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了吧，我还有话要跟小米说，可能要比较晚，要是在你那里，都不知要拖累你到什么时候。”旺财道，我暗自松一口气。“你先去睡吧。小米是睡你对面的房间，我还睡以前的房间么？”
若禾肯定了，一脸意犹未尽地对我道过晚安，又对旺财说“可不许趁我不在欺负小米哦”，又嘱咐旺财熄灯，起身离开了我们。旺财等她走远，才靠近我，低声说，“若禾跟你说什么了么？”
“没，没什么特别的，就问我们认识了多久，什么的……”
他和我的距离只有十几厘米，夜晚已经凉意渐深，他气息的暖意显得格外明显，我却在他的注视下转开了眼神。
“她认识你的时间是我的五六倍呢。”我嗫嚅道。
这种事情，谁都会在意吧。何况我们现在还在向她求助，何况旺财在这样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她家，甚至不是自己的父母家里。
“有的事情，并不是认识时间长就能弥补的啊。”他说，“你别多想。若禾并没有恶意，只是……好胜心和占有欲强了些，并不是我和她有什么的。”
我抬起头来，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透蓝的眼睛满满的都是宠爱和真诚，让我觉得我再往那个方向想一点都是对不起他。我对他咧嘴一笑，他揉乱我的头发，将旁边的油灯拿在手上，说，“走吧，我送你到房间里去。”
他吹熄剩下的灯，等我起来，一同走出房门。他将灯拿在身体侧面，这样我正好能看见面前的路，又能跟上他。
“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吧。”他说，没有一点疑问的意思。
“对，很多……”我答道，“多到都不知道怎么问了。”
“没事的，慢慢来。我想我现在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
“那……首先跟我说说你自己吧。”我说，“我发现我现在完全不了解你。”
“我嘛，阿拉斯加和哈士奇的杂交，所以在傻上特别有杂种优势。”
“旺财是金毛啊笨蛋，而且人家在很严肃地听你说好嘛——”我边笑边抱怨。
“好了不闹了。”他说，“我出生在北边的港口城市浮丘，是家里的次子，父亲是船主——蓝家极末的分家，跟本家已经几乎没有联系。上学时候航海的东西我都学得挺快，但每到学游泳的时候就会发烧，所以一直不通水性。后来哥哥生了一场大病，父母又寄厚望于他，所以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把我献给了祭司会。哥哥的病很快好了，我也就因此做了祭司，直到前往你那里以前。”
他拉开已经半开的房间的门，把我让进去，用手上的灯焰点燃了另一盏灯，然后关上门，背对着门盘腿坐在地上。
“可是若禾说认识你二十来年……？”
“我拜在俊秀师父门下是七岁时，那时候父亲因为生意常不在家，母亲跟去照顾，就将我寄养在天枢的亲戚家，亲戚见我天赋尚可，便引见给了俊秀师父。若禾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她才四岁，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几年后我再到天枢时还认得我。还有什么关于我的出身和过去的问题么？”
“你父母亲，现在还在么？”
“作为未来媳妇想去拜见他们了？”他一脸疼爱地用食指刮了一下我的鼻梁，脸色却黯然起来：“父亲积劳成疾，几年前病逝了；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在我离开之前，也去世了。……我都没机会见到最后一面。”
“对不起啊。”我说，拉住了他的手。他笑着反握回来，道，“没事的，我都已经接受了。如果你还想见我家人的话，以后可以去看看我哥。”
“嗯，有机会一定要去。”我说。
下一个问题，我从俊秀师父还在那里的时候就想问，这时却不敢问出口。一部分答案已经颇为明了，另一部分，我并不想知道。我想对于我自以为明了的部分，我还是需要他给我一个明晰的答案，好重拾我们之间的坦诚，但对于我不想知道的部分，至少现在，我不想因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失去我现在最重要的人。
“所以你认识我、照顾我，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是你们都预先设计好了，好拿到圣木的么？”
“我去那里的目的就是认识你，这没有错。”他说，“当时我们通过占星掌握的信息，只有你大概会在某一时刻的某处出现，而我预先准备好，到那里去找你。我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多大岁数，什么长相，只能凭借‘味道’去找。”
“味道？”
“圣木的味道。我确定了是你的时候，你们已经准备离开，我便只好开车尾随。后来的事情全是命运：我在你昏迷的时候确实试过擅自拿走圣木，因此发现你的血脉全由木气维持。我后来犹豫了很长时间，想过各种方法，到我决定放弃圣木，便劝你去了南方的那所学校，以为这样我们一定会很快分手，等到时间到了，我便没什么不可割舍的。谁知道异地了那么长时间我们也没分手，最后到时间了，我只能强行抹掉所有痕迹，回来交差。”
“噢噢，所以所有人都不记得你了！”我恍然大悟，“可为什么我这里好像完全没受影响？因为太远？”
“太远是一方面，如果我非要做也是可以的，就是我回来时更衰弱一些罢了，也不会死。”他说，再一次微微笑着望着我，眼里的东西温柔、疼惜，却又有些令我面红耳赤：“主要是不舍得。——如果你也忘掉了，那些回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有。我觉得比起有过那么一个人又失去，还是从来都没有过更悲哀。而且那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了。”
啊糟糕眼泪要流出来了。
我已经得到了比我所希望的更好的答案，完全可以就这样满意地去睡了。可是我下午在结界里睡了好久，加上作为预备科学家的、足以害死猫的好奇心，我决定继续问下去。
“那既然最后让我穿越过来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样？”我又问。
“这得怪我。要让一个人穿越，他们需要名字、生辰八字，以及一个认识那人的人……是我被捕之后，他们用读心术从我这里得知了你的名字和生辰，加上我本人，才让你也过来的。
“我以为他们不会这样做，也还想着也许我还能以身报国——我一开始就应该自尽的。”
旺财看着又黯然下来，我举起手来，捏住他脸颊的皮肤，轻轻往两边一扯：“以前就算了，现在我在这里，为了我你不、许、再、想、死！”我捧着他的脸左右轻轻摇着，“听见没有？”
他轻轻把我的手拉下来，笑了。
我又叫道：“赶快答应我嘛！我一个人在这里，只能靠你一个人，要没有你我怎么办！”
“好啦好啦，再也不想死了。”他笑着说，“还有什么想问的？”
“哦对，你们这里妖术横行的，结界啊读心术什么的，快给我讲讲吧？”
“我上学的时候‘妖术’的课本大概跟你们有机、生化的教材加起来差不多，你确定要现在听我讲？”
他一脸认真，我不甘心地哦了一声，说，“那你以后慢慢给我讲……但你得解释今天是怎么发现我的，还有我们怎么这么容易就逃出来！”
“怎么说呢，”他望着天花板，认真整理了思路，看来俨然还是坐在S大办公室里作为助教给学生讲题的那个旺财，才说，“那个监狱是为我们这样的人——皇族——特制的。皇族的‘气’比平民要旺盛得多、也可控得多，由此可以依照能力大小干涉物理世界。但皇族对‘气’也依赖得多，因此每个皇族最强的‘气’一旦被克制，玄术——就是你说的‘妖术’——就无法发动，甚至精力都会很差。所以那所监狱将不同的皇族用相克的气封印，防止皇族的玄术开个锁啊，撬个门啊，暴打个看守啊，之类的。你大概也知道你是木性的，而且这里现在没有木性的人了吧？”
我点头。
“而我是水性的，所以监狱里镇压我的是土封印，因为土克水。地板缝里长出来的猫尾草明显是木气萌动的标志，而除了你没人有在那里用木玄术的能力——虽然你其实完全不会吧，所以除了你还能有谁，嗯？”
“那后来土封印是破掉了嘛，我看你大概也是用玄术才把我拖出来？”
“因为木克土，所以木玄术发动的时候，土封印就解开了，我就能用玄术了，狱门啊什么的也就开了。”
“那当时把我陷在那里的又是什么玄术？”
他回想了一下，答道，“是金缚术。”他又看着我，“如果没错的话，可能就是白甘棠的手笔。所以他才会带你来一向不许探视的监狱，而我确实成了诱饵。”
“没关系的嘛，反正我们逃出来了。”我轻松地笑道，“以后小心他就好了。所以我有木气，你有水气，白甘棠是金气，赤隆华是火气咯？”
旺财笑着点头。
“那紫蓁盛就是土气了哈哈哈哈哈……”
“你冷死了，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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