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森林的主要树种是枫树,与多是参天巨杉和拥有蓬松树冠松树的黑森林略有不同,但依然让在南部联盟人口稠密区奔波了月余的诺艾尔感受到了回家般的幸福,那种油然而生的畅快让他忍不住开始轻声哼唱起在黑森林中流传的古雅旋律。
对于打小就在秘境黑森林中成长的诺艾尔而言,回到了林地中就好比鱼入大海一样。无论是枝繁叶茂的枫树,还是脚边的花草,又或者是与枫树林共生的枫香槲寄生,全都是他的朋友。诺艾尔能感受到头顶枝杈间透明蛛网的颤动,听到虫豸在脚下落叶层和更下方堆积的腐殖质间爬行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与枝头鸟巢中晚成雏鸟嗷嗷待哺的“叽喳”声。在低矮灌木丛和老树盘根错节的根系网中还有更多森林里的居民在议论着这位突然造访家园的“熟悉的陌生人”。
再一次通过晚风带来的消息确定好前进方向,诺艾尔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他心情愉快地加快了脚步,几乎脚不沾地地在树木之间的空隙里穿行。
如果有人看到诺艾尔风驰电掣的身影,一定会惊讶到哑口无言吧。如履平地已经无法形容诺艾尔奔跑时的翩然身姿,他在密林间行动之迅捷甚至超越了阿卡迪亚平原上奔驰的座狼。更何况诺艾尔还背着一个体重和身形都要更甚于他的“累赘”。
被当做累赘看待的凯尔先生此时此刻的感受就是这样,因为传送后遗症而头痛欲裂的贵族青年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诺艾尔,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凯尔可以清楚闻到诺艾尔的发香,微微青草气息混杂着一丝淡而醇的奶香充满了鼻腔,这让凯尔不禁胀红了脸。好在诺艾尔似乎并没有发现凯尔已经醒来,这让凯尔得以拥有了一点来调整自己窘态的时间。
凯尔在苏醒之后有无数问题想要向诺艾尔提出,却因为在张口瞬间被灌入一肚子冷风只得作罢。
飘动的栗色发丝和强风迷住了凯尔的双眼,让视野模糊不清,耳边也只剩下风声猎猎作响,在视觉和听觉受到干扰的情况下,诺艾尔身上散发的香气和跑动时肢体接触传来的微妙触感被无限放大……直到诺艾尔突然停下了脚步为止。
因为,凯尔他不自觉的产生了非常糟糕的反应。
“卡尔文·布雷泽先生对吧?~”站在原地不动的诺艾尔突然用无比甜腻的声音叫了一下凯尔。
尽管诺艾尔没有回头,但是凯尔还是感受到了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压迫感,他假装镇定地说道:“是凯尔·布雷泽才对。”
“这不是重点,我们应该讨论的是现在发生的状况,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男人吧?如果不知道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直接给你宣判死刑?”说着,诺艾尔偏过头与凯尔的眼睛对视,他的嘴角上扬,面颊放松,神情淡定,语气温和。
虽然诺艾尔是带着轻松写意的表情用日常闲聊的语气在和凯尔说话,但是凯尔却知道诺艾尔绝对没有轻描淡写的把此事带过的打算。因为,凯尔从这个娇小少年身上感受到的压力完全不亚于他家那位操持权柄多年,积威甚重的父亲。
当然最让凯尔不寒而栗的,是诺艾尔那双眼睛,在视线交错的瞬间,凯尔看到诺艾尔琥珀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缝,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猛兽。凯尔在诺艾尔神似大型猎食者目光的注视下飞快的斟酌语言,然后用充满魅力的语气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男孩子,但是我是一个超级喜欢男人的变态啊诺艾尔!”
诺艾尔突然将头转了回去,在后脑勺对着凯尔的情况下又偏了偏头,这似乎是他的一种思考习惯。由于角度问题,凯尔只能瞥见对方一小部分侧脸,然而凯尔却因为诺艾尔脸上流露的表情惊讶到忘记了准备好的说辞。
他在笑?是真的在笑?但这是为什么?
为了打破迷之沉默,也为了不再发生这样尴尬的荒唐事,凯尔鼓起勇气开口道:“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你放我下来吧,我应该可以跟上你。”
“你,你确定吗?”诺艾尔嗤笑道:“我不认为你可以追上我,在森林里。离开了我你甚至活不过三天。”
面对诺艾尔毫不客气的发言,凯尔无奈道:“好吧,离开你我是活不下去……这里给我的感觉太像黑森林了,话说那个灰袍把我们传送到什么地方了?”
“看来南部联盟贵族不仅尽是些没品暴发户,还是油嘴滑舌的大骗子……”诺艾尔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什么?”凯尔没听清诺艾尔的发言,有些疑惑的问。
“我说你!说话就一口气说完,别断断续续让人多想!”诺艾尔突然加大了音量,紧接着开始了比之前还要快的加速奔跑。没来得及抓紧的凯尔差点被从诺艾尔背后甩飞出去,稳住身体之后,凯尔下意识地用双手紧紧环绕住诺艾尔纤细的腰肢,手腕在无意中触碰到了诺艾尔腹间的软肉。下一秒,凯尔感到诺艾尔的腹部紧绷了起来,而后变得越来越僵硬。
凯尔平时也自诩自己是个有理智的人,但自从他遇见了诺艾尔之后,似乎一直处于理智蒸发的状态,做了不少没头没脑的蠢事。比如现在,在注意到诺艾尔的变化之后,凯尔又忍不住产生了想要开玩笑的念头,他凑近到诺艾尔耳边,一字一顿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紧张呢?难不成你也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温热气息拍打着诺艾尔的耳垂,钻进耳道。在强烈刺激下,诺艾尔尖声悲鸣并把凯尔甩飞了出去,在尖叫惊起一窝飞鸟的同时,凯尔眼中的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被枝叶遮挡而变得零零碎碎的天空与覆盖着繁茂植被的大地在他眼中颠倒颠倒再颠倒,直到高速旋转被一阵剧痛打断为止。
凯尔的侧腹重重地撞在一根粗壮且坚硬的枝干上,强烈的冲击差点让他把昨天的夜宵都吐出来。还没来得及缓过神,那根看似坚硬并给凯尔带来巨大痛苦的树枝就折断了,连带着凯尔一同狠狠跌落在地。
虽然有落叶作为缓冲,但是凯尔跌落的高度还是给他造成了二次伤害,痛苦使他他蜷曲着躯体,在地上发出一阵阵呻吟。
这时,诺艾尔走到了凯尔身前。看着在地上苦不堪言地扭动着躯体的凯尔和他身上已破烂不堪的昂贵衣物,诺艾尔柔软的心一下子被自责所填满了,他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凯尔由于翻滚而杂乱无章的短发真诚地道歉并问道:“对不起啦,是我太激动了,出手没了分寸,你还好吧?”
“没事,说到底还是我犯的错,我不该和你乱开玩笑的。”凯尔面颊抽搐着,在诺艾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一只手揉着腰部试图舒缓疼痛,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在抓掉粘住头发的草根和碎叶的同时,还让一只不知何时爬到他头上的小小生物掉到了鼻梁上。在凯尔因为那只收到惊吓后缩成一团的千足虫再次昏厥之前,诺艾尔伸出白嫩的小手轻轻地弹开了那只差点让凯尔翻起白眼的罪魁祸首。
“连虫子都怕吗?”诺艾尔笑骂道:“白长这么大个哎~”
诺艾尔调笑的话使得凯尔因为痛楚以及恐惧而煞白的脸色重新红润了起来,他轻咳了一声,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每个人都有不对付的东西吧?”——除了像我父亲那样的人。
尽管凯尔努力想要挽回自己的尊严,但诺艾尔在听过之后反到用更加慈祥的目光看着他了。诺艾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再背你一段吧,但如果你再做出无礼的举动,我就真的不管你死活了。”
“不了。”凯尔苦笑着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接下来的路我还是自己走吧。”
“也行吧”诺艾尔也没有再做过多纠结,只是点点头说:“反正我们也快到地方了。”
“到什么地方?炼金院吗?”凯尔有些疑惑,这趟森林之旅难道是那个灰袍交给他们的试炼吗?
凯尔的疑问没有得到回应,诺艾尔只是默默地带着凯尔继续在愈加昏暗的林子里前进,不过凯尔可以明显感觉到,诺艾尔有在特意照顾自己的脚程,他的速度和之前相比慢得像是被缓慢术击中的普通人。
没有花上太多时间,诺艾尔就带着半死不活的凯尔来到了目的地。在拨开一团挡路荆棘后,视野便豁然开朗,一座没有围墙大门的荒芜庄园出现在两人面前。其实凯尔认为荒芜这个词用来形容这里有些不太准确,尽管草地和前庭都是一副杂草丛生无人管顾的模样,但位于正中央的主宅却不像是久无人居。灰色大理石柱和做工精细的乌木门窗在未经修饰自然生长的林木掩映之下产生了一种别具一格的破败美。
凯尔跟着诺艾尔的脚步,在没膝长草里缓缓挪步,直到抵达黑色主宅门前。走到近处,两人才注意到,无论是大门还是石柱上,都雕刻着各式各样的亚种龙兽。除了希亚皇室以外,凯尔不认为有哪个贵族谱系敢把龙种作为自己家族的图腾,意识到这一点后,凯尔打算提醒一下诺艾尔,却发现诺艾尔已经抬起了右手,并在凯尔出声阻止之前弯过指节敲响了大门。
没过多长时间,门前的两人就得到了回应。一个高亢尖锐的女声从屋内传来,还伴随着东西被砸碎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我说过多少次!没有预约就不要来打扰我!”
屋内话音落下后,诺艾尔和凯尔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充满恶意的视线扫过身体,但是主宅依旧门窗紧闭,露台上也空无一人。
在凯尔准备拉上诺艾尔逃跑时,屋内又传来了那个女声,只是语气由愤怒转为疑惑:“布雷泽家的孩子?还有一个拿着柏里尔大公信函的半精灵?”
短暂沉默后,屋主人似乎平复了暴躁的情绪,她用慵懒声线说道:“你们先进来吧。”与此同时,大门自行开启了。
“喔对,差点忘了。”屋主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在轻笑一声后说道:“欢迎来到龙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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