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她被搬走了。
我在第二天晚上回商场上班的时候去找她时，她已经不在了。展示台上站着的是没有头的人偶，虽然我一时间认错了还抱着没有头的人偶哭喊着。
不过中途才发现原来是个男性的模特人偶
之后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分店的地址，虽然不是离首都很远的城市之类的，不过无论是从商场或是我的住所乘车过去都需要至少一个小时以上，看来要做到每天都见面的话应该会很困难。
在别天我特意乘车去到的时候发现还在准备中，开张日期还没到。我从外面的玻璃窗里窗帘的空隙中偷偷看了一下店里，店里的装修布置基本都完成了，离营业的那天也不远，她看起来也站在了店里最显眼的展示台上。虽然店里也有其他类似的木制模特人偶，但是感觉看上去和她分别还是很大的...就像是‘单纯只是人偶’和‘有生命的人偶’这种感觉上的明显分别吧。
‘叩叩’
我敲了敲玻璃，但是她的位置离得有点远可能并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叩叩！’
这次我敲得更大力了点
她似乎总算注意到了我
我向她招了招手，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所以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在我招手的同时她也从展示台上走了下来向这边门口的方向走来
‘咔’
门口的锁被打开了
是让我进去的意思吗？不过这锁只是这么简单就能从里面打开吗...？
我看了看四周有没有之前店里见过的脸孔，然后轻轻推开了门进到了里面。
“打扰了...”
我小声说着
“欢迎！”
一见面，她就用开朗的表情像介绍自己家一样展开双手摆出欢迎的姿势。这次她身上穿的衣服和以前都截然不同，以前一般是洛丽塔风，但是这次倒是偏向摇滚风吧，厚底鞋和红色百褶裙，加上黑色的露肩背心。衣服上用喷漆般的字体写着...‘Die before being killed’？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样？很不错的地方吧？”
“啊...太黑了所以什么都看不清...”
“啊啊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店里的灯光开关处
‘啪’
在她按下数个开关之后，店里一瞬间光亮了起来
“随便打开灯没关系吗？万一被外面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没问题没问题！主人现在在商场那边工作，还没到明天开店的时候都不会有人来的”
“...这样啊”
看着她的身体，我托着下巴说着
“他们没有把你拆开来搬吧？”
她的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嗯！警备先生的作战很成功呢！”
“啊哈哈...”
我羞涩地低下头
在去看戏剧的那天回去之后，因为考虑到会被店长发现搬运的日期对不上然后把布揭开的发展，所以在天亮前把人形的画架回收了并且让她站了上去并盖着，我所谓的作战就只是把一张写着‘请不要把我拆开！><’的便利条贴在了柜台的桌面而已。
“话说回来，如何？”
“什，什么如何...”
“店啊！和商场时完全不一样对吧？”
“这个...嗯...的确。毕竟这里大了很多，而且和商场的时候也不一样，这边是地铺。也不用特意为了来店里买东西而到商场里面...而且也不像以前的时候那样以女装为主呢，现在无论是礼服还是悠闲装都有地方分区...”
“嗯嗯！也就是说能穿的衣服也变多了呢！”
在她一边这么说的时候她拿起了衣架上的一件男性白衬衫的木衣架举在自己的脖子前
男装应该不会让她穿上展示吧...不过...
少年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人偶
不妙不妙，这种想象太刺激了！不过如果某天同居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不是吗？嗯嗯，先保留期待吧。比如说某天约会的时候突然下雨了，我说：“我家就在附近，要来避雨吗？”她说：“好啊！”然后就去了我家，之后在我从厕所拿毛巾给她的时候发现她穿上了我的衬衫并说：“抱歉，因为衣服湿透了而地上刚好有衣服，所以就...”嗯嗯嗯...
“？”
人偶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年
啊啊啊！！！我好像只有大叔给的衬衫不是吗！？还有现在已经不是我独居了啊！如果带她回家的话一定会被大叔说三道四的！
我抱着头苦恼着，同时她站在一旁看着我
“我，我要买这件衬衫！”
焦急的我向她说着
“...真是的！还没开张呢！”
她半掩着嘴巴笑着
“啊，啊哈哈哈...”
我也在一旁习惯性地笑了
...
...
...
“那么，我先回去了”
“开张之后一定要来哦！”
“嗯...一定会来的”
在我吻过她的额头之后，我们互相道别了。我从店门回到了外面的街道，她回到展示台上继续扮演普通的人偶。即使只是很普通的见面，甚至连约会都谈不上，但已经让我十分开心。
“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然后看向逐渐黯淡的天空
天也已经黑下来了呢...
这样想着，我登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车上的人并不多，除了我只有一个坐在特殊人士座位的老婆婆和一对坐在后座，互相依靠睡着的母子。我像以前一样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个在车厢后座里不起眼的位置，也是像回到课室时我会坐的‘自己的位置’。
“...”
半开的车窗吹进了微弱而凉快的风
也许我自己并没有自觉，从店里出来之后我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像平时那样的僵硬感，而是仿佛一直挂着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笑一般
我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来度过这段时间
嗯？短信...
在有众多社交软件的现在普通人并不会用短信交流吧，虽然即使是社交软件也没有人会找我就是了。本来以为只是垃圾信息或者是电信公司、银行之类发来的短信，但是在短信的开头预览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
抱着不太妙的预感，我解锁了手机打开了短信箱
在眼睛追随着文字的同时，我脸上那轻松的感觉变回平时紧绷的样子，甚至更加僵硬。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我感觉我现在无法做出其他表情。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内心变得浮躁，感觉眼睛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像是开始腐烂一样让我感到恶心。明明是一样的景色，但是我却对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感到不爽，感觉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它的意义
“...外婆...”
胸口开始疼痛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心脏感觉好像被胶带缠紧无法跳动一般
我痛苦地捂住胸口并开始喘气
在意识逐渐朦胧之后片刻
我
倒下了
...
...
...
“...”
在狭小的房间中，虽然昏暗，但是飘扬着美味的饭香。男子坐在烹饪好的饭菜旁等待着某人。
“...还没回来吗”
看着不断飘扬着蒸汽的饭菜，他思考着
虽然只是很平常、很普通的饭菜。算不上豪华也算不上丰富，但是都是逐渐迎合着某人的喜好而做的菜色
他已经等待了好一段时间了，饭菜上的蒸汽也越来越难看见
他拿起了筷子
“...”
‘啪嗒’
在片刻犹豫之后他又放下了筷子
“...再等一下吧...”
...
...
...
中途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我被送上了救护车，然后躺着被许多人围着要带我到什么地方。记忆断断续续的，感觉和梦一般
“...”
在我倒下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我醒来过一次。那是我是被能引起耳鸣且持久的鸣笛声吵醒，我貌似在马路中央被抬到床上搬运到另一辆车上。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已，很快我就陷入了第二次昏迷。
之后过了多长时间呢，我虚弱地睁开眼睛，然而在我第一次清醒地睁眼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绑着马尾的年轻女性坐在我旁边的电脑桌前。她和另一位站着的短发女**谈着。我朦朦胧胧中听不清他们谈话，只记得他们似乎要给谁打电话。
“呜...”
我想要发出声音，但是喉咙似乎用不上力气一样只能发出有声无力的呻吟。
“...！”
他们时候察觉到我已经醒来了，开始手忙脚乱地围到我的床边检查着各种机器的数据。而我则是闭上了眼睛不断用力地把空气吸到肺部，再用力呼出来。
心脏每跳一下都像是把胸膛当作鼓面被用力敲打一样用力，连我自己都能清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
我感觉我的心脏仿佛从胸膛中被拿了出来就放在我的眼前一样。即使我知道这并不可能，但是我还是紧闭着眼睛。
随着呼吸的次数增加，我心跳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异常了。呼吸的节奏也开始变得平缓正常，耳鸣也逐渐减弱了。耳朵中的‘水’消失了，周围的声音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我睁开了眼睛。
“...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用微弱的幅度点了点头。
“现在能正常呼吸吗？可以的话就眨两下眼。”
我按照女医生说的连续眨了两下眼。
之后医生伸手替我把脸上的输氧面罩除下。
我随之反应地用手撑着床坐起来，但医生连忙阻止了我让我重新躺下。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年龄吗？”
我用虚弱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她不断用简单的问题确认着我是否已经完全清醒而不是回光返照。
“你还记得昏倒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但是正打算回家，然后上了回家的公交车...之后...”
...我想起来了。
“...”
“...之后怎么了？”
“...上了车不久后我就昏倒了。”
“...嗯，大致我了解了。”
“...”
我突然间想起了某些事情，我激动地坐起来向医生问道
“我！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医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跟对仇人一样黑了起来，并且用毫无善意的语气平静且可怕地说着。
“你先躺下。我们在联络你的家人，现在还要在等详细的测试报告出来。等我说你可以走你就可以走了。不过估计一两天留院观察是跑不掉的了。”
一两天！？...
我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慢慢重新躺下
大叔一个人在家等着我...他肯定已经煮好晚饭等着我回去了...
大叔没有手机，也不会用电脑。如果我不回家的话我是完全没有任何手段去联络他的。从开始同居的那段时间开始我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不过我以为我这种没有朋友的人肯定不会晚上不回家而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并不是担心大叔会从我家里偷什么东西或者在房间里乱来，我是担心我突然不回家，大叔一个人在家会怎样...
“医生，已经联络到病人的父亲了”
一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女性医疗人员拉开帘子探出半个身说着。
“他说他很快就会过来”
护士小姐又接着说。
“嗯，明白了。你先去帮我看看验血报告好了没有，然后再拿新的盐水来。”
“ok”
说完之后护士拉回帘子离开了。
“听到了吧？你的父亲很快就会过来了。”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坐着办公椅用脚撑了一下地面，椅子的轮子发出喀喇喀喇的声响。医生从床边滑到了床位电脑桌前，然后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之后又滑了过来。
...爸他要过来啊...
可想而知，我出了这种意外唯一能联系的亲人就只有他一个。在我从那家伙的口中得知我有心脏病的那天起我就想象过了。不过我一直希望着这种场面不会发生。
“嘶——！”
好冰！
医生突然把听诊器贴在了我的胸口前。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明明是你突然把听诊器贴上来...
医生一边摆着严肃的表情，一边让听诊器在我贴满心电图机的电极片的胸口游走着。
不过现在才注意到我的衣服被脱下来了...这还是我从小学之后第一次在异性面前**出上半身。
“...”
医生突然拿走了听诊器，然后把听诊器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我先离开一下，你识趣的话就乖乖待在床上。要是被我发现你偷走的话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抛下这句话之后女医生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拉开帘子走了。
...态度有必要这么恶劣吗？
即使是边缘人的我也能感觉到她讨厌我。
“...”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这里并不是独立病房，只是单纯用帘子隔开来而已。附近其他病人和医护人员们的对话这里都能听见。不过现在耳边听得到的最清楚的声音，应该就是从心电图机传来的自己的心跳声吧。
“...”
在这种状况下，加上看过‘那条短信’的我，唯一能且会做的，就是胡思乱想。
我看着天花板，回忆着短信里的内容。一个字都不漏地。
——‘×××，你现在在哪？打电话给我。你外婆在刚刚走了’
“...”
眼泪从我的眼角直接流到了耳朵。
我没有去拭擦眼泪。因为它还在流着。
我把左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捂住自己的脸并且闭上了眼睛。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现在的我。
外婆...已经不在了...
以后我再也没有办法听见她的声音...
以后我再也不可能看见她在家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与外婆的记忆不断涌出来，几年前的，十年前的，甚至连婴儿时期的那碎片记忆全都出现在我的眼前。
在自己还是无法自己行走时被外婆抱在怀里的视角；在自己放学时因为困而被外婆用背带背在背上接回家时的记忆；在自己随外婆到乡下的田里玩耍的经历......即使外婆已经七十来岁了，但是平时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再出现了。
珍贵的回忆如同带刺的果实一般，挤压着我那不断流出鲜血的心脏。
...
...
...
‘￥%……’
虽然听得并不是那么清楚，但是那的确是他的声音。他现在就在外面。
时间过去了多久呢？...我不知道。反正这段等待的时间对我来说就犹如在沼泽着挣扎一样难受。
‘咔——’
帘子被拉开了。但是我没有看过去。
“...醒着吗”
“...嗯”
我用鼻音回答着。
我依然用手捂住自己脸的上半部。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表情，也不想看到他的脸，更不想听到他的话。我甚至希望现在这即将发生的对话永远都不要存在。
我现在的心情象是被淋满了粘稠且散发恶臭的焦油一样。
“...”
我听到了椅子滑动的声音。大概是有人推来了椅子让他坐下吧。
“...你看过短信了吧。”
“...”
只要回想到之前的那次对话，就不难猜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这是我所清楚的，我所肯定的，我所不想听到的话。
——‘因为我不在外婆身边，所以外婆死了’
“...你知道吗。在我接到电话，说你昏倒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我刚好在你家附近找你。”
“...”
不要...不要在说下去了...什么都好，求求你不要说‘那句话’...
他停顿了，然后继续说着。
“...在那一瞬间，在我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所想到的。是你母亲。”
他说话的方式和平时那傲慢的语气不同，感觉像是，很难把话从狭小的喉咙吐出来一样。
“我！...我...老实说我很害怕...”
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着。
...他在...哭？
“我承认...我对你的态度不可能让你喜欢我...你可以讨厌我，憎恨我...但是即使如此...我...我还是不想看到...和当时一样的场景...”
在哭泣的声线中，他艰辛地把话说出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爸哭。一次都没有。爷爷奶奶从我出生时就不在，即使是母亲去世的那天，他也没有哭。
从声音里已经可以听得出来。如果我现在放开手的话，一定能看到满脸鼻涕眼泪的老爸的脸吧。但是我并没有放开手。因为在我那几分钟前才停止流泪的眼眶，又再一次流下泪水。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想你有什么意外...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你离开家自己住啊！...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
“咳...”
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无论什么...无论什么我都可以不要...我只是想你好好地...我多么期望你能把我当作朋友一样对待，什么都能和我说...我多么希望我们之间从来没有那面墙！”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
我们两人都哭着，并且持续了一段时间。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也没有去说什么。
“...外...”
数分钟后，我用沙哑的声音说着。
“你说”
“...外婆会走...都是因为我不在...如果我...如果我当时听你的，搬回家里...或者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外婆就不会死...对吗？”
“...这不是你的错...”
“外婆会死都是因为我...”
“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外婆病发时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就算你在家也不一定能察觉到。”
“...是这样吗...？”
“嗯...嗯...”
他说谎。
如果我在家的话一定不会发生的。如果我在家的话...
“...对不起”
“...我不是说了不关你的事吗？”
“...”
人们常说，时间能冲淡一切。
我现在所希望的，就是时间走得再快一点吧。洗刷掉我心中的悲痛，和罪恶感...
或者，让我直接从这地狱中解放吧。让我在天上尽我没有尽的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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