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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与色彩 死与爱与世界与我的故事

6 ■■与色彩 死与爱与世界与我的故事

好像从某一天开始厌倦了旅行,并不是说失去了新鲜感,大概也称不上是厌倦,只是觉得累了,总觉得对陌生的地方感到恐惧,远方也好,未来也好。明明小时候的理想是可以到处旅行来着,结果现在也只觉得眼下这样子就很好,如果可以一直停留在此时此地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话。

喜欢的东西是邂逅,讨厌的东西是告别。傲慢、偏执、自私,对于现实感到厌倦,对于理想只想退却,想要自由却害怕承担责任。虽说我其实一直是这样的,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变化,但是真奇怪啊,我究竟……

世界之于我的价值?

我之于世界的价值?

譬如说近乎渴求般的自我探寻。

追求真实的骑士(Detective)。

譬如说近乎爱憎般的自我欺骗。

并非恶鬼的少女(Witch)。

譬如说近乎偏执般的自我主张。

苍色的愚者(Beast)。

检索置换与狂言道断。

天真烂漫(Liar)。

否定与浪漫主义,死与新生。

恰似正确一般的正确,形同怪物一般的怪物(DearMyFriends)。

世界(人)这东西其实相当的荒诞呢。

无所谓啦怎样都好。

当时觉得是不得了的大事,事后回顾的话却觉得只是充斥着胡闹(喜剧)。

……

只是……

只是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多年之前的那个的夏天都会觉得怀念,如果可以回到那个时候就好了,忍不住地这样想。

那么我一定是幸福的。

……

真奇怪啊,我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大人的呢?

……

……

……

好像看到了久远的未来。

身体在下沉,意识也是。

坠入深渊,周遭是一片漆黑,恰似虚无般的虚无,不由地想象着奈亚拉托提普的触须在视野所不及的地方蠕动。

真蠢,我。

但是真的很可怕。

不是什么谎言,也不存在什么虚构。

故事也该到此为止了。

真实。

来自头顶的痛楚。

“遥远。”我。

醒来。

“咏夜。”世界。

并没有不得了的大事,会发生的都是理所当然的小事。

所以,该做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

卷陆咏夜与色彩

死与爱与世界与我的故事

1.

少女的愿望很简单,只是想要证明神的存在。

那么我要做的事也一样很简单,只要否定神的存在就可以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不管怎么说,道路已经决定了。

和往常一样就好。

/

周遭是一片漆黑。

大家常常用“一片漆黑”来形容盲人眼中的世界,但失明的人眼里是不存在色彩的,既不是黑,也不是白,大概是……无色的透明?不,因为我的双眼都是健全的所以无法想象那样的世界。

总之我的周遭是一片漆黑。

即便如此,却可以看见面前的少女,一清二楚。

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某些在游戏中才能见到的场景,背景是什么也没有的黑色,却可以看见人物的模型,很奇妙对吧,因为并没有光,简直就像……自发光一样?真的非常奇妙。

我和少女之间是一张桌子,用四张课桌拼成的一张大桌子,我们二人则各自坐在两边椅子上,像是课堂讨论常常会有的场景。

桌上摆着像是棋盘一样,难以描述的东西。

“我觉得呢,世界是没有色彩的。”

和以往的所见并不一样,此处的咏夜小姐……怎么说呢……多少带着一些慵懒的姿态吧,就是这样。

“人是基于世界而存在的,世界是基于人而存在的,你觉得是那边?”她说。

通俗地讲就是在问唯物论还是唯心论。

“我不知道。”因为没有考虑过。

因为在我看来不是什么值得思考的事情,从开始便是如此,恐怕直到最后也是。

“世界是没有色彩的,目之所及的色彩只是经由视觉传递的光经由大脑的想象出来的产物。”

我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人类的视网膜内存在着感受色彩的视锥细胞,通过神经冲动将不同波长的光转换为色彩,而光本身是没有色彩的,有的只是振幅频率和相位的差别。”

我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但是无意义。

爱情是多巴胺构筑的幻象。

生命是核酸驱动的现象。

这样的话我也会说,但是什么也无法证明,什么意义也没有。

无论如何,既然最初的棋子已经落下了,接下来就是我的回合了。

/

此去临溪不是遥,楼中望见赤城标。

据说站在山顶可以看见辽远的景象。

到那不过是夸大其词,“不过就是这样而已。”犹如戏言一般,在赤红色的少年的眼里看来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景色。

“司空见惯……么,还是说理所当然。”颇有一丝自嘲的意思。

山顶像是开裂了一般,裂口连接着看不见异界。

死寂之物、幻想的残骸、破灭的愿望,纯黑的液体从破败衰朽的祠堂中涌出,化形为鸟兽虫鱼的姿态,目之所及乃是数以百计数以千计……就连计数的行为本身也化为了徒劳。

真夏站在山脚的位置,直面着迫近的死骸的大军。

“黑压压的一片呐。”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在人前总是沉默寡言的他居然会如此自然地说出无意义的多余的话语,若是熟悉真夏的人一定会觉得他行为异常。

完美主义?还差的远呢。

“呼……”模仿着遥远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明明那家伙只要深呼吸就可以忘记紧张,但是自己却做不到,想到这里就连肩膀都好像变得酸痛了。

不管怎么样,这里是最初的防线,就算会倒下也不得不死守到底。

魔力运转至极限,最大值输出准备。

“只是站在这里可是看不见山顶的。”轻佻的声音飘了过来,打断了真夏的进攻准备,“站在远处,比如,镇子的街道上可以看见,靠近了山脚却反而看不见了,真奇怪啊。”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果然,和往常总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同,真夏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才没有什么理所当然,会有的只是司空见惯与习以为常而已。”快晴丝毫不顾忌氛围地哈哈大笑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小遥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这么说。”

松了一口气,真夏打从心底觉得松了一口气,仅仅只是因为有同伴站在自己的身边心底的紧张感就好像一扫而空了。

“嗯……”真夏点了点头。

“听好了,我知道小夏很强,以一敌百或是一骑当千都不在话下,但是这次的一定会拖很久,不是百米赛而是是长跑哟,一开始就全力冲刺的话后期一定会使不上劲的。”

“没关系,只要从敌人身上夺取热量……”

“不是身体而是精神,甜点再怎么填不饱肚子也会觉得腻,比起力竭在身体疲惫之前精神先感到了厌倦才更成问题。”

奇妙的比喻,但是说得在理。

“明白了。”

尽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但多年来只要是事关真夏以及遥远的判断,他就从来没有出错过。

我们都是老交情了嘛,并不存在什么心安理得,只是想到这里真夏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上一次如此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了呢。

魔力降低,输出减半,然后毫无保留地上吧!

管你是什么梦想的残骸还是愿望的遗迹,悉数消灭殆尽就好了!

“我会用使魔将他们赶到一起,然后你把他们一口气烧光,我是T细胞,你是巨噬细胞,非常生动形象对吧。”

这个比喻实在是非常多余,不多对于现在的二人来说也许是必要的……也难说。

黑色的影子以快晴为中心点四散来,混入骸骨的集群之中,打乱了它们原本的阵型。

火焰在真夏的手中凝结成刀刃的形状,光影交错,切碎了数匹离群之兽。

众多的尸骸汇聚在了一起,互相簇拥着堆叠成了高塔般的形状,而后立于顶端的野兽不断地坠落下来。

“来,接着。”快晴拿出一把燧发枪扔给了真夏。

扣下扳机,枪口前方的地面一瞬间炸裂开,犹如鲜花绽放般的绝境,堆积成山的空寂在哀嚎中悉数化为了灰烬。

何谓三千神佛俱灭。

与此同时真夏手中的枪也一并化为了灰烬。

“喂,这不是一次性的嘛!”他大声地抱怨着。

“因为是纸质品所以很脆弱。”

一匹骸骨瞄准了空隙向着快晴的后背扑去,但是尚未触及就被从阴影中有着好似同类气息的鳄鱼般的巨吻一口吞噬。

“好在储备非常充足。”在一笑置之之后,快晴对身后发生的事熟视无睹,迅速地拿出另一把枪丢给真夏。

赤色的弹丸与刀刃在夜幕里交错起舞,时而冻结时而灼烧,火光冲天。

“哎呀可不要把森林点着了,虽然这里有前部长设置的结界在,但善后还是很麻烦的。”

快晴总是能悠悠哉哉地考虑着之后的事,但真夏只能注视着眼前的事物,对他来说想到那一步还有点远。

“漏网之鱼怎么办?”

偶尔也有突破了结界的包围,逃到外侧去的空寂,放任不管的话会出大事的感觉。

“不用管啦,交给其它人就好。”

理解了,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它人在保护这座城镇,真是毫无道理的感到心安,也就是说专心歼灭眼前的敌人就行。

/

无论是受力还是人际关系的层面,最稳固的形状都是三角形,也就是说,若要问起和那两人的关系……

最棒最重要也是最差劲的挚友。

无论何时都会如此回答。

彼此知根知底,永远互相信赖,时而互相背叛,但是……但是总是会在一起,即便身处截然不同的世界,心也是在一起的。

说起来,永远似乎是个非常可怕的词语啊。

但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们也是永远同在的。

这般即是,在懵懂无知的时光里由他们所赋予的最初的色彩。

“看得见却不存在的东西,看不见却存在的东西,理所应当却是似是而非的东西,一脉相承一莲托生,一为全全为一,我觉得就是这样的东西。”

否定其一即代表着全盘否定。

总觉得像是一脚踏进了敌人的陷阱,不过无妨,总会有办法的。

/

2.

此处,所谓结界的构筑,并不是直接切断空间的连续性,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密室,也就是说这是对于拥有心的人才有会起效的陷阱,越是心智健全的人就越是难以挣脱。

反过来说,如果是对于没有心的骸骨而言,不过是厚一点的砖墙罢了,悄悄努力一点就可以破坏,一匹不行就二匹一起上,二匹不行就三匹四匹,它们不会思考也就不会感到痛苦与疲倦,亦不知退却。

哎呀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望着从包围着山的结界内侧接二连三跑出来的怪物,时钟感到了困扰。

将眼前的景色想象成二维的平面,也就是照片一样东西,然后从中间撕开,再稍稍地挥动了右手,前方的空间被看不见的墙割裂开,而正处于其中心的一匹怪物也因此断裂成二截。

想要做到也是可以做到的,但是太累了,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却只能干掉寥寥无几的几只,付出和收益不等价、赤字、亏损,想到这里连脑袋都开始疼了。

在此之上,因为自己的攻击行为似乎导致了被它们判定为敌人的状况,兽群中的数匹向时钟的方向袭来。

啊啊,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蠢事啦!

“去吧!”骤然,一柄大太刀连着刀鞘从侧面飞来,击碎的迎面向时钟袭来的一匹野兽的头颅。

然后失去了头颅的骸骨并没有停止运动,因为它们本质很接近机械而非生物。

时钟后退一步,切断了仍在活动了无头怪物的四足。

“赶上了……”一位周身缠着绷带少年赶来,捡起了掉落在一边的大太刀,“没受伤吧?”

“苍叶……吗?”

意料之外的助拳人。

无论是长相体格还是声音都和五月时一样,但气质上却是显而易见的截然不同,略显怯懦而且彬彬有礼的态度,而且还绑着绷带,除了四肢的部分,左眼的位置也被完全遮挡了,因此时钟才会觉得困惑。

“是……是的。”

原来如此,本我与自我,这就是构造上的差异吗,时钟在那一瞬间就理解了,不过与现状无关,所以暂且就不去理会了。

“总之……这些怪物就算头部被破坏了也依然能活动,优先破坏四肢。”

“了解了。”

刀刃脱鞘,闪烁着寒光在夜色下肆意横行,如同小型的风暴,将蠢动着的残骸一一粉碎。

“但是为什么……”这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既是报恩也是……补过吧。”少年一边击破兽群一边思索着措辞。

“他(哥哥)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他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也许早晚会发展成互相厮杀的局面……”苍叶停顿了一下,“但是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现在的我,就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无论如何也想站在哥哥的这一边。”

真是可靠。

/

脱离了二重防线的怪物们分成三路,无意识或是有意识地向着三处方向前行。

最初的一批怪物在某处房屋之外停下脚步,绕着围墙打转搜寻着破绽。

而后就有稍微聪明一点的家伙跃过了结界覆盖不到的围墙上方的某个点,剩下的怪物们紧随其后纷纷跳了起来。

跳了起来,然后落下,跌落在赤红色的带刺的屏障上,变成支离破碎的形状。

“紫阳,干得漂亮!”同时,摇枫抬起膝盖击碎了避开陷阱的另一匹。

“谢……谢谢!”不胜惶恐。

紫阳开口说话了,舌头、抑或是同这个世界对话的勇气,对她而言也只是失而复得之物,此刻的少女立于巴别塔之上。

摇枫会站在这里的理由很单纯,“小枫很闲吗,有空的话可以回来一趟吗?”接到了自家傻孩子的电话。

别开玩笑怎么可能会有空啊!净给人添麻烦。

但是没有办法

但是这里是自己居住与……生活的地方,换而言之……

家。

“妈妈要出去一趟,要好好看家。”诸如此类的……留守者的责任。

不容损坏不容破坏不容毁坏。

不论何种理由何种境遇,只要身处此地就得无条件地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对于我们而言,这就是规定。

“其实就是被拉过来凑人数的吧。”不带任何恶意的,无垢的少女的发言。

“哈?”不爽。

“呼……”深吸一口气,把面前的怪物的头骨捏得粉碎,然后换个话题吧,“这些天……过得还好吗……”

他很清楚自己是不懂如何照顾别人的人,没有耐心也缺乏责任感,不开口便无法领会他人的心意,所以当初把这孩子带回来的时候实在是……手足无措。

自己才是,总是把留守的责任推给别人然后一走了之,没有资格去抱怨。

好在自家有一个不通情理却总是能对一切抱持着耐心与善意傻孩子在。

大概,一直以来都有好好地肩负着责任吧……在这个总是只有一个人的家。

“非常……开心。”

“那么之后,我家的小子,也继续交给你了。”

“是!”

少女心满意足地笑了。

/

归宿,退路,可以回去的地方,害怕了就锁上门躲在房间里,(鲁莽的)勇气的来源,(毫无由来的)安心感。

有人在等着我回去。

家。

对我来说就是就是这样的东西。

“你不觉得,比起人类的眼睛所观察到的世界,蝙蝠用耳朵听到的世界更接近世界原本的面貌吗?”

“那么拥有更多的视锥细胞的鸟类看到的世界便更背离原本的真实吗?”

呼,真实吗,我想她说的应该没有错,论调本身应该没有错……

“你所谓的真实,可是和神明所在背道而驰的存在。”多少有失偏颇吧,但说到底我也就这种程度了,“决定认识的不是眼睛而是脑,在此基础上,你不觉得神与色彩其实是等同之物吗?”

结果还是说出口了,没有即时存档的选项,到了这一步恐怕就无法回头了。

“神与神秘都是存在的哟,”咏夜小姐报之一笑,“只要证明给遥远看就行了吧。”

听上去真是非常不妙的宣言。

“请证明给我看吧,如果你能知晓现在的我身在何处的话。”

/

3.

这里应该就是山顶的祠堂了。

不是地理的位置,而是心理。

不,那个……总而言之我也觉得非常难以理解,但是这里是梦的世界这一点是无疑的。

说明的话……

该说是前情提要么,总之原本我是在跑步的,因为发生了很多事,关于神与神秘,人与怪物。虽说基本上……基本上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总是要准备着应对不时之需的。不过实际上应该做些什么才好我也不太明白,但是反正肌肉会解决一切,烦恼的时候去跑上几圈就是正解!

“望见”的山脚下。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我好像是窥见了镜中之物。

过于不自然的耦合。

或者说,近乎奇迹般的偶然。

难以置信,幻想、幻象、幻影,犹如浮在水面上的气泡。

界限。

我与我,面面相觑。

就像是第一次见到镜子的幼犬。

它一定不会注意到那是自己的倒影,而是认为那是另一只犬。

矛盾与对立,互相冲突却又可以共存的虚与实的两面,一如世界的构成本身。

但是,若一方为实则另一方为虚,一方为虚则另一方为实。

似乎……并不等价?

“响……先生?”我注意到了我与另一个我的不同,他额头的左侧延伸出了宛如枝丫般的角。

龙,湖之主,神明。

“接下来就是终末了。”神之宣告。

淡然的……微笑……过于理所当然……如呼吸一般……

已经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各位所见到的那样,我与追求着神的少女在梦的世界里展开了对垒,意义不明的宛若西洋棋般的游戏。

嘛,姑且也算是旗鼓相当的同台竞技吧,怪异有怪异的不足,人也有人的局限。

比如说正在某处沉睡着的我的本体,一旦我被唤醒,梦也就会随之结束,如此一来就是咏夜小姐的胜利了。

“我最有可能会在的地点”有三个,必须死守住着三个地点,否则就会发展成怪物们在城镇中地毯式搜索的局面。

虽然我也不太明白其中的意义,只是我觉得这次我非赢不可,只有这次。

旁观者的回合结束了,接下来轮到玩家上场了。

综上,就是如此。

/

此处是灰烬与烟雾所环绕着的绚烂的彼岸。

名为艾尤岛的魔女的居岛。

黑色的怪物们在海岸线化作了小小的黑色的风暴。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则是野兽般的少年。

宛如破坏的集群,少年如呼吸般自然地将风暴的防壁一点点地瓦解,而后又有别的怪物聚拢过来化成新的防壁。

没有技巧也没有章法和条理,在旁人看来只是胡乱地斩击和胡乱地殴打而已,但对于当事人而言这就是理所当然的生存方式而已。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被窗外的骚动吵醒,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幸好这里是自己的卧室因此没有觉得不安。

说实话还是有一点不安,窗外的雾气之下,黑压压的一片,不过也就这样而已,那个不过是尸骸而已,不过是已死之物,没什么可怕的,一下子就能解决。

它们会这样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所以自己才会身在此方。

最初来到这座城镇是四月,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已经滞留了两个月了。

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获,在野兽般的少年看来就是如此,但却并不是毫无意义,有什么正在悄悄地成长,自己是知道的。

再说一次,正因如此自己才能毫无迷惘地身在此方!

呀,虽然说是毫无迷惘啦,不过这么多的数量果然还是会腻的,而且身体也不是很在状态,渐渐的挥刀的动作有些慢下来了……

“少年哟,还要在这里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吞云吐雾的美女老板以一副大姐头的姿态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门口。

“空真小姐?”

“这些家伙是的数量是无限的,身在这里的人类有多少愿望就会有多少怪物,就算在这里破坏得再多也会没完没了地出现。”

“我知道的,只是我现在没有办法把空真小姐的店弃之不顾。”

“嚯?”

空真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大量的烟雾汇聚到一起,借着月光化成了一匹巨大的狐狸的形状,将群聚着的空寂们……

一口吞下!

吾乃侍奉道路与混沌之神的巫女,幻影与海洋的魔女兼女神(Circe),胆敢进犯吾之居岛愚者们啊,悉数化作猪猡吧!

“如你所见,”化作魔女般的大姐姐再次微微一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吗?”

“哇唔……不,不过……”

“咱家的小姑娘已经先走一步了哟,说着什么让小辉再睡五分钟就先走一步了哟。”

被抢先了?

“我明白了,那么我也去了!”

如果群聚在一起的怪物们是海上的风暴,野兽般的少年便是跨越海与天空的惊雷,近乎肆虐般地将风暴劈开向着远处的山丘而去。

确认了苍辉离去的背影,空真将目光转向身后:“那个丫头那边也还顺利吧?”

宛若人偶的少女,宛若少女的人偶,“对那位来说是非常有趣的运动,”箴言紧盯着手机的屏幕,“也就是,顺利得一塌糊涂。”

“一直往前走,在第二个路口左拐。”

/

按照耳机里传来的箴言小姐的指示,未雪轻松地找到了落单的怪物的所在。

胜负的关键在于找出现实中遥远的所在并将之唤醒,基本上所有的空寂都是基于这样的原则而做出行动的。

不过偶尔也有迷失了方向的个体,理由大概是因为咏夜的心中隐隐约约也有“只要将不可视的神秘展示在世人面前就可以达成目的”的想法在。

不过大概是无意义的吧,少数的目击报告无法构成真实,而大张旗鼓的宣告自身存在的证明又会招来破灭。

这种程度就可以了……

呈现在少女眼前的怪物和同类相比体型有些巨大,凭借带着膜的双翼在半空中滑翔。

“是蝙蝠?”

嘛,管他呢。

少女从路边抄起一块手感大小刚刚好的石块,拿出**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十字标记。

“上面应该短一点吧,嗯,没错。”

不过石头有什么上面和下面的区别吗?

嘿,不管了。

确认无误(?)之后,她举起石块,用力地向着怪物的方向投掷出去。

浮在空中的骸骨尚未理解现状就被击穿了身体,无数的梦从体内涌出,化作尘埃四散,然后巨大的身躯坠落。

少女的身后,深红色头发的少年不动声色地潜入阴影之中,然后在怪物落地之前化作大片的影子,接住尸骸,然后吞下。

即便是已然死灭的幻想,也是资源(食物)。

“解决了,下一个下一个!”

此刻的未雪正处于绝佳的亢奋之中,明明之前还认真地提醒过朋友不要过于深入来着……

“小悠,下一个来了,快跟上!”

赤发的少年从阴影中潜回主人的身边:“虽然我这个使魔也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啦,但是小姐你有一点小姐(Lady)的样子吗?”

“噗,”未雪笑了出来,“不要总是提那种和人家(老娘)无缘的东西嘛,你这种性格究竟是遗传谁啊。”

当然是你啊!不过,毕竟这种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悠远只能匆匆跟上未雪的步伐。

Alterego,也就是心理层面的“他我”,在主人的理解上大概是从精神的层面被剥离出来的判定为不需要的东西吧。也就是说自己被抛弃了。

老实说完全不明所以,自己被创造出来的理由也好,自己会站在她的身边的理由也好,自己的将来鬼变得怎样……也好。

尽管完全不明所以,但应该是具备了什么意义的才对,是啊,就连这种思考的方式本身也是……没错,不是模仿而是继承。

思考是多余的,作为被舍弃的存在认真地继续存在下去吧,尽管没什么意义。

“小悠,干掉它!”

“了解!”

/

学长吗?

最初对他抱有的态度……呀,你看,毛绒绒的非常可爱不是吗,既温顺又乖巧,就像是经过训练的大型犬。

我很喜欢,因为是可爱的家伙。

不过……似乎不仅仅是这样。

胆小的、迟钝的、不解风情、自以为是的愚者……就像是……我?

温柔的、单纯的、渴望着爱与被爱的怪物……稍微有一点……憧憬。

就是这样。

接下来是……

爱情?

这可不是谦虚,我对这东西一窍不通,一点想法也没有,既不憧憬也不向往,甚至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仿佛在虚构的故事之中必须要加入爱情的元素才会变得足够吸引人。

呀,这种话也许不太好说出口,但是……但是那不是小女生才会憧憬的东西么?

哈哈,也是,会说出这种话的我才是小孩子吧。

也就是说,那个……毕竟人又不是野兽。

对于未雪的抱有的情感吗?

喜欢。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

4.

深夜,空无一人的校舍。

最后的战线。

“你们也终于走到头了啊。”明朗的月色之下群青色的身影发出了爽朗了笑声。

不过这就是狂猎(WildHunt)吗,在欧洲的神话中死者或追逐猎物的超自然现象,反抗狂猎的话会遭遇不幸……才不在乎呢!

如同起舞一般,铃兰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包含着让人将目光集中到这里的魔力,就连没有心的遗骸都不能例外。

既不是道术,也不是阴阳术,取巧一些的说法就是我流。

在她看来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花招而已,要是自己可以再有魅力一点就好了,不禁会这么想,犹如不谙世事的少女。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做这种事呢,明明本来该是自己的工作才对,却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家伙反客为主了,有一点……只有一点点哦,有那么一点不爽。

不过要说何为适才所用,嗯……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说到底,就算不想承认,结论上破坏才是自己最擅长的。

黑压压的遗骸聚拢在一起,姿态仿佛不存在,形状仿佛不存在,它们不断得扭曲着自己的身体,肌肉撕裂,骨骼断裂,然后又重新组合在一起。

合体?

说句题外话,众多的萝卜(Robo)里铃兰最喜欢的莫过于轰轰战队的大冒险了,把那个叫作麦克佐德(Megazord)会更好懂一些吗?这也算是戏言……吧,虽然一点也不好笑。

怪物们的躯体联接在了一起,化作巨鸟的形状,和四月末见到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他在身边的话自己大概就会茫然无措了吧,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哎呀哎呀,真危险,习惯了危险可不是不是什么好事呐。

嘛,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其为狂风,其为轰雷!”

少女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而风则在她的周围流动起来,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化作了自在的形状。

“其为原初的奔流,其为终末之焦土!”

大量的魔力从校舍的地下不断地奔涌而出,充盈在空气当中,若是遥远那般脆弱的存在身在此处恐怕就连呼吸都会变得困难吧,即是说,此时此处已然化作了和周围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异界。

“无谋的幻想(fansty)……请回归幻灭(break)吧……”

乌云浮现在晴朗的夜空之下,

“苍青猎犬,苍原逐猎/TheHoundoftheBaskervilles!”

苍青色的雷落下,正中红心,黑色的巨兽尚未有闪避的余地便化为了齑粉。

“哈……”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更可爱一点就好了……

不,不是,什么啊,我知道啊的,清楚的很,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我还是蛮可爱的嘛……之类的……

对于少女而言,这是竭尽全力的呐喊(自我暗示)。

/

啊啦,铃兰?

这个可着实有些微妙,嗯,很可爱,至少在长相的层面而言……内在,尽管多少有些孩子气的部分,但她其实是大人吧,虽然是大人却保留着孩子般的正气与勇气,和我相比真的是云泥之别。

有点可怜,因为成为了大人。

喜欢吗?

绝对不讨厌……嗯,应该是喜欢吧,但并不是恋爱层面上的喜欢,这一点我可以断言。应该说是像姐姐一样吧,不,果然是哥哥才行。

因为最初在我困惑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所以感觉很可靠,那个时候……她的眼睛目视着远方的时候……我觉得那是我绝对无法企及的遥远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那样的她非常非常的帅气……有一点……非常向往。

“噗嗤。”咏夜微微一笑,“很简单哦,那就是嫉妒,仅此而已别无他物。”

“啊,原来是这样么!”惊觉。

“不过你还真是了不起啊,”她从棋盘上拿起一颗棋子,不知该落在何处,“出乎了我的预料呢。”

“是吗?”

“是哦,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的行为惊人的一致,就像是在刻意地阻碍我一样。”

“啊,这倒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呢,”我也笑了,“就算是目的和主张都不相同的人,我也能让他们团结一致,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才能。”

消灭纷争、化解矛盾、调解者、裁定者,铃兰说的没有错,某种意义上也许我真的可以成为法官。

说到这里也差不多该理解了吧,紫阳还有响,之所以能够帮助他们不是因为我能净化负面情绪,而是我有着将幻想(理想)与真实(现实)之间的矛盾调和(消灭)的能力。

作为中和物,紫阳失去的是舌头(声音),而响失去的是一侧的角(力量)。

尽管我不太明白其中的意义,但我觉得探寻意义是不具备意义的,和之前不一样,不是既不思考也不行动(停滞),而是在比起思考更优先行动(勇气),这种说法就像是什么王道的热血少年漫画一样,我也真是有够奇怪的。

“哈,真了不起。”咏夜再次微微一笑。

/

常说势均力敌的战斗才会有趣,所以,眼下的局面是不是稍微有些一边倒了呢?

当铃兰这么思忖着的时候,背后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大意了!光顾着一侧完全没有留意背后。

尸山骨河中的一匹打碎玻璃进入了遥远常常去的那个画室。

没有,没有,没有?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目标不在这里,全员撤退,转攻另外的两处。

在被铃兰击碎之前,它向其他的个体传达了撤离的信息,于是怪物的集群四散,向着两个方向而去。

“搞砸了啊,应该不用我赔偿吧……”一瞬间铃兰陷入了懊恼之中。

但是马上又振作起来,比起这个,思考下一步吧,尽管紫阳和空真小姐那边的负担多少会加重一些,但应该没有问题,毕竟他们都不是单独作战,啊啦,我还真是吃了只有一个人的亏啊……

如此,铃兰一边为自己的大意寻找借口,一边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

好嘞,去山上吧。

/

5.

“但是你看起来很冷静,一点也不慌张啊。”我说。

“因为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类型。”

绝对是在说谎。

理由大致可以想象,咏夜是进攻方,我是防守方,看上去像是势均力敌一样但她胜在棋子的数量,换而言之,只要保持现状我方的各位被敌人压垮也是迟早的事。

“毕竟,人类的愿望(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嘛。”笑,“而且,在排除了一个可能性(错误项)的现在,我的胜率更高了哦。”

“是吗,”我挠了一下后脑勺,“但我也并非没有进攻的手段呐。”

“哎呀,拭目以待。”少女双手合十。

“那你就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吧。”一边吮着手指。

“另外,”在等待的期间,“让我猜猜……咏夜小姐……你究竟是谁吧。”

“嗯?”

复述一次。

“凭依在这副空寂(尸体)上的究竟是谁呢?”

/

和管理员阿钟打过招呼之后,苍辉单手抱着妹妹跨过了结界,进入山的内侧。

“唔,左手?”

“要留着右手拿武器不是吗?”

“也就是说人家的体重要比白犬切更轻是吗?”

“才不是。”

“这次要用那个吗?”

“稍微,用一下吧。”

“半开是吗,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

“那就给右眼滴上眼药水。”

“不不不,我自己来就行了,不如说,你是魔鬼吗。”

过于自然而然,二人讨论着像是家常便饭般的如此的话题。

“一口气冲上去吧,抓紧了。”

“唔,不过,小辉的状态……”要是中途倒下就麻烦了。

“没有到那种程度,但也说不上良好。”即便如此,怪物们已经因为嗅到了生者的气息而围聚了过来,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对策,自己就是这么一个迟钝的家伙。若是往常会因为措手不及而停下脚步吧,“冷静一点。”但是听到听到她的声音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尽管还是很害怕。

换作谁都无所谓,只要有人陪在身边就好?才没有这种事……应该没有吧……

苍辉右侧的瞳孔变化为了赤红色,身体微微发热,有些亢奋起来,野兽的本能在躁动不安。在层层叠叠的怪物中开辟出一条道路之后少年迅速地奔跑起来,跨过岩石跃过沟壑,不存在将敌人歼灭的选项,如果有怪物挡路尽可能全力避开,若无法避开则全力击碎。

这么说也许有些不合适吧,简简单单,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破坏(屠戮)物品这种简单的事情而已,比格斗游戏要轻松得多,什么都不用去思考,什么都不用去担心,但是……并不有趣。

实际上苍辉玩电子游戏的水平非常糟糕,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有多糟糕,一次次地倒下,一次次地消磨着耐心,但是即便如此他也觉得那个比这个要有趣得多,因为……毕竟不会受伤也不会痛嘛,还是说……不,不行,想得太多会陷入自我厌恶的……

抵达山顶的祠堂,比预想中要顺利。

苍辉把晓放下来,然后轻轻挥刀击碎了迎面扑来的最后一匹,“虽然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我姑且还是想问一句,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既没有战斗力也不具备多余的要素。

“和什么都没有考虑的小辉不一样,我可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啊……”对于妹妹的行动,苍辉一向是不会过问的,不是漠不关心,只是因为迟钝。“她在做那种事啊”,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往往事情已经结束了。

“小辉是打算用这把奇怪的妖刀去小遥那里吧。”

“是啊。”

“但是只有小辉一人是不够的,还不足以达成胜利条件。”

“是这样吗。”

“是这样哟,毕竟大杀器要留到最后,如果只有小辉一个人的话一定会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消耗体力。”

“确实啊……”

不排除存在干扰要素的可能,过去自己就有在别人的梦里被戏弄的经历,如果没人拉一把搞不好就会一直迷路下去了。

和遥远不同,他并不是抗拒思考,只是总是比常人慢一拍,却也因此能察觉到更多的东西,而她总是在事情的开始就能看穿一切,所以也就仅限于此,所以二人才会结伴,“我们是完美的互补关系。”她是这么说的。

“但是啊,这个会把精神创伤反映到肉体之上哦,搞不好的话会受伤的。”

“没问题,如果是精神的世界的话,我很强。”

“……”不想承认却也没有反驳的余地,这丫头的精神构造比自己强韧太多了,这是实话。

有一点头疼,似乎是贫血的迹象。

“小辉?”

突发状况?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不是……”

不是什么大事,还没说出口就失去重心向着某个近乎垂直的陡坡的下方倾倒。

虽然应该不会受伤,但是应该不会不痛吧,他如此思索着,然后闭上双眼等待落地的冲击。

没有如期而至,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

“接住了!”被某人稳稳地接住了。

有些豪迈却又不失可爱,像是男孩子一样带着些许英气的女孩子的声音。

睁眼,果然如此……

“铃……”躺在在少女的臂弯之中,少年的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好球区?完全命中!

不妙,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如何啊,我很厉害吧?”铃兰咧开嘴,大大方方地笑着,晓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猴子神原,而苍辉想到则是狐妖婴宁。

“哇唔,被美少女公主抱了?真可恶啊……”晓站在高处,用极度嫉妒的眼神瞪视着自己的兄长。

“小辉接下来是打算去阿遥那边吗,是有什么可以实现梦境潜入的装置吗?”

“唔,是这个,总之先把我放下来。”

“啊,好。”

苍辉举起名为白犬切的苍蓝色太刀,“这把刀是森罗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给我的东西,最初为了为我进行精神治疗而锻造的,”苍辉咽了一下口水,“后来就只是单纯作为武器来用……啊,因为想到可以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所以就来了。”

仿佛自己就是为了这一刻而来到这座镇上的,有一点高兴。

“原来如此,果然这也是是在阿遥的安排当中吗。明明本来主角应该是我的,居然反客为主之上的反客为主,超出预料了。”

她扶着额头,语气却像是在笑,真是出乎意料的乐趣。

“铃兰啊,我觉得你纯粹只是被无能的女神给骗来打白工了而已,”苍辉毫不忌讳地如此说道,“在这里的各位说白了也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唯一能决定这次事件走向的只有他自己的想法,对大家来说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说不定。”

就像是用RPG消灭蟑螂一样……杀鸡焉用牛刀么。

“是啊,”铃兰也稍微带着一点苦笑,“要是早点注意到就不用这么……但是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吧,取胜的要素总是越多越好。”

“是啊。”苍辉附和着,他觉得铃兰真是温柔的好孩子,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而且那个时候也好,现在也好,能够与她相遇然后重逢真是太好了。

“好了,快去吧,阿遥快要等不及了。”

“嗯,那么铃兰你呢?”

“你们在梦里的时候被这里的怪物袭击可就不妙了。”

“唔……确实如此。”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所以姑且我就在这里做个守梦人吧。”

/

6.

一个在如今已经近乎无人知晓的事实:望见山上的祠堂是为平息龙神愤怒的少女而建的。

我本以为商咏夜是在过去的时代里将狂暴的神明封印在湖水之中的巫女的名字。

搞错了啊,完全搞错了……

从响先生口中吐出的发音和这个完全对不上,个性也同神明记忆里的那般不同,只有姿态和气息是一致的。

答案显然易见了,眼前的咏夜小姐不是那位巫女,只是附着在少女的尸骸之上的……别的什么东西。

那么你是谁?

迄今为止所积累的经验,言弹填装。

模拟……假想……演绎!

铃兰的证言:不是为了顺应阿遥的所想紫阳才会变成怪物,而是阿遥的想法直接改变了紫阳的形态,所谓心想事成……不会有这么轻松的事对吧。

未雪的证言:小悠?那是用从自我中分离出的一部分制作的拟似人格、Alterego,“告别过去的自己”、“得到成长”,谁都会说这样的话,但是并非谁都能做到,而且作为被告别的一方,太可怜了。

苍辉的证言:喜欢的东西是牛奶和猫,讨厌的东西是自己和猫,唔,就算说讨厌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自我厌恶的人比比皆是哦,比如说,回忆起过于的自己所做的蠢事会觉得羞耻吗。

晓的证言:喜欢和讨厌实质上是等价的哟。

快晴的证言:替身……就是替身而已,无感觉的机械,比起使魔更像是空寂,严格来说是一种规避风险的手段吧,诚然只是出于我的兴趣而制作的东西,但在此之上我也是认真的,如何呢?

真夏的证言:可以的话真想一死了之,但是既然夺走了别人的性命就必须得对这条命负责,抱歉,不该说这个的,只是,现在的你是借助了过去的你才得以存在的吧,无法舍弃也无法否定,既然如此就要为曾经的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来。

虽然多少已经有些俗套了,但果然还是如此,和之前的事件一样……

“你其实是遥远(我)吧。”

“……”

“你其实就是我吧!”

“哼,”她不由得大笑起来,“即便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奖励。”

天真而且率直,无谋却具备着勇气,无所畏惧无所顾忌,有时连自己的行为伤害了别人都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

我一定是个无情的人吧,哺乳类和爬行类的区别或是太阳系中行星的排列,为什么连这种基础中的基础都搞不清的一无所知的大家看起来会很开心呢,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大家又为什么会如此上心呢。

原来如此,世间尽是些多而无用的知识而已。某一天,我注意到了这一点。

越是去试着探寻世界的本质就越是能够注意到自身的无趣,比如说,爱情是多巴胺构筑的幻象,生命是核酸驱动的现象,活着这件事并不具备什么意义……

再比如说,如果我的身边,亲爱的某人死去的话我会很烦恼的,究竟该在其它人的面前露出什么表情比较好呢。

好了,拒绝思考吧,不去思考而是理所当然地接受眼前的一切的话就不会去烦恼了。

好了,舍弃曾经的自我吧,在幼稚的言行化为刺伤别人的利器之前成为大人吧。

结果,失败了,既没有保持孩子的天真,又没有得到大人的成熟,变成了似是而非的可笑的存在。

你(我)究竟是什么呢,我(你)究竟是什么呢。

总觉得有一点沮丧。

“如果要问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的话,”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耳中,“梦中所见就是答案。”

“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回答。”天真烂漫,如阳炎般绚烂的少女,凌莳晓单脚踩着棋子,唐突地出现在了课桌之上。

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哟。”晓没有说话,我却仿佛能听见她的声音。

“莫非?”咏夜好像不太理解现状,其实我也不太理解。

“王车易位哟,王车易位!”检索与置换。

晓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向了我:“老实说我非常不高兴,你总是嘴上说着讨厌思考结果还是去做了,‘只要努力就能做到’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过是一句空话,但是小遥不一样,是只要愿意就能做到的类型,和一无所有而且被无趣的命运论束缚着的我们不一样,所以我非常非常的嫉妒。”

“啊,是这样吗。”我居然完全不知道呢。

“是这样哟,虽然小遥的事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既然小辉已经决定要帮你了我也会尽力去做,所以身为当事人的你不应该再加把劲吗。”

“说的也是……啊……”说的也是。

“这里由我代打,”晓再次背对着我,“小遥就向着梦的更深层进发吧。”

由我来思考的话,一切追逐幻想的行为都源于与现实的抗争,大家都在和名为现实的怪物战斗着,所以这里才会聚集了如此之多的幻想,所以才会如此竭力地主张着自我的存在……就是这样,事到如今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现实了。

/

梦的深处,基调依然是空无一物的纯黑,视线不及的地方隐约能听见怪物的低鸣,唯独我的脚下有大概直径为一米的圆形的范围是白色,多半是被我驱散了吧。

非黑即白的孩子般的世界,真好理解,不愧是我。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呢,虽然更近一步了但总觉得离内核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徒步吗,精神层面的徒步?难以理解。

“我来开路,你就只管进攻吧。”

“学长?”和晓一样,学长双手持着两把形状一样的太刀唐突地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左眼是红色的。

“啊啦,学长你在流鼻血。”

“我知道。”他一把抹掉了从鼻孔流出的血液……大概是过疲劳了。总觉得好像给人家添了很多麻烦,真抱歉啊。

他收起青色的太刀,而后赤红色的太刀在他的手中化成了非常巨大的双手剑的形态。

“嗯,万事拜托了。”我也把双手搭在了剑柄之上,二人共持,一心同体……并没有。

庞大的魔力开始流动,扩大的剑身泛起了橘红色的宛若朝阳般的光芒,手心微微发烫但并不觉得讨厌,虽然距离黎明还尚早,但先行一步也无妨。

否定,否认,否决,消灭……

灰烬回归于灰烬,幻想回归于幻想,死回归于死……

黄昏之吐息,拂晓之余烬……

“灾兽呼啸的苍夜晨星/DawnbreakerRemote!”

脑海中浮现出了招式的名字,和学长一起喊了出来,一般来说只有动画和游戏里才会有人把招式的名字喊出来,不过也无妨,谈不上幼稚,只是稍稍有点羞耻。

橘红色的光柱从大剑的末端贯射而出,庞大的火力在一瞬间将黑暗燃烧殆尽,照亮了空无一物的世界,通往最后的世界的大门显现了。

紧接着黑暗又开始出现,被激怒的怪物们咆哮着聚拢过来,果然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哈,你管这个叫欲望?”和平时温和的样子截然相反,学长像是在嘲笑,“这种廉价的东西也可以称为欲望吗。”

“一开始像是抱着什么伟大的理想一样开始行动,稍稍努力了一下开始找各种理由推脱,‘太难了’、‘和想象的不一样’、‘不适合我’,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难道痴人说梦是什么可耻的东西吗!连痴人说梦的勇气都没有的软骨头,把刚刚到手的愿望简单地舍弃,这样的东西可以称之为欲望吗!”肆意地,放声大笑着,不顾从七窍中流出的殷红的血液竭尽全力地挥舞着凶器。

就像是怪物一样,并非死者而是活生生的怪物。

“上啊遥远,不要输给这种连败絮其中都没有的东西!”

意外的是冲动派……一点也不意外,说到底在没人看着的时候这人也就是横冲直撞的野犬而已,或是蜷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非常可爱。

“我知道的。”松手,拿出铲子,在道路被黑暗重新吞没之前切碎挡路的无名小卒,然后冲向门扉。

怪物们围聚到我的身后,把学长层层包裹起来。

“裁定模式/HitingMode,全开!”铲子形状的鳞片在手中转换成锤子的形状,不是破城锤,而是法槌,宣告着尘埃落定的一槌定音的形态。

顺便提一下,铲子是搜查模式(DiggingMode)。

破门而入,踏入虚空。

有些仓促,也谈不上什么觉悟,只是到了这里也就没有退路了。

/

和最初所见一样,两张椅子,棋盘摆在课桌之上,不合时宜的宛若课堂讨论的氛围。

“你的行为模式还真是消极啊。”我对蜷缩在椅子的中央的咏夜如此说道。

不会说话也不会行动,仅仅只是内核而已,稍稍触碰就会破碎,脆弱不堪。

我本以为稍微年幼一点的我会更叛逆一些来着,毕竟是那个凡事都要追求一个是非对错的同时又深信着神(理想)的宛若矛盾的集合体一般的惹人厌的小孩子。

但是似乎并不是这样呢,似乎会讨厌过去的自己的往往都只有自己而已,也许在旁人看来那份幼稚有时也可以同可爱等价,尽管作为本人并不愿意苟同。

不过嘛,直白地嫌弃过去的自己幼稚什么的,实际上现在的自己又哪里有哪怕一点的成熟呢。所以说比起急着否定不成熟的自己,坦率地接受自己的不足才比较好。

“真抱歉啊。”

就算这么说你也听不见吧,毕竟这里是心(mind)的世界,在语言成为语言之前毕竟只是思念,而我只能理解语言,所以真抱歉啊。

“因为你还是小孩子也许不会理解,但大人的世界可不能仅仅是梦,和现实对抗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但意外的也许并没有那么不堪,这么说果然很奇怪吧,因为我也只是个爱做梦的小孩子而已……所以说,也差不多该起床了吧……真抱歉啊……”

我从棋盘上拿起一颗棋子,有些不明所以,不知该落在何处。

算了,真没意思,这根本不是游戏,只是无聊的争执而已,我把手中的棋子扔在了地上,没有发出声响,仿佛融化一般地消失在了白幕之中。

“色彩是存在的,所以神也是存在的。”实际上我与我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意见分歧,从头到尾想法都是一致的,但是真奇怪啊,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互相争斗呢……我渴望着成长,我抗拒着成长,但是……既然我无法改变世界,那这个世界也一定无法改变我,我就是我而已,什么也没有变。

我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双肩,我的额头轻轻地贴上了她的额头,一瞬间跨越了数百年的无数的愿望涌入我的脑中,无数的思念交织盘旋,随即又快速地退却,所谓黄粱的一时之梦就是这么缥缈的东西吧,虚无缥缈,亦即朦胧的暧昧的东西,神秘感,有一点陶醉其中。

有些痛苦,像是经历了无数的人生一般,喜怒哀乐揉杂在一起,头疼不已,不过我也差不多该习惯了,咬咬牙总会有办法的,原本就没期待这会是什么轻松的工作。

意识正在逐渐消退,很快就要迎来梦醒的时分了,提前道一声早安吧……

/

7.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没有人记得要带我回家,净是些无情的家伙。

太阳的光芒透过树丛打在地上,斑驳却依然有些刺眼。

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起身,脑袋撞在了低矮的门板之上,好痛,不管怎么说这个祠堂也太小了……神明也很辛苦啊。

昨晚我就是在这里进入了那个世界的,就在诞生空寂的源头处,一纸之隔却也是绝对的死角,很危险却也很安全,想想还真是缺乏真实感……刺激死了。

对我来说,散会的晚宴糟糕的地方不是结束后的一地狼籍,而是空无一人的空间与宣告着一切已然告终的落寞感。

怪物也好,过于遥远而无法企及的梦也好,反正都与我无关……不,说这种话就未免太不负责了……

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啊……总觉得有一点空落落的……

不过好在,夏天已经到来了。

2013.8.21 星期五 夏至“望见”

/

虽然已经是最后了,结果还是后日谈吗。

暑假已经开始了。

山顶祠堂前的草丛中,咏夜妹妹正在摆弄我的nds,因为我买了3ds,这个借给她玩也无妨……嗯,妹妹?这家伙究竟算是什么性别……管他呢。

“这只鬼龙是坦率性格诶,真垃圾。”

“啊,那个是学长临走前给我的礼物。”

“特意把垃圾留下来做礼物吗,这是人做的事吗。”

真过分啊这孩子,“我说,你之前是这个性格的吗?”

“不知道诶。”

“你真的是我吗?”

“不好说。”

虽然那个时候凭着气势就说出了口,但是实际上又是如何呢,没有证据,无从证明,以巫女的尸体为媒介,凭空出现的迷之的怪异X,咏夜妹妹就是这样的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之后,在那次事件之后,在那一天告别夜幕迎来白昼之后,她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东西,占据了这座祠堂成为了近乎神明般的东西,不过不是以信仰为食,而是故事……不愧是被我调教出来的美少女神明。

“后来呢,好久没看见青色的阴阳师和橙色的狗狗,他们去哪了?”

“学长和晓回去了它们原本的城市来着,至于铃兰,似乎也是追随着他的步伐去了。”二人的立场一下子逆转了,真是微妙……羡慕的不得了。

“啊,不得了不得了,我好嫉妒啊。”咏夜妹妹无感情地诉说着我的心声,就连视线也没有从游戏上挪开。

“不用连我没说出口的部分也跟着附和。”

我知道我确实是把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了啦,就算知道也还是不愉快。

“是是。”

总觉得被敷衍了……

“实际上就是敷衍。”

“哈……哈哈……”

其它人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值得提起的事,虽然说是老样子但也绝非一尘不变,平稳的日常看似总是一个模样却也总是夹杂的小小的变化。

毕竟……不会每一天都是十六岁的,也就是到昨天为止,今天的我是十七岁。

大人的世界还真是辛苦。

不过,时至今日也……

依然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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