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一切的开始要从威廉·埃利斯这名卑微的诺斯利亚骑士说起。和其他的诺斯利亚骑士一样，威廉的祖先来自更为寒冷的沃登海姆，流行着世界树与独眼的大神格林穆尼尔的传说的极北之地。
两百年前，他们乘着龙头长船袭掠诺斯利亚，让当地人在北风的寒冽下瑟瑟发抖。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新神的使徒自南方而来——克里斯塔的白圣女玛利亚和她战无不胜的守护骑士约拿向北方人展现了奇迹，玛利亚说服了沃登海姆的冰女王阿斯特瑞纳，而约拿则击败了北境神选者西格蒙德。
北方的寒风就此褪去，昔日的蛮族成为新神最忠实的拥护者，时至今日，要问最优秀的骑士来自哪里，所有人都会告诉你是诺斯利亚。诺斯利亚的守护骑士遵循着玛利亚和约拿留下来的传统，终生只侍奉一位圣女。
威廉也不例外，自从他十七岁时成为了希格德莉法的守护骑士以来，十年间他一直兢兢业业地履行着他的职责，即使是希格德莉法被教会认定为渎神的魔女时也是。
在圣临城，威廉以一人之力斩杀数名同样优秀的诺斯利亚骑士，硬是将希格德莉法送出了城门，而他自己则留下来面对大主教的守护骑士亚瑟，其结果不用多说，威廉败下阵来，成为了大主教的阶下囚。
然而，在他准备为了自己的信仰慷慨就义时，希格德莉法却出现在了刑场上。她高声诉说着自己的研究成果——当年白圣女玛利亚是向北方的大神格林穆尼尔出卖自己的纯洁才换来的奇迹。
其结果，自然是无尽的唾骂和狂怒的神之焰，威廉绝望地被人从火刑架上拉了下来，亲眼看着自己曾发誓要守护的圣女化为灰烬。
绝望的骑士被丢下了地牢，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晦暗。
……
本该如此。
“诺斯利亚的威廉！”
睡梦中，隐隐约约地听到监牢的胖守卫的怒吼，因此我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晃悠着走到铁牢门前。
“我就是。”
胖守卫上下打量着我，将信将疑地打开了牢门，然后说：“有位北方来的大人要见你一面。”
他身后只有两位持戟守卫，以我的身手，费不了多大力气就能把他们全都撂倒，只是我现在实在找不到这样做的理由。
没了圣女的守护骑士又能怎样呢？
他们没给我带上镣铐就直接领着我出了地牢，对我没有一丝防备，好像认定我不会逃跑一样，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你也真是倒霉，竟然被那魔女欺骗到如此地步。”
胖守卫的话透露出一丝同情，与把我关进来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不过还好，那位北方的大人自称可以解除施在你身上的魔咒，你很快就可以解脱了，兄弟。”
我不觉得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能让我和他称兄道弟，在我迷惑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从阴暗潮湿的地牢来到了宏伟的白教堂前，因为圣临城是传说中白圣女玛利亚来到诺斯利亚所留宿的第一座城市，所以这里的大教堂和主教拥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我的骑士受封仪式也在这座圣洁的哥特式大教堂里进行，十年过去了，我从骑士变为了囚徒，它却丝毫没有变化。
也不能说是没有变化，时间会侵蚀一切，以前抚养我长大的兰道夫主教曾说就算是坛子里的清水也会因时间的流逝而变质。教会也不例外，近年来教理的研究早就变成了对白圣女盲目且狂热的个人崇拜，在这种大环境下，敢于提出那种说法的她果然是个笨蛋啊。
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啊，我明明已经送她出城了，她却为我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回来了，结果替我上了火刑架。想到这里，我心里便不是滋味，百感交集之后剩下的只有苦涩。
我们从教堂的侧门进去，穿过空旷的长廊与有着巨大彩色玻璃所构成的圣女像的礼拜堂，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圣女的表情似乎也比以前显得更加悲伤。
“到了，大人说要单独给你解咒。”
面前是高阶神职人员专用的告解室，推开相当厚重得岑木门，里面除了简单的装饰，就是一小尊白圣女石像，还有跪在石像面前虔诚地祈祷的体态娇小的少女。修女头巾遮不住那齐腰的如星屑般的银白色长发，清脆如银铃般的咏唱声有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察觉到我的到来，娇小的修女站起身转了过来，用那琥珀色的双眼注视着我。
“月之塔的希尔维娅，别人都这么称呼我，不过私下里还是叫我希尔吧，那么正式会让我不好意思的。”
她微微欠身表示恭敬，我想了想，最后站着没动。
“威廉·埃利斯，还请恕我冒犯，我真的想不出像您这样的大人会不远万里来见我这样的罪人的缘由。”
月之塔的希尔维娅，我也听说过她的名字，北方重镇冬末城的首席神官，可谓在教廷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的大人物说要为我解咒，着实令我困惑。
她打了个响指，我身后的门便吱吱呀呀地合上了。奇迹的力量并不稀有，我在希格德莉法那里也见识过，其中有些我觉得还相当方便，不过这种想法也算是一种亵渎吧？
“诺斯利亚的威廉，我知道你曾侍奉过魔女希格德莉法，并为之犯下罪行，但那并非出自你的本意，而是困于她的魔法……”
意料之中的台词，高阶圣职往往都是这样高高在上。
“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她突然凑到我脸前吓了我一跳，我向后退了半步，这时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是像猫一样的竖瞳。
“亚人能在教廷里拥有这样的地位可不容易啊。”
“话是这么说不错……”她摘下头巾，炫耀似的向我展示那对角。
半龙人，我寻思道，这倒是我所不知道的情报，是关于她的流言里所不存在的。
“教廷知道吗？”
她摇了摇头。
其他的种族如精灵或是其他的亚人种类还好，但半龙人因为涉及到拜龙教的存在一直被教会针对，虽然明面上教廷承认半龙人和巨龙们的合理性，但偏见一直存在。
“你应该知道我把这消息散布出去的后果吧？”
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是诚意，也是觉悟。”
“向我这样的无名之辈展示诚意又有什么意义，你的觉悟不过是我天平上的筹码。”
她没马上回答，只是握起了我的手，然后用那澄澈如天空般的眼睛望着我。
“我相信你。”
我叹了口气，像是认输似的答道：“至少让我听听理由吧。”
她嗯了一声，然后松开手回到了圣女像前。
“我来此是为了不洁圣女之说，也就是希格德莉法小姐，你的圣女被送上火刑架的原因。为此我需要你的协助。你是她的守护骑士，不可能对她的学说没有了解。”
这是事实，实际上，她所参考的文献和材料都是我一手收集来的，换句话说，说是我亲手将自己的圣女送上了火刑架也不为过。
“嗯，话是如此没错，但你也想被送上火刑架吗？”
“被送上火刑架当然不是最终目的，我只是对远古的传说感兴趣而已。”
说来我还不知道她的年龄，半龙人的话，寿命是人类的多少倍都不足为奇，眼前的少女，她所经历的年月也许是我根本无从想象的。
“擅自想象女士的年龄是很失礼的哦。”
“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我又叹了口气。
“全都写在脸上了。”和她笑嘻嘻的表情不同，我已经开始觉得累了，强打精神来和她进行对话的力气也快没了。
“嗯，假如我同意帮你重新整理她的研究成果，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发表喽。”
我看不出她脸上有开玩笑的意思，于是阴沉着脸答道：“你啊，想让我再经历一次那种事吗？”
看到我的脸色，她的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当然不是。”
她缓步向我走来，同时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地褪去，比起她那优美的胴体更夺人眼球的，是她背上伸展开来的银白色龙翼和自腰间伸出的尾巴。
“我的父亲，北方的独眼大神格林穆尼尔，而我的母亲，是二百年前一位不知名的南方女子。”
一个大胆的构想在我脑中逐渐浮现，虽然有些疯狂，但似乎站得住脚，以她的考证来看。
“而且如你所见，我有一半龙的血统，想要逃跑浪迹天涯什么的还是做得到的。”
如果这个构想是真的话，那么她的说法最有力的证据此时此刻就在我面前。
月之塔的希尔维娅，她本身的存在即是传说和奇迹——大神与白圣女之间的交易所产生的直接后果……但是，如此一来，北方大神的真实身份难道是巨龙吗？这在北方所流传的歌谣史诗中并未提到。
“你啊……”
她再次凑到我的脸前，近到我都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只是这次我没被吓到，反而是我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她。
事出突然，这次是她不知所措了，赤着身子被一位陌生男人如此对待，倒也难怪。
“抱歉，我失态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我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她则有些忸怩地背过身去。
“怎样……”
作为传说中的存在，她也显得太过年轻了，纵使以半龙人的标准来说，她也不应该是眼前这副十五六岁的少女的模样，但考虑到格林穆尼尔和白圣女的关系可能保持相当一段时间，总之……
“那么，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她稍稍愣了一下，捡起外衣遮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后说：“献上你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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