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王国东部边境特别行政区罗格兰城#
我的十岁生日到了。伊索历1126年八月月四号,进入盛夏的第一天。这年夏天来得格外晚,一直到六月份,风吹在身上都有种凉飕飕的。替我们照顾农田的格莱叔叔眯着眼睛,隔着厚厚的眼镜片,盯着仓库口那根他自己做的温度计,说“今天的温度又高了不少啊。嘿,我的作品还真不错!”我想起他曾经是王城的著名发明家,受到国王的赏识,但是几年前突然对农业感兴趣,大老远跑来这里,要求我们雇他。“我也要一点生活体验嘛。嘿,这里的小麦品种和阳光都相当好!”他这么说。家里人受宠若惊。事实上,格莱叔叔不仅帮我们看管农田,也帮我们修理各种各样的家具。国王是怎么想的?国王什么也不想吧。
那黄铜色的粗大的外壳,正中间的一根极细又极长的笔直的水银管,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它们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光辉,都生动得犹如昨天才看到一样。这么微不足道的记忆都如此清晰,其他的更加重要的东西,却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失殆尽了。
回到生日。从早上起床开始,家里人已经忙活起来,为我准备生日仪式和聚会。给亲戚的明信片早已在几天之前就已经发送出去,因此几天前就已经有住在外地的亲戚来到罗格兰城。简单的洗漱,吃过早饭后,我和负责采购食物的仆人坐上马车,第一次前往几公里外的市场。根据习俗,过生日的小孩要亲自去市场买当天的食物。
我被女仆牵着手,跟在大人们后面。柜台太高,我又比较矮,只能勉强够得着柜台边缘。整个市场因为我们的到来显得格外热闹,虽然我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样的,嗯。负责和商贩们交涉的男仆叫格沃特,是个高大粗壮的男人。只见他用近乎吵架的口气和商人们谈斤论两,但我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习惯而已,说的都只是日常的话。一阵你来我往之后,格沃特和商人达成了协议。他从腰间背的口袋里摸出金币,“哗啦啦”地倒在商贩的袋子里。“成交!”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去码头时的汽笛声。
“少爷!今天过生日啊!”
不断有路过的摊贩和我打招呼。因为家里的原因,他们都认识我。我点点头。
一只手从头旁边的柜台后面伸过来,递给我一个苹果,“少爷过生日,大家都高兴,这个苹果送给少爷了!”女仆笑着向他表达感谢,收下了苹果。
去市场不过是个流程。回到家里,仆人们都已经忙开了,有的把水挑回厨房,有的用木棍把烤鸭穿在上面。整个大房子终于显现出与之相符的忙碌气氛,快乐的空气在其中弥漫。我被带到化妆间,穿上特地为这一天准备的礼服。赤红色的拖地长袍,雪白的衬衣,领口让脖子好不舒服。我到底是不是男孩子啊。
梳妆完毕,赶上有亲戚开始登门拜访,于是和家人们站在门口迎接。许多远亲都不认识,第一次见面,父亲说什么,就跟着叫什么。“叔叔好。”“哎乖,哎哟米萨你们家的少爷都这么大了,咱们也好久不见了!”这样的对话。柯里家已经在化妆时到达了,柯里看见我,“嘿嘿嘿”地笑了。柯里在拉斐尔叔叔来我们家那次不久之后就过了十岁生日,此时他像个长辈一样看着我。“很好很好!”要你管。
朋友们也到了,其中也有好久不见的多米诺一家。多米诺一看见我就大声说:“嘿!大色狼真像个女孩子!”搞得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不该夸她记性好呢?太麻烦了还是算了。
大多数人在午饭前后都到了,而正式的仪式要在晚宴上举行。这段时间里所有人分开来活动,就和最初那一次一样。
柯里和其他几个笨蛋还是老样子,争论着哪一方的机器人更加强;大人们各聊各的,叙旧,说些我不知道的关于我的事。要是可以真不想听。我被父母叮嘱不要乱跑,“要是礼服弄脏了可就不好了”,所以只能坐在小朋友周围的花坛旁边发呆。
“嘿大色狼!”
想也知道过来搭话的是多米诺。我不叫大色狼好吗。
“干嘛。”“这个给你!”递过来一个礼物盒。正方体,不算很沉。
“我拆了哦......”“不行不行!”两只手伸过来又把礼物盒抢回去了,“还是待会给你好了。”所以说你到底要不要给我啊。
我拉了拉她的两根马尾辫的其中一根。“哎呀好痛!你干什么啊!我们家姐姐花了好久才帮我编好的!”金色的马尾辫左右甩,很像天上热气球的辅助螺旋桨。
“坐啊。”
多米诺坐在我旁边。她弓着身子,两个胳膊撑在膝盖上,托着头,短裙下面的两条腿晃啊晃。“啊——好无聊啊——”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但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坐着只觉得尴尬,就只好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离我们的房子和田再往东走大概几公里,就是一大片森林。森林后面,便是伊索和梵克多分界的河了。几个礼拜前,爸爸拿出保养得极好的猎枪,对我说,“我们打猎去”,进入了森林。
在森林里走走停停了好久,我已经要睡着了,突然爸爸一下子趴在地上,顺手把我也摁了下来。“安静!”这句话我总觉得好响。
爸爸把背在身后的猎枪拿下来,把燧石(是这么叫吗)向后扳,然后把装着一发子弹和定量火药的弹壳咬开,把它们灌进枪膛里。“希铎你看,”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远处的草丛里,有白色的在动。是在吃什么的兔子。
爸爸摆好架势,瞄准了好久,才扣动了扳机。“砰——”一声,我感觉周围的空气全部化作了“嗡嗡嗡”的声响,一瞬间觉得自己聋了。前方的白色先是大大地抖了一下,随后就没有反应了。从这里看过去,一部分白色正逐渐变为红色。巨大的响声惊起一群鸟飞出林子,留下“哇哇哇”的叫声。
那只兔子——
“希铎你看!好多鸟!”
啊,记忆被打断了。我有点不耐烦地看向多米诺,她指着森林的方向,嘴里不停说“鸟鸟鸟鸟鸟鸟——”
森林里真的飞出来好多鸟。一群一群的、大小颜色都不一样的鸟们斜向着空中飞去。有一些在空中打了个弯,向另一个方向飞去了;另外一些则在空中打着转。它们的身后,城北的大炼钢厂的烟囱冒出了滚滚的浓烟。是什么惊动了它们?难得地,我有种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的感觉。
终于黑云一样的鸟群的最后一只也散去了,多米诺的注意力也终于不在那里了。场面又一次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双方的呼吸声和远处的柯里的尖叫声。总感觉还是好尴尬。
“唔——”
多米诺在旁边用手捏自己的脸,揉得摇头晃脑,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终于,她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了一样,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小希,”她这么叫我,“你给我保密哦。”
用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叫我闹哪样嘛。“你先说什么事情,我再考虑考虑。”“哎哟你这个人真是的,”多米诺鼓起腮帮子,像赌气似地说,“人家特地练了好久,你竟然这么对人家,算了不给你看了哼。”
“.......行行行你先给我看看你练了什么好久。”这回她总算是不生气了,把手掌伸过来。“你有硬币吗?”
要这个干嘛?我把上午集市上女仆给我的一元钱银币掏出来。“嗯嗯就是这个。”
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根树枝,在地上各种划,好像在画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不一会儿,好像完成了,她把银币丢在地上,闭上眼睛,两手在胸前紧握,默默念了几句。
在我的注视下,银币飞了起来。不是像热气球一样,稳稳地垂直上升,更像是被不稳定的气流托着,一瘸一拐地往上飞。和银币一起飞的还有多米诺的头发。多米诺金色的双马尾在风中不断有规律地扭动。
过了一会儿,像是演示完毕了一样,多米诺睁开眼睛。银币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啪”一下子掉在地上。她双手叉腰,一甩头发,“呼——怎么样?”
我把手帕递给她,“你快把汗擦擦。”这一定是件累人的事,多米诺脸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她躲闪着拒绝我的手帕,“不要,你先说好不好看。”“好看好看好看。你真厉害。”“嘿嘿。”她满意地接过我的手帕。
“不过好像看起来你一点也不惊讶欸。”“怎么说呢,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切——”多米诺别过脸去。
“你要不要我教你啊。”过了好一会儿,多米诺才像是消气了一般对我说。
“好啊。不过这是什么啊?学校里没有教过啊。”
“嗯——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多米诺很高兴地搓搓鼻子,“我告诉你哦,这是魔——”
“希铎少爷,多米诺小姐,请快点回来吧,晚宴马上要开始了!”女仆的声音从宅子那边传过来。多米诺一脸遗憾。我拍了拍她的肩,说“下次吧。”她低头不说话,跟在我后面慢吞吞地回去。
对,下次吧。
晚宴开始了。
不同于平常的晚宴,十岁生日宴会在森林与边界河之间的空地举行。所有的食物按照类型分为一个个小摊,并排面对面地摆放。没错,与其说是仪式,不如说是祭典一样的庆祝节目。
我坐在仆人抬的轿子上,缓缓穿过人群和摊铺。路过的亲人朋友们把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往轿子上放,嘴里喊着祝福的话语。我在人堆里面看到了多米诺。她手里抱着那个刚刚想塞给我又自己要回去的礼物盒,一口气挤过几个大人,往这里重重一扔。是的你砸到我脸上了,很好。笑什么笑!
印象里,很长时间之后轿子才走完全程。从轿子里下来的时候我的腿都坐麻了,保持长时间的正坐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回头一看,各式各样的礼品盒堆满了轿子,仆人们坐在旁边休息。我向旁边的摊子要了几碗水,走过去向他们行礼,“辛苦你们了”。大叔们先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才笑着接过水,“小少爷过生日,我们很高兴,一点也不累。”
随后,坐在路的尽头,临时搭建的展台中央,由司仪宣读祝福的祷词。祝词是用古体伊索语写的,读起来都拗口,我听了一句就放弃努力了。台下柯里拼命向我挥手,多米诺则站在他不远处向我做鬼脸。要不是坐在台上,我也想回敬她。
又长又臭的流程终于结束,可以自由活动了。我和柯里还有多米诺三个人逛摊。柯里和多米诺不太熟,多米诺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大小姐的样子(虽然她本来也没差啦),搞得柯里把我拉到一旁问“这个大小姐是不是你爸帮你订的老婆啊。”
“去你的,哪会。”
可是我听说的确有这种习俗,娃娃亲之类的。我们学校里就有个女同学,已经有了丈夫,只差没有成年结婚。我有点担心。
一个个摊位逛过去,柯里的盘子里的食物永远盛线性增长,过了一会儿又线性衰退;而我和多米诺的盘子则是干干净净的。不是不想吃,只是吃不下。
“作为希斯利夫家族的继承人,本小姐有责任保持身形的完美优雅,不像某个大少爷那样如此难看的吃相.......”“你说谁吃相难看?”这句话我承认我差点没听懂。“啊啊周围好吵,你在说什么本小姐听不见——”
走着走着来到了河岸旁。这里远离人群,我们三个在这里坐了下来。
“好热啊——”柯里呈大字型躺在沙滩上。喂,肚子露出来了哦。
在一旁正坐的多米诺不屑地看了看柯里,转过来对我说:“小希。”
“干嘛。”“你以后想干什么啊。”“我以后要像我爸爸一样变成将军!”“又没问你死胖子.....”“啊啊啊啊谁是死胖子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左一右地两个人吵起来了。啊,去讲相声一定不错。
“我啊,大概以后留在这里吧。”我这么说。多米诺瞪大了眼睛,“不去王城的机械大学吗?”机械大学是全国最顶尖的学府,所有人都以进入那所大学就读为荣。“不,我不喜欢机械。我喜欢动物。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在这里观察生物。”
“欸——感觉好深奥哦——”多米诺抬起头拖长了声音讲。一边的柯里快要睡着了,嘴里念叨着“我以后可是要成为将军的人......啊啊啊啊你打我肚子干嘛啊——”声音又响起来了。
我也随着多米诺一样抬头看天。身后是摊位、祭典和人群,河岸两边再过去一点就是居民区,所以两边的夜空都是明亮的,只有我们头上的这一片星空是漆黑的。虽说是漆黑的,但是却让一颗颗的星星更加明亮了。星星闪耀在空中,时不时有几只飞鸟掠过头顶,便会暂时遮蔽住光亮。我偷偷看看多米诺,她的侧脸浸泡在一片星光的明亮之中,不一会儿又暗下去,再一个瞬间便又重新明亮起来。
“嘿嘿。”“你傻笑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刚才说到自己的事情,小希的话就会多起来呢。”多米诺依旧保持着看天的姿势说道。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害羞,连忙别过脸去。
“啊,是烟火。”
柯里站了起来。不远的那边,一颗颗烟花升空,开放,随即陨落,暗淡。红的,白的,黄的,一簇簇。这是仪式最后一个程序。结束之后,我的十岁生日也就结束了。
“死胖子你挡着我了。”“你自己站起来看啊!”我跟着两个人也站了起来。看烟花。
“小希。”
“什么事。”
“生日快乐。十岁。”
“嗯,谢谢。”
礼物盒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呢?下午多米诺给我表演的是什么呢?飞在空中的鸟,是什么品种?烟花炸裂的声响——我的十岁生日。
然后.......
然后,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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