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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梦境。意识逐渐回归,黑色也像雾一般变得稀薄,苏夏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到身边似乎有谁在。“动了......恢复意识了吗,我去叫人!”白色的墙壁,模糊的视野又重归于黑暗。
苏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她睁开眼睛,动了动手指,然后意识到这里是伊米,自己的房间。窗户紧闭着,透过玻璃能看到窗外的树被微风轻拂着。现在大约是五点。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清醒,手脚也都还状况良好,就想要起身下床,但是总是失败。
“暂时先不要动比较好,还是你想要坐起来?我帮你吧。”
从她的身侧传来声音,是苏夏并不熟悉的男声——赭色的短发和明显不同于本地人的深邃五官,仔细回想一下,发现是勇者。穿着被弄得脏兮兮的大号厨师服,腰间别着魔剑显得很滑稽的他就在苏夏的床尾的位置,双手抱胸地站着。
“啊——啊。”苏夏驱动两片唇想要发出声音,失败之后,想要接过勇者递过来的温开水,却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任谁都不可能用“不存在了”的右臂接住杯子的吧。
正因如此,她怔住了。
作为战斗的证明,不值得被称颂的印迹的“代价”,右臂——从肩膀下面开始,完完全全地——被切断了,用绷带严严实实地包裹着。
她突然想起了一切。
“嘛,最大限度的治疗也只能做到这些了。”一边说着,勇者扶苏夏在床上坐起身子。
眩晕感袭来。
“我......昏迷了多久?”
回答出乎意料:“三天,其实还要多一点。”
“啊......”勇者托着苏夏右边的肩膀,她坐起来之后想要伸出右手,来示意勇者不用继续扶,却意识到右臂已经没有了。他很知趣地把手缩回去坐在床边。
“店里的话,这几天姑且是由帕蕾朵还有我帮忙做的,所以没必要担心。说起来帕蕾朵她啊,看到你醒了之后就一直躲在楼下不上来。”
“纳什小姐——那之后她怎么样了?”
勇者的眼神冷淡:“什么之后?要是说战斗的话,也就那么回事。”
看他的态度,应该是和纳什小姐的关系多少变好了一点吧,苏夏想着。
“战斗......白色的!”情绪一旦激动起来,不知为何,明明没有受伤的腹部也开始隐隐作痛。
“白色的?不不不,完全不是啊。我还想问呢,还以为异世界的魔物都是些史莱姆哥布林之类的,冒出来那么个东西,这边可是毫无准备啊。说起来这世界哪里有冒险者吗,或者说冒险者公会一类?也让我看看新手教程啊。”
在勇者的一大串抱怨下,苏夏也变得说不出话来了。她呆了几秒,然后从口中缓缓送出这样的话:
“不......我曾经也是个冒险者,哥布林倒是很多见,但是那种白色的怪物什么的,我也是第一次......”
勇者不耐烦地揪着头发,打断了苏夏的话:“就说,你刚刚开始一直在说什么白色啊!我们可没有碰到什么白色的怪物。要我说的话,应该是蝴蝶吧?那个时候我只负责砍来砍去,还是等下问帕蕾朵好了。”
“就是说——怪物,有很多?”
“顺便说一句弱点是翅膀上端后面,小朋友们要注意喔。”
答复非常的敷衍。勇者一边解下腰间的魔剑一边说:“大概吧,好在最近几天没发生什么案件。而且你也没有杀过人对吧?”
“胡,胡说什么呢!我明明都跟你坦白了——”
“你不擅长说谎啊。”勇者左手随意地握着剑鞘。苏夏看着他的行动,已经猜到了大概。
“——要杀了我吗?”
“真抱歉啊。其实原本打算那天晚上杀了你的,帕蕾朵她死活都不同意。”
“方便请教一下原因吗?”
“呃,我帮你去问帕蕾朵,虽然问了也没机会告诉你啦——”
“不是这个,勇者殿下为什么要杀我,我想知道原因。”
“哎?”勇者怔住了。苏夏趁机继续:“如果您认为我真的是个杀人犯,那倒还可以理解,所以您可以告诉我您这样做的原因吗?”
“一时兴起罢了,没什么原因。”勇者右手拿着魔剑,随意地上下比划,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真的并不存在什么目的。
“您是勇者,所以就随您的便吧。在那之前能先听我讲讲我的故事吗?”
“我无所谓的,不过你要是想拖时间的话,”
“您肯定已经用什么方法,叫喵板他们不能来了吧?是结界魔法?”
“我不会用魔法。”苏夏的话使勇者难得地露出了微笑,他把出鞘的魔剑就这么放在苏夏的病床上,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多谢。”
苏夏回答,努力装作平静的同时,调整了一下坐姿来避免自己的腿坐麻。
“我啊,直到一年前都是在老家多佛生活的。多佛就在咱们的位置靠东北一点,离得其实不很远,中间有一片树海,经常有冒险者组队去做任务的呢。”
“哦好厉害。”
“多佛的规模啊——我想想,您只见过伊米和王都啊,呃,别提伊米这个一个小时就能走完的小地方,我们多佛的大小比王都要稍微大一点,树海也算在内的话还要更大。经济的话,主要是靠采矿业和冶金,哦还有公会,但是职业冒险者不多,基本上都是家里的父亲或者长子去做做任务打零工。您刚刚提到的史莱姆在多佛就有很多哦,放着不管的话会吃掉原石,数量又多,说起来我第一次做个人任务的时候就杀掉了一只史莱姆呢,粉色的那种。”
“还有粉色的史莱姆啊。”
“当然啦,还有蓝色的和绿色的,根据地理因素每个地方的史莱姆都不太一样,您不知道吗?啊,不对,好像说跑题了,不要在意史莱姆什么的啦!我领到身份卡的时候是五岁哦,五岁——我们那里的平均年龄好像是十六岁吧。我一直都被认为是个相当的天才呢。”
“十六岁......那你现在多大?”
“真失礼!我今年是十八岁,不过已经好久没做过冒险者了。领到卡之后我就去上学,一边接点小任务,我那时候上了四年小学,四年中学......所以才被大家都叫做神童嘛。然后去王都上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再做冒险者的。我修的是政治史学,一般来说是要上六年的,但是我上了两年之后,就回家了。”
“为什么?”勇者的声音透着微微的紧张,说明他很在意故事的后续。
“我被市长聘请了。具体的原因很复杂,也不是我能拒绝就拒绝得了啊。”苏夏在此停顿,然后开口:“市长,就是我的初恋情人。”
她像是没听见勇者的小声嘀咕一样,继续说:
“——也就是我的爸爸。”
安静。
“哎?爸,爸,爸爸?”
苏夏的头缓慢而确实地上下晃动,她此刻的表情就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我和市长——不,其实只有我——一直都单纯的不行,像笨蛋一样。那个时候东部地区的经济都很低迷,我们挖的矿石,还有煅好的钢都卖不出去,最糟糕的时候好多工厂都歇业了,还是在冬天......大家都没有饭吃,因为这样我才对市长建议说......我们扩张产业链吧,连同周边一起,可能还要加上王都......把生意做大,大家都来用上我们造的剑......什么的。真是单纯啊,我。”
“......”
“市长和我拿着企划书,多佛的大家很容易就相信我们了。要我说,大家也都是笨蛋,比我还要无知的笨蛋,轻而易举地就把存款全都拿出来交给我们了......然后我们向西,向北,市长会议上都说的好好的,最终方案也订好了,向王都发了申请,也审议通过了,还申到了钱,很多,用王族的镀金皮箱封装着,我当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分了一部分援助款,然后提案......就被否决了。是其他人在一起商量的,除了我们。我和父亲,还有副市长和我们的分行行长四个人。我们是......血本无归了。”
不知不觉地,苏夏的眼泪濡湿了被子。
“大家认为我是天才,都说没关系并不是我的错,是因为大家认为我是天才才会这么说的。但是我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啊。我一点才能都没有,而且建起来的只有一家小工厂,很敷衍地,在我家附近。而且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父亲他,不对,是他们,在盖厂的时候也捞了一笔啊。数目比起其他人算不上多,又是我的父亲......所以没办法说出来啊。
“所以我最后还是逃跑了。很怂对吧,我自始至终都是无能为力的,像个笨蛋,不对,我根本就是笨蛋。赌气之下我想穿过树海,然后去王都自己谋出路,被熊袭击了。救了我,给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的就是喵板......所以......想要报答......”
勇者默默地看着苏夏在床上泣不成声,良久,苏夏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他才开口说:
“不说话的时候明明挺有气质的,你还真是个八嘎啊。”
“......嗯。”
余光瞥到勇者拿起魔剑的时候,苏夏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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