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熙主都城的中心偏上的一片富丽堂皇的城堡地带,乃是“星熙”皇族以及贵族的居住所。当然也包括了被称为“平民伯爵”的箜榆了。
不过,相对于其他贵族的恢弘奢华,极尽华丽的住所,箜榆的就显得简单多了,或者说是“丑陋得不忍再多看一眼。”这是源自某个贵族的说法。
一片灰色的墙堵组建成的四四方方的房子,孤立在一片山坡之上,一条安静的小路铺在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清理过的杂草之中,小路绕过用空心木做成的篱笆,便开往不远处一片灯火通明的城堡。
当箜榆告别他的导师后,带纱叶来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顺便说一下,他们是今天才从“风色之丘”回来的。
“抱歉呢,似乎我的房子不太好看。”
虽说一个贵族住着这样的房子很是失礼,但这确实是箜榆亲自要求的住所。
箜榆原本是“星熙”下属城邦的一位声名显赫的‘城主’的后代,早在数十年年前,还依旧是那座城市的正统管理者,只是到了他父亲那一代后被某神秘团体揭发出丑闻,内外压力逼迫他结束专制的情况下,他的父亲害怕箜榆被波及,于是便将箜榆送到“星熙”主都,用仅有的家产给箜榆在星熙合法继承了他的伯爵爵位。而在箜榆过完十岁的生日不久,箜榆的父亲就神秘失踪,而那座城邦也得以解放,成立五十人议会,并投票决议正式并入“星熙”,不再作为附属城邦。
可以说,箜榆的童年在十岁之前是愉快的,只是他在十岁之后,一切就改变了。别人的白眼,嘲笑,以及受到前城邦领地议会人士的攻击,不过,幸好,他得以坚强地生存下来。
“好看?纱叶不明白,但是……纱叶很喜欢这里……有着……晨曦的味道。”
纱叶的神色虽然迷惘,声音却清澈脆人,犹如在枝叶中低鸣的寒蝉,令箜榆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欢松的笑容。
“嗯,纱叶喜欢就是,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家……”
“是的,属于人类永恒的避风港。”
什么东西可以被赋予“家”的概念,一栋豪华的住宅,一座恢弘的城堡,还是一间简单的平房,箜榆本来是一个没有了家的人,他的心中也没有“家”的想法,但他能够从童年的阴影中走出来,却是多亏了那些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
所以,他也想把自己得到的这份温暖传递给纱叶,只是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一无所有的自己,真的可以给予别人温暖吗?
“箜榆……”
就在箜榆出神之际,却听到少女轻唤了自己一声,只见纱叶站在大门前,用手指着内中,眼瞳透出迷惘地问道:“为什么……里面会有……人?”
“哦,看来是得打扫一下了。”箜榆像是习惯性地应了一句,但随即反应过来的他立刻跑到屋里,大声地说道:“嗯?等等……”
顺着纱叶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少女像是凭空出现在屋里般,坐在椅子上瞪着箜榆并用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箜榆伯爵,你对待客人的方式真是别致啊!”
突然出现的少女,大约与箜榆的年龄差不多,这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不说那比箜榆更具有贵族风范的衣着和气质,也不说那淡金色如宝石般耀眼的长发和姣好的面容,只需要看一眼少女额头处显露出来的“十星图”样式的皇冕,就可以知道眼前少女的身份。
“是你啊,可令……公主。”
箜榆有些惊讶地看向了眼前少女,并道出了她的身份——星熙国的大公主。
“你知道冒犯王族的后果吗,箜榆伯爵?”可令站了起来,用不知道是认真还是严肃的表情冷冷地问道。
“那真是抱歉了,如果这样就要送我去断头台的话,那我只能接受了。不过,就怕那个‘命运的刽子手’没有足够的口袋装下我的头颅。”
“看来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啊,本以为出去一个月你会成熟一点。”可令哼了一声,随即才像是看到纱叶般,用怪异的眼神来回盯住箜榆和纱叶,说道:“想不到你在另一个方面倒是和那个浪荡王子学得成熟了。居然学会拐骗少女了!箜榆伯爵,你真是……一点贵族的自觉都没有啊!”
“你觉得我有可能这样做吗?”箜榆苦笑了一声,正想解释,却不想一旁的银发少女突然开口说道:“箜榆说……要给我一个家……要做他的情人(亲人)……”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可令冷着脸狠狠瞪了箜榆一眼,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说完后,便想离开。
不过,却被箜榆拦在门前。
“我觉得我可以解释的。”
“冒犯公主这个罪名可以直接送你去断头台。”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你……”
最终,可令还是听箜榆解释了一番,听着再次说出的“大世界号”上的一系列经历,让可令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可令抬起来头。
“你真的打算照顾她么?”
看着在壁画前把玩着什么的银发少女,可令不由得沉声问道。
“以你的情况,能够养活你自己就不错了,不如让我把她带回去,至少能让她得到舒适的照料。我想,即使没有我的帮助,以她在大世界号上展现的能力,父王也会答应照顾她的。”
闻言,箜榆不由得闭上眼睛,思考一会后才缓缓睁眼摇头道:“这是我的承诺,我的责任,照顾她是我对扶海……不!是对她的诺言!我即使一无所有,即使不能给她精美的衣服,奢华的菜肴,但我会努力,努力让她快乐地生活下去!正如同当初……你们对我……”
“你真是一个笨蛋啊,即使长大了也是一样……”可令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隐隐间,似乎还包含着一点心绪。
“所以,我才是箜榆。”
“可惜,对我来说,你的名字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啊……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可令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差点忘记了,父王要召见你。”
“国王?”
“嗯,听说是要询问关于‘大世界号’的事情,还有……因为提亚王子写信来告知之故,据说要给你们颁发‘星曜英雄’的徽章。”
在星熙主都城的星曜宫殿之中,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再进来这里的箜榆,带着纱叶,在卫兵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吾王,箜榆伯爵等人已到。”
“你退下吧。”
“是。”
随着国王深沉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半跪下的卫兵才起身离去。
“箜榆伯爵,许久不见,唉……”
坐在王座上的中年男子,身披太阳般的金色长袍,头戴“十二太阳”纹饰的皇冕,金色的头发映照得那双湛蓝的眼瞳若星辰般炯炯发亮,星熙的狮子王的威名似乎未曾因为眼角的皱纹而失色,反倒添增了一份岁月沉淀的厚重风采。
“那么,我想你们也明白是因何事而来了吧?”
国王的那一句问好,却让箜榆听出了一点似乎是遗憾的感触,让他不由得稍微一愣,然后才像反应过来般轻轻点了点头,再一次讲述起在大世界号上发生的事情。
在讲诉的同时,得到机会向两旁看去的箜榆这才发现,除了他和国王,以及一些担任要职的贵族大公之外,大公主可令也正站在一旁一脸正色地看着他,而在可令的旁边的另一位少女,披着一头金色卷发,穿着公主样式的法裙,带着与可令同样的“十星图”皇冕,正对着他眨着眼睛,并且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想不到二公主珂妮也来了。”苦笑着,箜榆却是把事情说完了。
“是吗?原来是因为这样啊,虽然早就听说了,却想不到情况会是这样的严重。”国王听完后,沉思片刻,叹了一口气说道,然后把目光转向像是木偶般跟在箜榆身旁,紧紧捉住他衣服的银发少女。
“女孩……”
“纱叶……如果你问的是名字……”
“大胆!竟敢这样和吾……陛下说话!”一名身穿华贵衣服,从他手掌中的老茧来看,年轻时似乎是一名出色的武者,而现在却似乎是因为临近中年而发胖得不成样子的中年男人,不由得怒斥道。不知道他是想讨好国王还是为了显示自己现今的高贵身份。
“……”
“还不快点向陛下请罪!”
突如其来的怒喝让所有人不由得一愣,而身为事件中心的银发少女更是微微失神,迷惘的黑色眼瞳如蒙上一层薄雾,然后她像是下意识般,在箜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前,冷淡地说:
“为什么……你又是什么……纱叶不喜欢你。”
“你!你!你!”贵族男子张着气的发黑的脸,满眼怒色地指住了银发少女,还有箜榆,然后对着国王道:
“陛下,我,提鲁思侯爵,恳求你将这冒犯王族威严,意图攻击我贵族头衔正当性的的罪犯,立刻送上断头台!”
此言一出,让一直以断头台为玩笑的箜榆不由得一阵发愣。这是报应吗?想不到终于有一天要被人送上了。
他这样想着,却是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让人感觉到挫败的微笑。
“你在笑什么呢?箜榆。”首先注意到这个笑容的是二公主珂妮。
“没,我只是在想应该什么时候去断头台比较好?”
“纱叶……要一起去吗?会……很痛?”
“有时候,咔嚓一下总比听人说鬼话要好啊。”
箜榆摸了摸银发少女的发丝,微微一笑道。
“你们!陛下……”提鲁思侯爵怒叫道,然后转过身,想向国王继续说些什么。
“哎呀,要恼羞成怒了呢。”珂妮却是在这时插嘴了。
“提鲁思侯爵,请适可而止,好吗?”而可令也用大公主的身份喝住了他进一步的语言请求。
“好了。”国王恰好在这时出声,阻止了几人进一步的闹剧,然后,他用手撑住脸颊,看向箜榆和纱叶两人缓缓说道:“纱叶是吗?有趣的女孩,那好,箜榆伯爵,根据你所说的在‘大世界号’上发生的事情,以及提亚王子的来信道出你们在大世界号上所做的一切行动,我决定授予你和纱叶‘星曜英雄’徽章。”
国王的话刚说完,那位提鲁思侯爵再次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陛下,我不同意!”
“想我为星熙立下这样多的功绩,来之不易才得到贵族头衔,这种靠父亲得来贵族身份的家伙,凭这样一个奇怪的事件就可以获得星熙至高无上的‘星曜英雄’徽章是不是太过奇怪了?”
其实,他的潜意思就是说,连我这样功绩的人都没有星曜英雄徽章,为什么别人可以有?
“你也太无理取闹了吧!”珂妮不满地说道。
这次就连国王也有些无奈,只见他轻轻闭上眼瞳,手掌微微握成拳状,随即,国王睁开眼睛沉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呢,提鲁思、侯爵?”狮子王的威势在这句话中表露无疑。
“只要能够证明他们有与‘星曜英雄’徽章相应的资格,那我就没有意见了。”
“那好吧,箜榆伯爵,你知道最近‘星河’上的援军请求吗?”
“援军请求?”
这时,受到国王眼神示意,一位身穿白色铠甲,胸前刻上用六边狮子纹饰的男人,走上前来,缓缓说道:“根据驻守在‘星河’上的骑士团分队的报告,不久前,他们的城镇受到了‘不明魔物’的袭击,与此同时,城镇附近的‘庄稼’,‘森林’,‘湖泊’,也产生了不同寻常的异变,就连一直视为禁地的‘月光之瞳的遗迹’也有了不同以往的异动,并且,据他们所说,袭击城镇的魔物之中,有的样子就和失踪了的骑士团分队成员一样……”
“荒谬!魔物怎么会和人的样子长得一样?你的骑士不会是眼花看错了吧,星曜王立骑士团团长,故煌?”
故煌的话,还没有说完被一旁的提鲁思侯爵给打断了。而这个打断别人的家伙,却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仿佛认为自己所说的都是在理的。
“提鲁思侯爵,我不认为我的骑士会与你同样。”故煌瞥了提鲁思侯爵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
“好了。”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国王立刻开口制止道,同时,那位不怒而威的国王,嘴角微微轻拉,划出一个圆弧,“以我‘狮子王徕恩’之名,传下这个命令——”
“由于星之女神庆典将近,星曜王立骑士团无法抽身离去,故特派‘箜榆伯爵’和‘纱叶’前去星河支援在那里驻守的骑士团。”
“你接受吗,箜榆伯爵?”国王传下这个命令后,才像想起要询问箜榆两人的意见,他微微一笑问道。
“我可以拒绝吗?”箜榆抓了抓头发,看向这个星熙的狮子王。那有神的眼瞳,与他对视着,正好无声无息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箜榆只能苦笑道:
“看来我是只能接受了。”
“你呢,纱叶?”
“我……跟着……箜榆一起。”银发少女这样说道。
“很好,不过我还有一个私人的请求……”国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
从宫殿中出来后,箜榆有些愧意地转过身对纱叶说道。
“抱歉,让你也跟着我受罪了。想不到国王竟然会让我接替骑士团的任务。我想,那一定很辛苦的,而且说不定得和魔物……纱叶你还是不要去的……”
看着银发少女的清澈眼瞳,让箜榆不由得生出一丝负罪感,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故事中引诱善人去恶徒的恶魔,所以他有些不忍心地说道,想要纱叶留在这里。
“纱叶……没关系的。所以箜榆……不要怕。”不过,纱叶却是出乎意料地用手轻轻摸了一下箜榆的头。
这个举动,让箜榆竟是下意识地避开了。
“谢……谢你……的安慰。”这个动作是一种奇怪的冲动,像是往常习惯的东西一下子就逆转,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
“真是奇怪啊……”突然感觉到自己动作的别扭,箜榆再次苦笑起来,然后他只好继续思考接下来的情况,他实在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惹到那个提鲁思侯爵了。
“是因为他妒忌你啊,箜榆伯爵。”大公主可令的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与她一起走出宫殿大门的还有,二公主珂妮。
“一个年过五十才获得侯爵身份的男人,费尽半生功绩才得来的成果,如此来之不易,他怎么会容许别人亵渎那自认高贵的贵族身份呢?特别是你,箜榆伯爵,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依靠父亲得到贵族头衔,不劳而获取得和他几乎一致成就的无能白痴而已。”
“你说的这个真的是我吗?”
“姐姐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同时,珂妮也很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箜榆是……白痴?”不过,听到两人说话的纱叶竟也斜着脑袋如此问道。
“喂喂,你们……不要灌输一些奇怪的观念给纱叶啊。”
突然间,可令皱起眉问道:
“箜榆伯爵,你真的打算去星河镇吗?我听说,现在那个地方,近来接连有人失踪……虽然你的生死与我无关,但只有你们两个人去的话,还是太危险了,父王这个决定太过草率了,竟然没有让骑士团出动,或许我可以……”
“姐姐说得没错,那种危险的所在,箜榆,只有你们两个人太……”
可令和珂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箜榆打断了。
“想不到两位公主这样关心我呢。”他微微一笑,把两位少女表露出来的焦急以及担心映入眼中,然后倒吸一口气,再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可惜,你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国王一定有他的考量,我一定会完成国王的委托。”
“哼,如果你死在那个城镇里了,可不要通知我们。”大概是看到箜榆眼中的坚决,可令冷哼一声,然后转身离开,只是转身的瞬间,她的嘴角划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真是的,箜榆,如果你们不能平安回来,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珂妮撅起小嘴,把手放在背后,边想后倒着走,边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
待到那两人走远后,箜榆才缓缓叹了一口气,原本平静的神色离开松垮下来。
“做了这种轻率的承诺啊,真是……”他有些恼怒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却在看到旁边银发少女那蕴藏着光华的眼瞳时,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缓和,随即他释然一笑。
“既然无法逃避,就只有去面对了。纱叶……”
“嗯?”
“准备一下,我们要去星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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