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师，这一楼层是高三班级。”
“嗯，挺好的，老师讲得认真，下面也没有学生睡觉。”
“当然，任临一中百分之七十六的一本率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任临一中和任临三中是任临市最好的两所重点高中，任临一中升学率和一本率最高，但任临三中的尖子生更多。
“那你在这学习怎么样啊？”
唐凝瞥着我问道。
“还行吧，800人里面基本前20。”学习成绩确实是我为数不多拿的出手的了。
“确实有点能耐。”唐凝踩着高跟鞋往前走，“不像我侄女，理综一塌糊涂。”
唐婪儿理综确实不好，平时能考到200分都谢天谢地了。
“但唐婪儿同学的英语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呢，我印象中就没有下过140的时候。”
“是啊，她英语好是因为她妈妈——”唐凝说到一半住嘴了，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也就英语好点了。”
我想起唐婪儿去看的那个墓碑，那个叫约翰德·克拉克丽·唐纳尔的女人。
“唐老师，能进入只有100人的任临一中实验班，足够说明唐婪儿同学够努力够优秀。”
“哦？你知道她够努力？”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还有虽然我管不着，但我希望做长辈的能在距离高考没有一年的这段时间里多给孩子点鼓励和支持，她也在以她的方式努力。”
唐凝张了张小口，但最终又把话咽下去了。
我接下来又带着唐凝看了高二高一的楼层，正准备回去的时候，
“等等，这就完了？”
“不然呢？我们教学楼就只有这一栋啊。”
“你们学校除了教学楼就没别的了？”
我有点懂唐凝的意思了。
“唐老师，您今天来不是为了交流学习的吗？”
“我是来参观交流的，懂？”唐凝挑了挑弯眉，“带路。”
“是……”
这女人真的麻烦啊，本来我上次被唐婪儿打昏就缺了一上午的课，昨天跑出去找唐婪儿又少了两节，现在我还要在上课期间带这个女人去看无关紧要的地方。
真让人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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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足球场很漂亮呢，三中的就没有你们的这么干净。”站在足球场旁边，唐凝如此说道。
“还行吧，就是草皮太烂了。”
“不会啊，我看着绿油油的很好看啊。”
您评判的标准就是绿不绿吗？
“以前有人在这上面滑铲，整个校服裤子都绿了，直接就穿不了了。”
我给唐凝比划了一下从大腿到小腿的距离。
“对了，唐婪儿跟我说你好像会踢足球来着。”
“马马虎虎吧。”
“她跟我说你是校队主力。”
“那是以前，现在我一个月都踢不了一场。”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我都高三了啊？”我被唐凝问笑了。“别说学校不允许了，我自己也没时间踢啊。”
“那你想踢吗？”
“我……”我没想到唐凝会这么问，说实话，我很怀念以前在校队天天下午放学了去踢比赛的日子，虽然累得要死，但确实很开心很充实。
“啊，那边好像有个球。”
唐凝没等我回答就跑走了，然后从跑道边上抱起一个足球跑过来。
嗯，她跑的时候我看见有三个球在晃。
“你能从这里踢进那个网里吗？”
我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差不多就是让我从中路边线射门的距离。
我把球放在脚边，深呼一口气后平起一脚。
足球没划出什么弧线就直直地入了网。
“确实厉害嘛。”唐凝点了点头。
这算啥啊，就是不会踢球的这也不算难啊。
唐凝又跑去把球捡回来，放在自己脚下然后瞄准球门，跃跃欲试地想要起脚，但最终没能踢出去。
“我高中的时候读的是住宿制的女校，当时我就特别羡慕我们学校的足球队员，觉得她们好厉害，能带着球跑那么快，射那么远。”唐凝盯着绿茵场回忆起从前。
“我一开始的测试是过了的，但是还没踢一个星期，我家里人就知道了，他们让我退出足球队，一是因为要我好好念书，二是他们觉得女孩子天天追着球跑太不成体统了。这应该是我高中时最大的遗憾吧。”
唐婪儿跟我说过唐凝很怕她哥哥，可能就有这个原因。
“等我上了大学，想着终于没有人管我了我可以去踢球了，但足球队已经不要我了，她们说我体型不合适。”
我能理解，毕竟你一上场全部的目光都会集中在你身上。
“我很懊恼，也很悔恨，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天，下午就去篮球队面试了。”
您懊恼，悔恨得可真彻底啊。
“结果篮球队的说我太矮了……”
“噗嗤。”我没忍住。
唐凝露出虎牙瞪着我，“你不也一样吗，你这样的去篮球队人家也不要啊。”
“唐老师，我觉得男生一米七五算是正常水平，但女生连一米六都没有的话——”
“我有一米六！”唐凝仰着头生气地看向我。
这种被比自己年长的美女仰望的感觉还挺舒服的。
“您说有，那就有吧，毕竟您穿了高跟鞋还没到我下巴。”
唐凝愤恨地瞪着我，我有一瞬间以为这妞要脱下高跟鞋来砸我。
幸亏唐凝还有老师的自觉，瞪了我一会后又把头扭回去了。
“……所以我觉得高中生，哪怕是高三的学生都不应该一天到晚只知道学习。在人生中最有活力最有想象力创造力的年代被压抑得要死要活，这样的教育是不成功的，是畸形的。学习固然是头等大事，但也不能有几个小时就学几个小时，在社会上只会学习是会吃大亏的，学校没有教会学生这件事，那么学生就要自己在社会上交学费来学会。”
“唐老师，任何刚从教的老师都有您这样的想法，觉得要寓教于乐，劳逸结合，但最终都会和时代，和时间，和自己妥协，这是没办法的，你比别人少学了，别人自然而然就会到你前面去。高考不同于社会，不看能力不看社交，甚至连口号里的德智体美劳都不看，哪怕你是个万人唾弃十恶不赦的社会渣滓斯文败类，只要你会念书，成绩够好，那你就是高考的胜利者。”
“说得你好像很懂社会一样。”
“只是阅历比别人略丰富一点罢了。”
“我现在是任临三中一个高三实验班的实习班主任，虽然这是我第一年完整教学，但我自信有不输于别人的教学能力，我在校规里钻空子，想着法的给同学们减作业减课时，让他们在学习不受影响的前提下有更多的时间在高中最后一年去做一些比学习更有意义的事，我想让他们知道世界除了学习和上大学以外还有更多的精彩和绚丽。”
唐凝抿了一下嘴唇，
“但并不成功，领导找我谈话，家长指桑骂槐控诉我，甚至有一部分同学都指责我不负责任，在拿他们的未来开玩笑。我不否认，因为这是事实，要不是我家里在省教育厅里有人，我可能早就被辞职撵走了。我的同事在明面上劝我放弃，在背地里嘲笑我无知，他们确实有这个资格，因为他们用了比我长不知道几十倍的教学时长验证了我的做法的错误。”
“可我不想放弃，我没有摸到彩虹，并不能说彩虹不存在，在我还有信念，有余力去做的时候，我绝不认输。我体会过高中时的压抑与无力，所以我不能再让这份痛苦延续下去，我会用最终的高考成绩来证明我坚持的教育道路是正确的。”唐凝握紧拳头。
“刘尧，你是你们学校的佼佼者，而且有自己的眼光和见识，你怎么看待我的做法？”
我没说话，把足球勾到自己脚边，用左脚颠着。
“很幼稚，也很莽撞。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你的学生，也没有顾忌他们的感受，在这一点上你和你那帮压抑学生的同事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学校不同于社会，学生和老师之间是绝对的服从关系，很难有学生完全摆脱老师，从某种意义上，你只是变着法子在延续独裁而已，你怎么就知道学生不想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学习呢？学习确实是这个时期，这个阶段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事，没有人可以拿别人的前途开玩笑。”
我以为唐凝要被我说哭，结果她只是紧紧捏着自己西服外套的下摆。
这时我的颠球也断了，大概颠了四十个。
“如果要我给其他人做演讲的话，我会这么说。但如果问及我真正想法的话，”
我使出在球队都数的上的最大脚力，牟足全身力气将足球轰飞。
在雷鸣般的响声中，足球横跨了小半个校园的宽，飞进了最西边的小树林中。
“懊恼，苦闷，愤怒，不甘，憎恨，痛苦，自负，没有人可以否认他在高三中压抑了这些情绪，我也不例外，不知多少次我都这样把足球轰飞来宣泄自己的压抑，但不解决根本。而且更大多数都要在自己肚子里腐化生根，刺到肺里让人喘不过气。而这么显然易见的问题，几乎所有教育者都会闭口不谈，将之归纳为必然问题。就冲你能把这个说出来，并且付诸实践，唐老师，你是我见过最有种最勇敢的老师，也是我见过的最纯粹的教育家。”
我看见唐凝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眸如字面意思一样发着亮光，饱含欣喜地看着我。
“当然，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老师。”我笑着说道。
没办法，我一看见唐凝跟小孩子一般欣喜雀跃两眼放光就不自觉地想要逗逗她，这种年龄反差萌太可爱了。
果不其然，唐凝涨红了脸，双颊赌气地鼓起。
“刘，刘尧，虽，虽然我很感激你，但你也不能趁机说这种话，你，你最好还是死心吧，老师不吃你这一套。”
那你脸红成这样干嘛啊？
“是，我当然知道，毕竟老师大了我十岁呢。”
“你怎么知道的？”唐凝一瞬间脸就不红了，而且很冷静地瞪着我。
这，这是唐婪儿捕猎前的表情，一模一样。
完了，把自己聊爆了。
“我……猜的。”
“你小子猜的挺准啊。是不是唐婪儿跟你说的？”
“不，不是，”虽然确实是唐婪儿说的，但我要是承认了就有种出卖大姐的罪恶感。“我看老师您这么年轻，就顺口编了个岁数，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唐婪儿姑妈，说是她姐姐我都相信。”
“你也觉得我年轻是吧？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二十八的对吧？”唐凝瞬间喜笑颜开。
“对。”就是您这心理年龄还不如唐婪儿成熟呢。
“但，但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不能对我抱有幻想，”唐凝又板起脸来。
我是有多想不开对唐婪儿姑妈抱有幻想。
“因为我已经有中意的人了。”唐婪儿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伸到我眼前。
……好眼熟
这不就是我上次送你那个吗，
还没扔掉吗。
这家伙真是即纯情又好骗啊，幸亏摊上的是我，要是遇见真的渣男绝对吃的渣都不剩。
“能被唐老师看上的人，肯定很优秀呢。”
“那当然，玉树临风高大威猛，文质彬彬双眼有神……”
高大威猛？
双眼有神？我带的墨镜你怎么看出来双眼有神的？
“不辞艰辛痴情专一，情感炽烈秉持如——”
“咕噜咕——”
在唐凝把李纣吹的天花乱坠的时候，从我身下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和唐凝一齐低头，我看向唐凝的肚子，她也看向自己的肚子。
“咕咕——”
“不，不是！”唐凝慌张地抱住自己的肚子，想以此来暂停叫声。
看来这妞是没吃早饭就来参观了啊。
“不要紧，不要紧，一会就不叫了……”
“不吃早饭很严重的。”我打断了唐凝。“我胃就不怎么好，就是因为经常不吃早饭而且踢完球以后暴饮暴食，胃一旦被伤坏了就很难治好了。”
“食堂现在应该还有早饭，我带你去吃点吧。”
“不——”唐凝刚想摇头。
“咕——”
唐凝害羞得低下头跟在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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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食堂一楼的角落里，我看着唐凝把饭端过来。
三个包子一个鸡蛋一碗小米粥。
嗯，就是正常女孩子的饭量，不多也不少。
在唐凝吃饭的时候我想起唐婪儿，她饭量就小得很，一般一个面包咬几小口就吃不下了。所以苗条（各种地方）得很。
结果唐凝不到1分钟就吃完了。
虽然吃相有点着急，但也能看出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教养。
“吃完了咱们会去吧——”
“咕咕噜——”唐凝刚站起来，肚子就又开始叫。
“唐老师，您要是觉得这里的饭量少的话您再点一些也没关系的。”
“那怎么好意思，用的是你的饭卡。”
“没事，以后我去三中找您，您请我吃饭就好了。”虽然我知道我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三中。
“那好吧……”
我看着唐凝有点羞怯的背影，吃货这个属性好像也挺萌的，毕竟我认识的女生都是节食冠军，平时让她们多吃一点就和要她们命一样，我就欣赏唐凝这种不遮遮掩掩想吃多少吃多少的成熟女性。
三分钟后我就彻底否定了我之前的观点。
我看见她一手端着一个装满油条，包子，炒饭的饭盘走过来。
“唐老师，我们一会还要过来吃午饭，您现在吃这么多——”
“这就是早饭啊。”
“……”
“哦，对了，你这个卡好像不能刷了，没事吧？”
“……没事。”
不能刷是因为饭卡一天只能刷四十块钱的东西。
唐凝不是稍微能吃，是太他妈能吃了。
我一个大小伙子都吃不完的量，她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全部解决了。
顺带喝了好几碗粥。
你真是唐婪儿姑妈？
怎么她就——等等，我好像明白了。
我看向唐凝那伟岸的胸，
你不长个子光长这个啊，营养都供到这里了啊。
唐婪儿啊唐婪儿，你平胸可怨不得别人，是你自己不吃饭的原因啊（迫真）。
“呼——这样差不多就算吃饱了吧。”唐凝掏出纸巾来擦着嘴。
差不多？
我看着桌子上空着的三个盘子。
“咱们走吧。”
我刚要站起来，就看见唐凝脸上沾了个饭粒。
我笑了，要不要这么格式化的剧情啊，真以为我会把饭粒捡下来自己吃掉吗?
你看我像有胆子做这事的人吗？
不过冲着唐凝是长辈是老师的份上，我不能太直接。
我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左脸庞示意唐凝。
唐凝歪了歪头，“你脸破了吗？”
你这是什么理解能力啊。
我用手指肚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脸。
“你，你是想说我吃这么多真不要脸是吗？”
要不是知道你天然呆加小孩子气，我真的要以为你是故意的了。
我实在没忍住，站起来直接把唐凝脸上的饭粒取了下来。
“看见没有，有东西在你脸上啊。”
真是受够了，还真给我整成了标准三俗小说剧情，
这时候要是再有个女孩看到这一幕就更接近三俗剧情了——
“晓凉，你走慢一点嘛，我腿都快累断了。” 把校服裤子改短，外套系在腰间的叛逆少女李冉有些气喘地说道。
“冉冉，咱们本来就是趁着课件来食堂超市买零食，不抓紧的话就赶不上下节课了。”校服上写满脏话，斜发盖住一只眼睛的不良少女王雨琪拍着李冉的肩。
嗯，既然陈晓凉的两位好闺蜜都在这里，那么——
“诶，晓凉，你表情好恐怖。”
我看见了双眼浑浊不堪，表情凝滞的陈晓凉。
如果此处有BGM的话，我觉得一定是诚哥处刑曲。
“刘，刘尧，你碰我脸干什么啦！这样很不尊重人的！”另一边，唐凝通红着脸向我叫到。
你反射弧有够长诶。
“咬咬，她是谁？”
陈晓凉的声音恍若来自深渊。
勇者与魔王，终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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