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布曼驾驶马车来到一座豪华的宅邸门口，缓缓停下。
“少爷，我们到了。”
马车的门打开，先出来的是温瑟凯和过顿。他们在马车前左右分开，等修下来。下来后，修把一袋东西推到泽布曼胸前。
“赏你的。”
泽布曼接下一看，是一袋苹果，以只有修和温瑟凯、过顿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该不会是不好吃，你不要了吧。”
无视泽布曼，修领着温瑟凯和过顿走向大门。碍于门口注视这边的两名守卫，泽布曼的言行必须符合一介下人的身份，只能用眼角悻悻地瞄修的背影，把马车牵到宅子的后院。
“少爷，您回来了。”
“嗯。”
进入大门时，门卫向修打招呼，修点头回礼。穿过大得多余的庭院，修走进大厅，只有两个女仆在打扫。
（书房？还是卧室？）
“欢迎回来，少爷。”
“少爷好。”
两名女仆停下手中的活。
“父亲大人在哪？”
“老爷出门了。”
“和夫人一起。”
（是去别家贵族府里做客了么？）
修想问清楚些时，一道他知道却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
“回来得真晚呐，空修思！”
修回过头，望向二楼走廊。这个大厅占据两层楼的空间，二楼的走廊可以看见大厅里，反过来也一样。
“还没到吃午餐的时间喔，伯里斯。”
修回话，不理他不行。就是说，他确实是在和修——和空修思说话。
二楼发出声音的源头，一个暗蓝色短发，淡紫色眼瞳的男孩不快地锁住眉头。
“你应该叫我哥哥。”
“不用分得那么严吧。我们都是同一个月出生，没差几天。”
“那也是我先！”
伯里斯把双手背到身后，昂头挺胸，高高在上的样子。空修思说话时也没待着不动，从宽敞的楼梯走上二楼，在合适的位置停下，与伯里斯面对面交谈。
“我更喜欢我们之间关系平等些。”
“平等？你这是对身为继承人的我的态度吗？”
“是我失礼了，伯里斯。”
空修思坚决不改变称呼，不过继承人的话题他向来是回避的。
平民、商人和贵族为了避免财产继承的纠纷，通常都依照惯例由长子继承。但王室宁愿自己的孩子斗个头破血流，也要选出最优秀的一个继承所有的财产和地位。
在几十年前，王国的公爵也陆续改变选定继承人的方式。所以伯里斯以继承人自居并不正确，但他对此太执着了，较真会陷入无休止无意义的争辩中。
伯里斯依旧没给空修思好脸色看。
（那么小就一直板着脸，长大后会怎样？）
空修思担心起伯里斯来了。
“明明入学的日子就快到了，还不安分预习。今天一大早又出去了那么久，你的预学课上得完吗？”
“你说那个，我的课程已经结束了。”
“真是的，你的老师也够辛……什么！结束了？”
伯里斯惊讶地合不拢嘴。
“昨天刚学完最后一部分。我的老师完成了教学任务，不会来了。伯里斯，你的老师今天也要来吗？”
意思就是你还没学完吗。
“他……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在踏踏实实地学习每一部分，看重速度的你怎么可能明白！”
“说的是。今天课程结束后，我们一起吃点心吧！”
“不用了，少跟我假惺惺。”
伯里斯气冲冲地甩袖离开。
（我明明说的是真心话，怎么这么不受他待见。）
不是伯里斯笨，是空修思拥有的学习能力远远超过这个年龄的孩子，即使没怎么努力学，吸收知识的速度也比同龄人快。
（抱歉呐，伯里斯，毕竟我们精神年龄不一样。）
“……少爷。”
听到有人叫，空修思回过头去，是温瑟凯。他们俩还跟着呢。
“你们可以下去了。”
““是。””
温瑟凯和过顿端正地行了一礼，不发出脚步声离开。
仔细一看连在大厅里打扫的两个女仆都不见了，准是刚才空修思和伯里斯的气氛太糟，怕被卷进去，早早地溜了。
空修思独自漫步在宅邸中，寻到自己的房间。确认左右走廊没有人后，进入房间，把门反锁。
作为卧室面积绰绰有余的房间里摆满了上等的家具。睡得下三个大人的床，两个大衣柜和一面全身镜。靠墙有一张书桌，桌上的王国史书昨天已经学完，空修思忘记放回去了。房间里三个塞满书籍的书架是唯一一样空修思向父母要求的。
空修思径直走向床，扑在上面，全身心放松下来，埋在铺好的被子里的脸发出“啊~”的声音。安静下来后，空修思翻个身，眼睛盯着床的蓬顶看，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发了好一会呆。空修思起身坐到书桌前，翻开书，再次浏览。
建国的初代国王以王都为中心，将大片城市土地化为直属领地，封五个弟弟为公爵，领地环绕国王的直属领土。做法与周朝的分封制相似，与王室血缘浓厚的贵族封在身边保护自己。除王都圈外，国王还有一些领地零碎地分布在王国中，加上那些有五大公爵领地总面积的三分之一。
自初代国王后的历代国王不断扩张，在先王时才停止。最后一次封领地把边境分给战功显赫的十几个边境伯，至此，王国的版图固定下来。
这些是书上记载的故事，也就是能告诉民众的历史。历史的背面，是贵族势力不断扩大，王权一直被削弱的真相。
“……分封制的必然结果么？”
空修思自言自语。
叩！叩！叩！
“少爷，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父亲大人呢？”
“在餐厅。”
“我知道了，等会儿。”
空修思把书放回它原来在书架的位置，自己整理后定下的顺序，尽量不打乱。在全身镜前整理好着装，确认没问题后打开门。
“走吧！”随手关上门。
通知吃午餐的女仆跟在空修思身后。
“少爷。”
“怎么了？”
“下次回来时请派人过来通知我。”
空修思猜到她又会说这事。
“知道了。”
“……您每次都这么说。”
“我会努力记住的。”
（每次都敷衍她差不多到极限了么？贴身女仆对我来说有必要吗？整天都管那么严，快二十多岁的人了，倒是辞职去找个男人结婚啊！）
这个世界人类成年年龄是十六岁，二十岁还没结婚的女孩少之又少，而空修思的女仆似乎不着急，一直专心照顾空修思，至今已有多年。
到了餐厅，空修思的父母已经坐在餐桌旁，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伯里斯拘谨地坐着，眼睛盯着面前装有果汁的杯子，表情不怎么好看。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抱歉我来晚了。”
空修思微微低头道歉。
端坐在主位的父亲满意地点点头，发出威严的声音。
“坐吧！”
“是。”
空修思走到伯里斯旁边，在墙边待命的仆人上前拉出椅子，修注意不折起衣服坐下。
“空修思，你上午又出去玩了呢！”
坐在对面的母亲和蔼地笑问。
她看上去很年轻，其实只比空修思大十一岁，也就是二十三岁。空修思的生母身体虚弱，生下他后就死了，两年前伯里斯的母亲不幸染病去世。过了半年他们的父亲娶了现在的妻子，但她至今没有怀上过孩子。因为有空修思和伯里斯两个继承人候补在，他们父亲并不在意。
“闲来无聊，出去散散心。”
“你的家庭教师昨天领取了最后一份薪水，”父亲低沉的声音响起，“他说你天赋异禀，学得很快。”
“是老师过奖了，我并没什么天赋。”
“谦虚是美德，但要认清自身的长处，不然就成自卑了。”
“我明白。”
“嗯。”
父亲的视线向右边偏移。
“……伯里斯。”
伯里斯的身体颤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把脸朝向父亲，眼睛完全不敢对视。
“你的预课好像还有剩。”
“……是，还有一点。”
“给我抓紧时间，狩猎大会后紧接着就开学了，你可没有玩乐的时间。”
“我明白。”
“真是的……”
父亲右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掌扶额，盖住他皱起的眉头。
“明明除母亲不同外其他条件都一样，怎么会有这么大差距？”
伯里斯的头低到不能再低，两手狠狠地抓着衣服膝盖处的位置，可能暂时会留下皱痕。
“父亲大人，我有些饿了，能开始用餐吗？”
“是啊亲爱的，先吃饭吧！汤都要凉了。”
后母给空修思帮腔。
“好吧，先吃饭。”
伯里斯的手松开，裤腿果然变得一团糟。
空修思先喝半杯果汁润润喉咙，把盘子里的食物切下一小块吃进嘴里。空修思在吃肉排时其实想切一大块。不仅是出于对豪爽吃法的男人形象的憧憬，本人也觉得那样更好吃。只是被所谓的贵族餐桌礼仪约束，只能想想而已。
看来今天是没什么话题要聊，整个吃饭过程都十分安静。偶尔伯里斯用力过度，餐刀切到盘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平常是不会发生的失误。是被糟糕的心情影响，还是故意赌气？
看见父亲盯向伯里斯，空修思打出掩护。
“父亲大人，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吗？没有我的事的话，我想再去街上逛逛。”
“最近你在外面的时间够把王都游两遍了，”父亲的视线朝向空修思，“下午给你们选狩猎大会要用的弓和短剑。我已经通知御用商人带批上等货过来。你挑好后就去城外试试。伯里斯留在家里。”
“诶？”伯里斯这顿饭第一次抬起头。
“你继续学习课程，学完前禁止你的外出。”
头又垂下去。
空修思想帮他说话。课程太多，时间太紧……可由提前学完的人说可能会起反作用。空修思陷入苦恼。身边的伯里斯的餐刀又撞到盘子。
“别发出声音。”父亲严厉警告。
“……是。”
午餐最后在沉默中结束。
吃完甜点，空修思举起空杯，后面一直拿着装果汁的壶待命的女仆马上上前装满。喝口果汁，含在嘴里简单地漱口，注意不要做得太明显，吞下，将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
“父亲大人，我回房间休息去了。”
“去吧！”
空修思逃离般离开餐厅后，跟上来一个女仆，是之前叫空修思吃饭的那人。但是在进房间前，空修思把她留在房间外。
“葛瑞谢尔汀，我要睡个午觉，没什么事别打扰我。”
“我帮您更衣……”
“不用！”
砰——地一声关上门，将她阻隔在门外。这种专人伺候日子空修思无论如何都受不了，他想要更多一个人的时间。换睡衣原本应该让门外的女仆帮忙的，但空修思独立自主的成人思维模式坚持拒绝了。
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不会被条条框框束缚，放松下来，很快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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