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返回军营两个星期后,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稳。我心里却总是惴惴不安。
八月的某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巴黎的信,是那名在关键时刻救下我和伊丽莎白的少尉写来的。他在信中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如何弄松捆住伊丽莎白的绳子,又如何冒险将匕首悄悄塞到了她手中……
我和我的钱包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他果然言行一致,跑到我家要账了。我让蒂拉过去打发他,自己则留在意大利,度过了一个平静而安逸的秋天。
在这段时间,我好几次试着劝伊丽莎白同母亲相认,她却只是笑笑,目光飘向远方,然后岔开话题。
尽管战争已经结束,意大利军团仍在意大利境内驻留着。“我不愿回法国。”有一天,拿破仑在她的房间内对我倾诉。“回去之后,我不过仍是一名效忠督政府的将军。可在这里,我觉得自己位于高空之上,世界在我脚下流动。”
“位于高空之上。”我重复。“有人告诉过我,身体离地很远飘在空中是件可怕的事。”
拿破仑露出微笑,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有所扶持便不会害怕。”
当晚,我和拉纳来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孤寂角落,用没开刃的军刀互相比划。自从和科勒曼决斗之后,我便一直想要提升自己的剑术水平。
“如果我每天练三个小时,多久能做到以一当十?”开打之前,我问道。
拉纳耸耸肩。“我哪知道?”
“好吧,不想那么多了。看刀。”我朝他冲过去。
两人在一轮弯月之下对舞,灰披风交织一体,没开刃的两把军刀鸣奏着金铁之声。拉纳让我好好地攻击了一阵,但我就是打不中他。等到结束时,我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他皱起眉。“才打了二十分钟。”
于是我又勉强坚持了四十分钟,差点累死。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拉纳开始嫌弃我,推荐我去找内伊做陪练。我照办了。
内伊虽然是个女人,但打起来似乎比拉纳还要野蛮,而且会下重手。第一个晚上,我就被揍得满身淤青。回去之后,拿破仑问及我的伤势。
“某个女人的礼物。”我忍不住打趣道。“她向我求爱,被我无情拒绝。”
又过了一阵子,我再度造访卢卡城,随行者只有寥寥数人,伊丽莎白便是其中之一。
那的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整座城市已经没什么人了。
喜欢海的小女孩、为我戴上玫瑰花环的莉莉……所有那些曾称呼我为“小白”的人,他们几乎都不在了。只有极少数难民留了下来,都是些上了年纪,老态龙钟的人。他们不愿离开这里,这里是他们的家。
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我独自走进空荡荡的城区, 几个月前的往事历历如绘。当时伊丽莎白说我会改变这座城市。
她错了!我什么都没能改变。卢卡城再也不是那座难以攻克的坚城了,那时的城市多么顽强啊!
可如今,极目远眺,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大城墙依旧傲然屹立,守卫它的人却已经尽数离去。选择留下来的人寥寥无几,都是些羸弱不堪的老弱病残。这座城市现在就和它所剩不多的居民一样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道路两旁,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也有一些新建的简陋房子,歪歪斜斜地伫立在废墟之中。一座孤零零的木制高台搭建在广场中央,那是牧师用来布道的地方,苏茗曾在上面轻舞欢歌。过不了多久,它也会被人们拆除,消失无踪。
这番荒凉的景象不知为何竟让我颇为感伤。美丽的存在渐渐逝去,变得风光不再,死气沉沉,这就是悲剧,再没什么比这更伤感的了。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想到了玛丽皇后。
我裹紧斗篷,躺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漫天繁星令人心醉神驰。星星为何还是如此明亮?
恍然间,我觉得自己在卢卡城和难民们共处的那几天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正渐渐逝去,在军营和马背上度过的时光才是真实的。皮革和血、硝烟与火药、满地的尸骸,夕阳西下时,残红如血的山坡和原野……这些才是事实的。
这种失落感就像是见证了某部动漫或小说的完结。你一头扎进别人臆造出的虚无缥缈的美丽幻境,出来时发现日常的真实世界竟是如此乏善可陈,令人失望。
一个小时后,我回到了栖身的旅馆,在院子里看到了伊丽莎白。她骑在草莓背上,拼命拉扯缰绳,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
“你要干嘛?”我问。
“回米兰。”她大声说,神色惊惶,声音颤抖。
“现在?”
“现在。”她说完便骑着马疾驰而去,险些将我撞倒。
拿破仑正在桌边就着微弱的烛光研究地图。
“发生了什么事?”我走进门时问道。“伊丽莎白急急忙忙回米兰干嘛?”
拿破仑抬起眼睛。“我也不知道。她收到了一封信,看完后什么都没说便非要回去。从这骑马回米兰会把她累坏的。”
我沉吟了一会儿。“也会把我的马累坏。”
拿破仑微微蹙眉,接着点了点头。“没错。”她说。“你刚刚干嘛去了?”
“缅怀一个遗迹。”
“走吧。”拿破仑绕过桌子。“出去散散步。”
“我累了。”但她还是推着我走出了房间。
我们来到营地外一望无际的旷野。月光下的小河在两人旁边蜿蜒流淌,水声平和舒缓,令人倍感宁静。
“有时候,人们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会感到既疲惫又忧郁。”拿破仑说。“你练剑练得怎么样了?”
“我想放弃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叹了口气。
“内伊那家伙打起来的样子像是要杀了我。”我抱怨道。“我试过穿着锁甲和她打,但……”
拿破仑笑了起来。“我输了,马库斯。”
“什么?”
“大家设了个赌局。”她解释道。“赌局由拉纳发起。他压下五百法郎,打赌你不到三天便会放弃练剑。塞律里埃认为你至少能挺一个星期,压了一千法郎。比较看好你的缪拉觉得你能坚持一个月。”
“真是可恶。”我愤愤地踢飞一颗石子。
“我压下一万法郎,打赌你能一直坚持下去。”拿破仑静静地说。
不知怎地,听到这话,我竟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动。
“对了,我们得尽快返回法国。”拿破仑续道。
“啊,为什么?”我问。“你厌倦了意大利?”
“不。”她摇摇头。“英国人正密谋酝酿第二次反法战争。我打算带领军队到伦敦做一次让英国人难以忘怀的拜访。”
“拜访?”我重复,觉得有些不安。“纳尔逊舰队守卫着海峡。你打算怎么冲向伦敦呢,从天而降,破土而出?”
她思考了一会儿。“还记得咱们俩上次下棋时你说的话吗?”
“让棋盘上的王,飞?”
“没错,我计划乘热气球飞越海峡。”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壮举!成功之后,人们会称法国军队为神兵!”
神兵,神经病兵团的简称,我心想,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赶紧把这种蠢念头从你的脑子里消掉。”
拿破仑平静地看着我。“你觉得这计划行不通?”
“当然行不通。”我斩钉截铁地回道。“一艘热气球载二十个人,那么运送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就需要……好多艘热气球。就算我们凑够了,一千个热气球从法国海岸起飞,运气好的话……运气非常非常非常好的话,大概会有两百艘能安然抵达英国。然后呢?英国人可不会打着旗子开门欢迎。更危险的是,热气球行动缓慢,飘在高空,随便一场飓风就能把它们吹得七零八落。”
她点点头。“有道理。”
“而且万一热气球出了故障,乘员们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抬头望向群星璀璨的夜空。“如果咻~扑通!直接平摔在水面上死了,那也算交了好运。可要是掉进了海里却没死……”我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浮现出大白鲨的狰狞面孔,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后……后果根本不堪设想啊!”
“冷静,深呼吸。”拿破仑笑道。“你那么害怕海吗?”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怕。”
“如果我往海里丢两千万金法郎,你会下去捡吗?”她问。
“当然不会。”
“多少钱你才愿意下去?”拿破仑饶有兴致地再度提问,微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这世上还没那么多钱能引得我跳进海里。”我回道。“就算整个地球沉进了一片咸海汪.洋,唯有我能拯救世界,只要海里有鲨鱼之类的怪物,我就绝不会冒险伸出援手。”
她笑笑,一言不发地走到我前面,步入一片树林,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仅隔一步之遥。皎洁的月光透过树梢倾泻而下,在她的长发和肩头上熠熠跳跃。河水流过岩石的声音在身后渐渐减弱。
“好吧。”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用那双美丽的蓝眼睛凝望着我。“热气球计划确实有些异想天开。”
欸?我这么容易就把她说服了?
拿破仑歪歪头。“如果我掉进海里了,你会怎么样呢?”
“当然是跳下去救你了。”我回答,没有丝毫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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