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野告别的隔天,朝月接到了翼神上层对钴蓝青的调查要求,说是“一向作风严谨的上代烬突然关键时候擅离职守,对人类夕象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更是踏足了通常翼神不愿意接近的沽朴森,种种现象过于异常”。
朝月摇着头把调查要求丢到一边。
钴蓝青走访沽朴森的原因,朝月是知道的,关于夕业的身份报告更是就放在她的办公抽屉里,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异常也毫无调查的必要。
之前翼神上层布置重兵在夕象身边,无非担心他即是孤行的军国,做好了夕象暴露身份就歼灭的打算。而钴蓝青通过和夕象对峙,意识到夕象人类身份的出处,进而走访沽朴森,拜访那个在战争中幸存却扔下自己孩子不管的人类。此举为翼神证明了调查要求中的“人类夕象”这点,却被视为行为异常。
其中荒唐不言而喻,但朝月还是有模有样地向DH7-31中的常驻者收集了钴蓝青的曾经种种。或许朝月本身也想进一步了解上代烬的逸事,于是反倒把调查工作当成了一种忙后消遣。
然而异常的东西渐渐显露出来,常驻者反馈回来的讯息多种多样,唯有一点共通——钴蓝青时常独自一人的时候和自己的影子交流,起先人们无意间察觉,认为这只是一种自我整理,随着目击者增多,上代烬人格分裂的流言逐渐兴起,毕竟钴蓝青是擅长制作高精度分身的假面演绎者。
但朝月想到的却不是人格分裂这么单纯的东西,她清楚地记得盟战高等资讯库中关于虫魔诸王之一、位面之侧的描述——有影子的地方,就有它的存在。
至今朝月还能回想起初次读到这句话的恐惧——影子无处不在,是否也意味着人类和翼神的一切都暴露在它的视野下。然而后来获得的资讯渐多,朝月才推测到那句话应该只是说它可以藏在影子里,否则人类和翼神的社会也不复存在了。
“本来也不存在呀!”
迷幻的音调爬上听觉神经末梢,朝月浑身发颤着离开办公的皮椅。然而就像甩不掉的影子,那声音始终粘着她。
“什么时候有过‘人类和翼神’的社会?”
朝月想张口质问些什么,然而口齿开合间却没有任何声音,窒息的恐怖感冻结了声带,却刺激身体的其他部位不停地战栗。
吱呀——有人开门进来了,是流末!朝月觉得谢天谢地,然而影子并没有因为旁观者的出现而停下它令人作呕的癫狂之音。
“这个‘社会’中从来都只有一种东西——”
影子尖锐的爆鸣声如同女人到达顶点的尖叫,然而在朝月听来却更像索命恶鬼的扑击,她的身体终于产生了本能的反应,连滚带爬地逃离“这里”,哪怕无论逃到何处,影子都不会被甩开。
和流末错身而过的时候,他讶异的表情映在朝月颤抖的瞳孔里,那张无辜的脸仿佛根本就听不到恶鬼的呼声。
DH7-31重症监护室。
没办法去想跑了多久,朝月停下来的时候这块铭牌烙进眼里,其下排列着四个长长短短的名字,不、是五个!最后一个俨然是自己熟悉的那两个字,夕象!
这个瞬间,朝月仿佛又见到了另一个可怕的影子,她想转身逃开,但身体莫名地不受控制了,如同被看不到的丝线牵住了手脚,而自己就是那提线的人偶,全身关节违反意志地推开了门。
门后面是纯素的整洁空间,像为某人准备的葬礼,而黑白祭奠的中央确确实实地躺着一具枯骨,身陷的眼窝、干瘪的眼球、仅仅只是挂在肋骨条上的皮囊……葬礼主人的一肤一发都昭示着死亡,就连从窗边吹进来的风都仿佛被杀死了,带不起凝滞的纱帘。
哗——
朝月以为是纱帘又重新活了过来,然而整个空间赫然破碎消弭,面前还是那扇重症监护室的门,自己的手停在门把手上——她还站在门前。
余光中,走廊另一头探出来的脑袋随着朝月的复苏缩了回去,随之响起的是另一次“哗”的声音,那是执勤处窗口划开、关上的声音——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竟然引起了警卫员的疑惑。
朝月把注意力移回重症监护室的门上,铭牌下方的名字恍然只有四个。朝月回想起来那个病人进去就“不再出来”的传言。名字留下了就不再擦去,算是留作一种记悼,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诅咒,所以在病情确立之前一般是不会把名字写上去的。
而夕象的病情,很大程度上是精神方面的——被某种与年龄不符的期待和冷眼推上顶点的君王不容许自己的弱小无力,而那场战役所描绘出来的图景,无疑击垮了他最底线的尊严。所有人都不愿意让夕象的病情确立下来,抱着他还可能醒来的侥幸,说到底还是因为让少年无法醒来的重压,正是这“所有人”。
人们肆意地向他施加、又肆意地剥夺,连“烬”这样的头衔都是如此,更别说声誉、荣耀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了。
想到这里,朝月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推门进去了,而门后的光景,让她以为自己再次坠入了幻境。
少年捧着书在床上微微坐起,双眸澄澈而空明,却专注着书的页面,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外来者的到访。但从那不经意间闪过来的余光中,朝月知道他察觉到了自己,只是像以往那样,少年过于专注于页面上字里行间的内容,不想抬头待客。
朝月等他读完,就像过去为数不多的几次拜访的时候那样——朝月第一次撞见夕象读书,就是这样默默地等他读完,哪怕那时候刚刚败在他手下的她,没有紧要的事情绝对不会靠近他。
兴许同为阅读爱好者,朝月比较能够理解全身心投入进文字里的感觉,但经过几次之后,她渐渐察觉到夕象的不同,尤其在她了解到少年手捧的那本书的作者、诺勒瓦·查德代表的意义的此刻,朝月更加能够从少年垂眼读书的专注中感受到某种悲凉。
拍拍的额头,朝月设法让自己从旁观者的悲哀中走出来,相比之下确信眼前的这一幕不是幻觉才是更重要的。
然而想到这个问题上,朝月才恍然幻境与现实的难辨自古就是人们津津乐道却永无休止的命题,然而夕象忽然抬起脸来,那无表情的困惑却能让她相信此刻即是真实。
“啧,这时候竟然会有人来,警卫员是干什么的……”
朝月意识到先前探头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警卫员并非因为她在门前站了太久,而是犹豫要不要上来叫住她,朝月就觉得陷入梦魇的自己蠢爆了。
“真是抱歉这个时候来,于是你要怎么解释?长眠不醒的活死人。”
朝月发现自己很享受他困惑吃瘪的样子,至于人类君主“装死”的理由,她反倒不怎么在乎了。
“啊啊,我也不想摆出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那些老东西特意跑到前线来就为了这事,说什么有利于他们的舆论导向。”
“老东西?”
“就是那个什么艾克为首的一帮人,说了你也不知道。”
朝月脑海里浮现出面店老板的形象,不禁失笑,弄得夕象挑起了眉。
“怎么,你认识?”
“算……认识吧。他家的面很不错。”
“面?”
“嗯,吃的那个面。”
夕象瞪大眼睛的样子让朝月想放声笑出来,但还是考虑到他现在“装死”的职责捂住嘴没笑出声。看样子短时间内夕象是没法把面店老板和人类高层联系起来,而做出说明又过于麻烦,因此朝月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你这样多久了?”
“没多久,艾克说过两天就可以‘复苏’过来了。”
朝月的表情渐渐变得认真起来,然而夕象仍然没能理解这认真之中的含义。
“不,我是问你之前实际昏迷了多久,别说你之前昏迷也是艾克的要求。”
夕象咬紧牙关的动作暴露了他想将话题一带而过的企图,人类的君主不愿意想起自己曾经被居高临下地施舍过生存的那一幕——在虫海浩瀚的那次袭击中,如果不是翼神高层在自己身边设置了输送大军的传送回廊,以及面前这位少女的觉醒,曾经当众赢下、并羞辱过少女的“烬”早就灰飞烟灭了。
“切——不就是‘刑死者’的身份觉醒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人类少年无论多么出色,也始终是道德不全的人类和心高气傲的少年,就算败得体无完肤,也不去正视失败,只是将言行都付诸诡辩。
“出去,滚出去!”
少年用尽全力直起上半身,去推坐在床边的朝月,同时发出难听地叫喊声,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装死的职责。
朝月仿佛刻意配合他的推搡,站起来后顺势推门出去,却在门口停了一瞬,头也不回地落下轻轻地尾音。
“真辛苦呢。”
咔的一声,门应着朝月的离开合上,少年却掩面哭了起来,无声的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满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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