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扶着目不视物的我踉踉跄跄地走下丘陵,几名副官脚步匆匆地紧随在后。
悬在腰间鹰柄军刀变得好重好重,刀与鞘随着蹒跚的步伐不住碰撞,这响动不知为何让我想要尖叫。战场上的枪炮声和喊杀声在身后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军靴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
“我瞎了吗,里昂?”惊惶中,我听到了自己沙哑的低语。“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时而一片血红,时而一片漆黑。”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啊!
“冷静点。”里昂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慌乱。“去把那个叫内伊的女人带到指挥部。”我听见他喊道。
回到帐篷时,我已经从惊悸中恢复了过来,胸口和眼睛还在痛,并不强烈,但持续不断。
战斗还远未结束,我恍恍惚惚地想,我还需要……我还需要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周围渐渐变得明亮,身边的事物缓缓现形,我的眼睛终于可以看清东西了。帐篷内站满了军官。
但在一片寂静中,我的双眼再次不由自主地合上,疲惫感自身体的某个角落源源不断地涌出,钝化了全部感官。
部下们鸦雀无声地站在原地。
令人不安的沉默持续着,直到一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里昂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醒醒,马库斯。奥军已经快要顶不住了,成败只在毫厘之间,你不能在这个时候休息……”
最后,他的话只剩下了模糊不清的只言片语。
过了一会儿,我醒来,帐篷内只剩下寥寥数人。“战斗结束了吗?”
里昂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还没有,奥地利人打得很顽强,我军犹有甚之。不过到处都找不到你那个医生。”
一名大胡子少尉飞奔进来,制服上带着硝烟的味道。“将军,拉纳上校已经击溃了敌军的左翼,正配合主力侧击奥军中央。”
他不该这么做的,我隐隐约约意识到,但没有说话。我一时想不起来下一步该怎么办了,也许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
少尉离开后不久,又一名军官踏进帐门。“戴斯高地失守,马尔蒙受了重伤。”他语气急促地说。“攻上高地的敌人现在又打了下来,正从南面压迫我军右翼。”
这时,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一个小时前我就应该让拉纳分兵赴援戴斯高地的。战况此刻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掌握。
更可怕的是,法军已经没有了能够应对变故的预备队。只有一营掷弹兵孤立在驻扎于指挥部所在的山脊上,远远不足以挽救危局。军官们沉默地看着我,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现在该怎么办,将军?”一名副官问道。
“什么都不做,”我回答。“只需在自己的岗位上奋战至死。”
那名副官苦涩地笑了笑。“这恰恰是最难的啊,将军。”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枪声和哀嚎声,接着是发起冲锋时的喊杀声。所有的军官几乎同时冲出帐篷,前去查明情况。
里昂很快跑了回来。“大概2000名奥地利人正朝这边冲过来,留守指挥部的只有一营兵力,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你得赶快离开。”
这两千奥军打哪来的?我竭力让疲惫的大脑运作起来,断断续续地思考着,并没有觉得太过惊慌。
接着,我明白了。奥军攻上戴斯高地后,立刻分兵两路。一路向北挺进打击拉纳的侧后,以减缓主力部队的压力。另一路则在高地的掩蔽下绕了半个战场,杀向空虚的法军指挥部。
“原来如此。”我喃喃自语,声音竟出奇地平静。
“什么原来如此?”里昂问。
我没有回答,思绪不由自主回到了法军预备队出击的那一刻:一万名决心殊死一搏的士兵犹如沸腾的浪潮般涌向奥军,查理大公用来诱敌的弧形防线摇摇欲坠。
如果当时还有一粒药让我再坚持一个小时该多好啊!这样拉纳就能及时收到命令,阻止敌人占领那个生死攸关的高地。我所缺少的只是那人人都拥有的,微不足道的六十分钟啊!
想到此处,我在内心泣不成声。
喊杀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和可怕的哀嚎。黑斑病所带来的麻木感却在此刻如涨潮般涌上四肢,浸透每一个细胞,渐渐将我淹没。我用最后一丝意识将手带向军刀的刀柄。
帐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踏步而入,呈现在模糊的红色幕布前。“他怎么了?”来人问道。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不顾一切来到这里的理由。我要打赢这场仗,然后对拿破仑说……
手自刀柄上滑落的那一刻,感觉就像是从空中坠落,跌向无止境的虚空。我离那颗星星只有咫尺之隔啊,真是不甘!
再度睁眼时,我看到了晴朗的天空。一只雄鹰正扇动这灰色的双翼在风中翱翔。周围一片寂静。
“我死了吗?”我在草地上自言自语。
“没死。”回答的是内伊。她半跪在我身边,长长的发丝随风飞舞。
“你这家伙。”我缓缓撑起身子,恼怒地看着她。“给我吃了毒药,然后又在关键时刻消失。”
“真够忘恩负义的。”她站起身,拂去膝盖上的灰尘。“我当时是去配药了,你大概还有三个小时的寿命。”
“啊?”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要死了?”
“我是指你目前还算正常的精神状态。”内伊打了个哈欠。“你知道自己吃下的药丸里含有蛇毒吗?”
我的胃里顿时一阵翻搅,心中则充满恐惧。“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我皱眉道。“你要是不说咱们俩还会是朋友的。”
“我没兴趣做你的朋友。”
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我立刻站起身。来的人是里昂,他在我面前勒住缰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理会他的问题。“我们输了吗?”
“没输。”里昂回答。“但也说不上是赢了。在你不省人事的时候,拿破仑刚好赶到军中,接过了指挥权。当时我们的营地虽然已经被占领,但战况还远没有危急到会败北的程度。”
“那现在还在打?”我问。“可我没听见炮声啊。”
“奥军有秩序地撤退了。他们渡过塔利亚曼陀河,并在河的东岸重整队伍。”
我揉了揉眼睛。“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在哪?”
“在一座地势刚好可以俯瞰奥军右翼的高山上。”里昂皱眉道。“拿破仑让我带领两个骑兵团在这里待命。不过她让我把你也带到这,真不知道为什么。”
草莓正在不远处低头啃着沾满露水的青草。“稍等。我看下书再回答你。”我奔向枣红马,从鞍袋中取出那本散发着皮革气息的《拿破仑传》,将塔利亚曼陀河战役那部分又复习了一遍。
再次回到两名同伴身边时,我已经胸有成竹了。“里昂,让我来告诉无知的你战斗会如何进展吧!”
“你多说了一个词。”里昂冷冷地说。
我耸耸肩。“里昂,让我来告诉你战斗会如何进展吧。”
“好吧,请讲。”
“查理大公显然对拿破仑和意大利军团缺乏足够的了解。他天真地认为我军经过长途跋涉,又苦战了一上午,必定已经疲惫不堪,当天绝不可能再次发动进攻。但是指挥右翼奥军的约翰大公却没有这种错觉,因为他能够看见拿破仑部署在这座山上的骑兵。”
“所以呢?”里昂说着调转马头。“你现在能骑马吗?”
“当然可以。”我骑上草莓,跟着里昂向山坡后面走去。内伊也跨上一匹漂亮的白马,紧随在后。
“奥军右翼的约翰大公不仅认为拿破仑会渡河强攻,还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首当其冲。”我继续解释道。“所以他会在挨打前便请求支援。起初这一要求被查理大公明智地拒绝了。但约翰大公锲而不舍,再三请求,最后终于得到了增援。也就是说,拿破仑把我们派到这里,只是作为疑兵,不会给我们下达出击命令的。”
我们短暂旅程的终点是山坡后的一片松林。一共有近两千名骠骑兵立马于此,他们肩头的灰披风随着林间的每一缕轻风微微飘动。
“你觉得拿破仑不会主攻奥军右翼?”里昂问。
“当然不会。”我回答。“战斗打响后,缪拉会带着骑兵毫不踌躇地渡过河流,将防守河岸的奥军打得魂飞魄散。然后拿破仑会带领全军渡过塔利亚曼陀河,接着就该轮到奥军左翼的指挥官喊着要援军了,可惜为时已晚。最后,缪拉会从东南方向的一处高地猛冲而下,将奥军彻底击溃。”
半个小时后,内伊陪着我慢腾腾地策马登上风景秀丽的山顶,从这里可以将奥军的部署一览无余。
“会不会有一颗炮弹突然飞过来把我们炸死?”内伊问道,语气中更多的是好奇。
我耸耸肩。“这可难说,毕竟战场上险情难测啊!”
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不知怎地,我陡然想起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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