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刺眼。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进入房间，温柔地洒在露露的脸颊上，使睁开眼睛的露露一时之间根本看不清眼前任何东西。
露露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睡在自家的床上，身上还是那件沾满了泥土的连衣裙，但是胳膊，脸等暴露在外的部位似乎都被擦拭过了，一些细小的伤口也被处理过了。
露露环顾着四周——还是那件熟悉的堆满书本的房间，和自己平常醒过来时并无特殊的变化。
自己似乎是晕过去了，那么自己睡了多久？
露露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一把推开用来代替门而放在那里的草垛，基斯的背影印入眼帘。
“你醒来了？”基斯似乎正在擦拭脸上的汗珠，他注意到了背后的声响，立刻转过身来向露露走过来，“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露露看着基斯担心的眼神，木然地摇了摇头。
刚才在雨中，露露没能够好好端详基斯的模样，但现在终于看清了：也许是刚刚在工作的缘故吧，基斯银白色的双鬓被汗水黏在了一起，白色的衬衣上也沾了不少泥土，而那个天蓝色的披风则已经基斯脱下不知放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基斯似乎没有任何改变，还是那头银色的头发，白的让女孩子嫉妒的皮肤，天蓝色的双眸，高挺的鼻梁，修长的身形，尽管他们已经两年没有见了。
“基斯。”露露轻轻地说着，挤出一抹浅浅的微笑，“你回来了呢。”
“嗯。”不知为何，看着露露这样的表情，基斯脸上的担心反而更明显了，他带着略显尴尬的表情，不知是笑还是悲伤还是好，“我回来了。”
“好久不见了。”露露轻声细语地和基斯话起家常来，“身体怎么样？这几年有没有再复发了？”
“没有，这几年都很好，露露你给我的药很有效。”基斯摇摇头。
“是怎么来德拉贡的？一个人来的？”
“不不不，和一个当地的商人一起回来的，顺便我的一个朋友最近也在德拉贡定居了，所以来看看她。”
“你的一个朋友？”露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道是新人类？”
“没错，她和当地一个旧人类结婚了。”
“啊呀啊呀，这可真是……”露露眨了眨眼，接着眯起眼睛，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太好了呢。”
“是的，虽然中途有不少风波，不过他们还是结婚了。”基斯也赞同地点点头，看着露露略显开心的样子，自己也就放松了起来，“露露你呢？最近好吗？感觉你变了好多啊。”
“因为我是旧人类啊，和你们新人类不同，旧人类的时间很短，几天就足够改变一个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你看看爸爸，这四年他也……”说到这里，露露戛然而止，突然看向天空，不再说下去。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基斯一时间慌了手脚，他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拉过露露：“露露，你来。”
露露没有提任何问题，任着基斯把自己拉了过去。
“你看。”基斯带着露露来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地方。
那是……
不知何时，那片本该长满稻田的地方多出了一个个长方形的坑，再仔细看去，那些坑完完全全是按照人的大小挖开来的。
“基斯……难道你……”露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尸体就这样放在外面会很麻烦的，露露。”基斯看向露露，“这是你以前教给我的。”
能在短时间内挖出那么多坑，也就只有新人类才能做到了吧。
露露没说话，只是开始数起那些坑的个数。
“……47，48。”露露数完，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露露？”基斯小心地窥视着露露的面庞。
“没什么。”
“那……”
“我们来办一个葬礼吧，基斯。”露露面色苍白地说道。
“葬礼……”
基斯愕然：露露的意思是，要帮全村人办葬礼吗？
“不用大规模地办，简单点就好，我来主持。”露露说着转身就走，“我去准备准备。”
基斯看着露露瘦弱的背影，接着下定了决心般地跟了上去：“露露，我来帮你。”
露露瞥了基斯一眼，接着点了点头：“谢谢。”
基斯苦笑笑：现在的他，能为露露做的只有这些罢了。
葬礼开始了。
没事乐师奏响哀乐，没有牧师为死者祷告，更没有公证人一类的人物来宣读死者的遗产安排，也没有家属为死者送别。整个葬礼只有两个人参加：一个十六岁的旧人类少女，一个一百六十岁的新人类少年——最起码这个年龄在新人类中是被称为“少年”的。
露露打来一桶水为死者清洗面容，而基斯负责搬运尸体。
露露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这些曾经与自己一同生活过的人们，帮他们闭上未能闭上的惊恐的双眼，接着在他们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辛苦了。”
在露露完成这些仪式后，基斯又把尸体搬运到自己早已挖好的坑中。
这就是整个葬礼的全部过程，旧人类的少女和新人类的少年一直在重复着这样的过程。
清理尸体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有些死者的死状真的是让人触目惊心：玛莎阿姨应该是在生产的过程中被杀的，她的肚子扁了下去，但一个早已死掉的婴孩却卡在玛莎阿姨的生殖道上，大概是临死前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子，玛莎不仅胳膊和腿上有着众多被割开的痕迹，肚子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口子，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地瞥见里面的肠胃子宫等器官——露露是一边干呕着一边清理玛莎阿姨的遗体的，这期间基斯拦过露露几次，也想帮助露露完成，但是都被露露拒绝了。
“我要亲手送大家最后一程，这是医者的使命，也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每次基斯一想要上前帮忙，露露都苍白着脸对基斯笑着说道，看到这样的露露，基斯总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在清理到布鲁斯的尸体的时候，露露愣了一会儿，接着她以无比温柔的动作擦干净了布鲁斯脸上的血。
“布鲁斯哥哥，真的很对不起，一直没能正面给你答复。”露露轻轻地帮布鲁斯磕上眼帘，“因为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哥哥，所以很难一时间把你当做我的丈夫看待——虽然整个利比斯都已经这么人为了。”
基斯没敢靠近，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但是也不能怪我吧，因为你从来也没有给过我正面的求婚，一直都是在暗示我。”就像是好久不见的朋友间面对面谈着过去的事情那样，露露的语气无比轻柔，甚至还轻笑出声，“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但是就是不愿意面对呢，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哥哥啊，是我无可替代的家人啊，所以……虽然这么说有点自私了，但是最后让我好好回答你一次吧，真是对不起，布鲁斯，我还是没有办法帮你当成我的丈夫看待。”
“还有，谢谢你那个时候救我。”露露说完，在布鲁斯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我爱你。”
“露露……”一直等到露露说完的基斯抱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尸体走了过来，“这是最后一具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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