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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对不起(下)

第五章 对不起(下)

最初我不理解为什么抑郁症会自杀,当时我认为可能是他们决定世界黑暗,活着没有意义吧。

直到我遇到了CC小姐。我才了解到,在抑郁症患者眼里,世界很美好,只是这漫天繁华都与自己无关,而且以后也无管。

CC小姐的爷爷和我爷爷是战友,这也是我们认识的原因,但只是认识而已,我并不了解她,直到她自杀未遂。

CC小姐自杀的方式是割腕,很可惜她并不像我一样知识广阔,知道割腕要把手腕泡在热水里(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特意了解割腕自杀的原因),因此她被抢救过来了。

她的父母希望同龄人来开导她,所以邀请了我和其他一些阳光开朗的同龄人去开导她。

他们不知道,我其实并不是阳光开朗的存在。

但我依然去了,我去的时候,她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很安静,眼神里透露着一种孤寂感,就像雪中的梅花,只是没有梅花的钢骨。

周围十多个人围着她,给予不同的安慰,或是鸡汤,或是笑话。她坐在那没有反应,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我一个人坐在拐角观察每一个人,也好似在另一个世界。房间就那么大,两个独立在不同世界的人还是对上了眼神。

我跟她对视,然后露出了一贯的微笑,再移开眼神看向其他人。

很显然,那些阳光同龄人的安慰并没有什么作用。

但是,CC小姐的父母还是要求她必须有人陪。于是 CC小姐选择了我,其实我的内心是觉得麻烦的,但是我并不善于拒绝。我带着微笑以无可挑剔的礼仪答应了下来。

我想CC小姐选我,可能是因为只有我没有上去骚扰她,她只是想给自己找个清净罢了。

我不会说话,也无法感同身受。说到底我所做的也不过是发个招呼,然后和她呆在一个房间里各做各的事情罢了。

有时几个小时我们的对话只有“你好”,“再见”。我从没觉得自己扮演了多重要的角色,但CC小姐却告诉我。

“那段时间唯一的活动就是每天和你问候道别。每天除了睡觉以外,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等待问候。”

我不会安慰别人,但这不妨碍我去同情别人。我尽可能小心温柔地去试探,企图把阴影下的人拉出来,可是我自己的面前都是黑暗。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时候我往往会代入墨忆的视角。想着如果换成那个完美的存在会怎么做呢。我设想了很多,但我做不到。

生活是灵感的来源,在我无意中看见路边的花鸟市场时,我终于有了头绪。

每隔一周我都会买一小棵多肉植物带到她家,翠绿色肉嘟嘟的小植物,看起来充满活力。很关键的是,这小家伙很好养,一个星期浇一次水就行。

偶尔我也会和CC小姐聊聊天,当然基本上都是我在说,但我知道她在认真地听,这让我可以继续说下去而不至于太尴尬。

每次我都会很慎重的选择话题,要符合对方的喜好,不能悲观,也不能恶俗。长度要适中,太长会让人厌倦。聊天时我简直是战战兢兢,表面要和蔼的讲故事,暗地里还得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一点点神色动作我都不敢漏下,索性我做的出乎意料的好。

这段经历让我在以后的生活里,融入群体的更加轻松了。

“你说想死怎么办?”CC小姐的这个问题把我吓了一跳。

其实我们经常说“想死的心都有了”之类的话,但显然我们不会真的去死,但是……没关系,我记得看见过合适的答案。

“永远想着,但别去死。”我为自己的读书多而自豪。

三个月后好消息传来了CC小姐的症状减轻了,我从来没有安慰过她不要悲伤,也没有鼓励过她要坚强,只是在她一个人的时候,死皮赖脸地凑过去陪着罢了。

因为在我看来,和抑郁症说坚强乐观,就如同和海鲜过敏者说“海鲜那么好吃,你身体为什么过敏。”,有句话说得对,不想作为和无能为力是两回事 ,很多事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针刺不到身上就不知道有多痛。——幸好,我知道有多痛,才能帮到CC小姐,真是升起了一种“侥幸”的感觉。

有一天,CC小姐说她又做了一个噩梦。大致是梦到自己坠入绝望的深渊,惊恐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不叫救命?”

她先摇头沉默了一会,又说“我以为和以前一样没人会救我。”

我挑了挑眉,不知道说什么。

CC小姐的情况越来越好了,至少我开始看见她的笑容了,所有人都很开心。我当然也不例外,总有一种努力得到回报的成就感。

“好像我笑了你就很开心?”

“嗯。”

“为什么呢?我开心是我的感情,为什么你也开心呢?”

“……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这句话是出自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意思是人们知道跟随太守游玩的乐趣,但不懂得太守为百姓们的快乐而快乐。我觉得这里用这句话是最好的概括了。

CC小姐显然听懂了,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眨了眨眼。

后来CC小姐开始喜欢探究我的过去,但每次我都是笑着应付过去。

……

CC小姐的病好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我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不是动漫也不是电影,童话里的相伴一生是很难得的,但至少给彼此添了一份回忆吧。

CC小姐好的那天晚上,我想到了一起看到的一个笑话。

“医生,我觉得我得了抑郁症你能给我看看吗?”

“城里有最搞笑的小丑,他一定能逗你开心治好你的病。”

“……”

“怎么了?”

“没关系……”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去,突然回头。

“医生,其实我就是那个小丑。”

我窝在靠椅上什么都不想干,心里对自己说:“原谅我连自己都温暖不了,还想做别人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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