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还能再见到爱丽丝,而且是在她消失了九十九年之后。
她就那样来我家按响了门铃,然后穿着她那件复古风的红色蕾丝裙大摇大摆的进了我家明晃晃的客厅。
她依旧梳着一个俏丽的波波短发,金色的头发十分显眼。她笑的时候,眼角有了些皱纹,毕竟九十九年已经过去,即便她作为魔女与撒旦签订了契约,无边的魔力能让她的衰老来得慢一点,更慢一点。
但九十九年弹指一挥间的过去,还是让她有了一些老态。
我看着她的脸,终于忍不住打趣。
“我亲爱的首席魔女爱丽丝。你的脸跟你的法力真的很不匹配。”
爱丽丝有些尴尬,但随即还是笑起来。
“从前听别人说,生了孩子的女人总会显示出些老态,看来连我也不能幸免呢。”
我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
“孩子?我从来不知道像你这样痴迷于魔法和巫术的女人,竟然也会对生孩子感兴趣。”我去吧台给她倒了一杯用蓝梦金粉蝶泡制好的威士忌,递到她手上:“孩子的父亲是谁?术士?还是个巫师?我希望他不是个吸血鬼或者狼人。那样的话,你生产的时候恐怕会受非常大的痛苦。”
爱丽丝摇了摇头,拿起威士忌喝了一口:“好想念这个味道,这蝴蝶恐怕是你精心挑选的吧?每片翅膀上还都有满满的鳞粉。哎……真是好久没有这种享受了。”
我过去跟她碰了个杯,然后也仰头喝了一口,接着问她:“别扯别的,孩子父亲到底是谁?”
“是一个人类。”
“什么?你竟然跟一个人类生下了孩子?”
我的声音十分大,表现出了我巨大的震惊。但随即我突然想到,我的震惊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九十九年前,也就是被她诅咒之前,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这样的反应仿佛是在瞧不起从前的自己。
想到这里,我急忙把声音往下压了压。
“黑暗之王不会同意的,黑暗审判庭也不会同意,你的姐妹们也不会同意的。说真的。这是你除了诅咒我之外,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
爱丽丝把手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啪的一声,在茶几上放下了透明的玻璃杯:“格兰,今天我来找你,不是让你评断我的,而是来寻求你帮助的。”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这我当然知道,但你不觉得你来找我很奇怪吗?毕竟当时就是受了你的诅咒,才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边说话边在爱丽丝身后的一面水仙花的装饰镜上端详自己。九十九年了,我依然如此年轻,一如她当时给我下咒时候,那十八岁的模样。但我并不感到快乐,相反得到了这个青春,伴随而来的却是无边无尽的痛苦。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所有跟我亲密的人都从我的人生中一个一个消失。我像一个孤独的怪物,永远服侍着黑暗之王撒旦,只等待哪一天他不在需要我,然后坠入地狱。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只要你能解开我的诅咒,让我自然的老去,自然的生活,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九十九年的时光,已经让我忘却了仇恨。剩下的只有无边的麻木和平静。
爱丽丝听了我的话,突然站起来。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悲伤。
“我答应你。”
“什么?”我不禁笑出了声:“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把我卖给黑暗之王的诅咒你说解开就解开,难道你是黑暗之母?”我并不喜欢她为了自己的事情这样简单的答应我,甚至是欺骗我,所以我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不好意思爱丽丝,我觉得你该走了。”
爱丽丝的眼睛亮了一下,显然她也看出了我的意思。我的手轻轻一抬。客厅的木门就“嗤”的一声打开了:“你走吧爱丽丝,我已经不恨你了,但你让我帮你我还做不到。我们不是朋友,我也不需要朋友,再见。”
“格兰。”
即便我已经下了逐客令,爱丽丝也并没有走。相反她一步跨到了我的面前,整个人离我非常非常的近,我简直能数清楚她眼角下到底有几根皱纹,我奇怪的皱起了眉头。
“你干什么?”
“嗤”
突然,我听到了一阵蒸汽喷发的声音。
接着我的眼睛突然被白光所覆盖,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我再睁开的时候,我发现我身边的一切都变了。而站在我眼前的爱丽丝,正紧闭着双眼,右手放在我的头顶,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
“suba,dula,sob,ladu,hu……”
我听出她念的是魔女常用的预言咒,而我眼前现在的这一些景象也并不是真实的,而只是因为她的巫术展现出的我的未来。
“你这是干什么爱丽丝?我并不想知道我的未来。”
爱丽丝听了我的话突然停住了,接着,她猛的睁开眼睛,湛蓝色的眼珠翻了上去,只露出略微发红的眼白。
“格兰,看看你的未来!看看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看出爱丽丝使用了极强的黑魔法,来展现以及预言我的未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便听她的话,往四周看了看。我身边是一片午夜的森林,有点像是我们住的哈维市的博拉森林。我又仔细的往远处看了看,果然没错,透过漆黑一片的森林,远处还能看到我们哈维市镇最高的那个电视塔。
“继续看!继续看!”
爱丽丝的声音有一种入魔之后的歇斯底里。
我听了她的话,慢慢往前走。透过森林的一条羊肠小道,我看到了一些橘红色的光亮。我知道这些只是我未来的虚幻影像,所以我并没有迟疑,直接加快了步伐走了进去。
然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盘根错节的树林中,竖立着的一棵巨大的百年老橡树。我记得这棵橡树,这是魔女十六岁成年的时候,举行成年礼的地方。在整个哈维,所有的魔女长到十六岁,都要举行成年礼。在黑暗之书上用自己的鲜血签上名字,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献给黑暗之王撒旦,以换取不老的容颜和无上的魔法。
而此时在这棵树的周围,正站着一圈穿着黑色长袍的男男女女。我认出来,其中就有我们哈维黑暗学院的校长尤金以及教导主任格蕾丝。然后我发现,在他们的中间,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少女。她此刻面对着神树,背对着我,她有一头红色的长发,松散的披在肩上。她穿着一身贴身的白色睡裙,皮肤雪白,简直要与睡裙融为一体。此时校长尤金把一本巨大的黑暗之书递给她。然后用一把银刀在少女的手腕上轻轻一割,然后,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哗啦啦的滴到了黑暗之书上。
接着那个少女拿出一根细长的黑色天鹅毛钢笔,轻轻地在那本书上签上了她自己的名字。因为离的太远,我并没有看清她写的究竟是谁。我正想要过去看看,却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但又陌生的笑声。
我回头去看,发现一个穿着黑袍的高个男子站在少女的不远处。此刻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似乎非常的兴奋。我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男人的身形和服装让我觉得十分熟悉。而当他把双手从脸上拿开的那一刻,我瞬间觉得呼吸都要停了,这个人不就是我吗?而且…我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皱纹!是的,是皱纹!九十九年了,我从来没有在我的脸上发现一根皱纹,我是一个不会老的人,是一个黑暗魔王撒旦的奴隶。但在爱丽丝的预言里,我的诅咒解除了,我会变老那就意味着我也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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