这一提,顿时也是恍然,拢了拢纸扇:“原来如此!我记得老鸨的确说过,最近品香楼要新增几个节目,这么看来,应该就是模仿七秀坊那位公孙大娘的舞剑了?嘿,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有点兴趣了呢。姑娘,请表演一下吧!”
萧红哪里懂什么舞剑?只得漠然站在那,直勾勾盯着三人,也不说话。
三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坐在中间的某人这才试探地问:“不是舞剑……难不成是来表演吞剑的?”
萧红心想你再逼逼,老娘就一剑掷过去。
好在对方总算从萧红那张冷漠脸上看出了几分杀气,不再纠结于萧红到底是来表演什么的,继续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萧红也乐得对方不再骚扰自己,捡起短剑,重新藏好袖内,耳朵却一直在努力倾听隔壁的动静。
根据线报,荆州城守大人此次出行并没带太多的护卫,其中大部分都已在大厅烂醉如泥。仅有的两名高手,也在城主的热情要求下硬着头皮入席同宴。
软香入怀,酒过三巡。哪怕是意志坚定的练家子,这一刻也开始有些反应麻木。坐在最中的城主大人左拥右抱,正和身边姑娘玩着敬酒罚酒的小游戏。新来“加班”的四位妹子对视一眼,娇笑地分别迎了上去,两名护卫一人一个姐妹,其余两人则是朝着花丛堆中的城主靠拢……
四人的右手都在不知不觉中背于身后。
握紧了冰冷坚硬的刀柄。
同一时刻,隔壁房——
“妹子,你怎么不笑一笑呢?”
“因为我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萧红神色漠然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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