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可以望尽的城池,连负责扮演天空的那片投影都失去了真实,这就是人类、翼神文明至高的艺术殿堂沽朴森。
它的破旧和无序让钴蓝青感到绝望,这真的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不堪的太空城,和他无数次远航途中见到的落后文明废墟没有太大不同。就算不说如同被蛀虫啃食而千疮百孔的天幕,以及毫无规划可言、简直就像图省事随便堆叠起来的建筑群,仅仅只是太空城里的空气味道就让他头晕目眩。
不、不应该说是空气,组成供给给人类必要成分的气体里掺杂了太多异常的东西——小颗粒固体、粘滞的气体、因为气体过于粘滞而呈现出来的液体。
然而令钴蓝青震惊的是,城市里虽然人数稀少,但这些人竟然能如此正常地活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甚至还展现出了某种类似质朴的假象。
“年轻人,需要带路吗?”
苍老的声音爬上了钴蓝青的背脊,他像个突然接通了电源的旧机器一样剧烈抖动了一瞬间。
转身,是个完全契合那森冷声音的老人——皱纹堆叠在每一寸皮肤上,如同搭在骨骼和肌肉上的宽大外套,尽管松垮却并不显得老人多么干瘦,因为他的肌肉还算饱满,而且骨架也中等偏小。
大概是看钴蓝青久久没有回话,老人有些献媚地堆笑凑近,但这个动作却仿佛触到了钴蓝青的雷区,他断开打量的目光,紧锁眉头退开。
“不需要。”
老人退了一步,但脸上仍旧讨好地笑着,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钴蓝青不难想象他早就瞅准了自己,毕竟翼神就算隐去翅膀身上依旧会带着灵翼的光。这光在这种空气都很脏的地方过于显眼了。
钴蓝青恍然明白了为什么沽朴森没有翼神,但他又不愿意相信这些艺术上的至高造诣者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甘愿过着这样的生活,简直和街头乞丐无异,相比之前见到的难民也仅有一线之隔。
他是体验过四方家会客大厅的设计的,极尽奢华和舒适感的设计怎么可能出自这样糟粕的地方。
“不,你需要我带路。”
钴蓝青沉浸在对这个地方的质疑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老人斗转的语气,俨然从卑下的乞求成了至高的命令。
“嗯,请为我带路吧。”
钴蓝青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看到了自己跟着老人的背影走了起来,却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老人是如何从一个堆笑的情报贩子变成至高无上的君主的——钴蓝青的时间,漏掉了。
上一代的“烬”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恐惧,那是在面对虫魔的时候都不曾坠入的深渊,或许用恐惧已经无法形容这种感受了——自己的思考仍然在持续,然而身体却自行行动,驱于另一人的意识。
这种状况让钴蓝青的意识形同窒息——毕竟意识是要能够被履行为行动才能持续存在的东西。这就像大部分生物需要氧气才能存活一样,用窒息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再贴切不过了。
自己的存在正在消亡!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在钴蓝青断断续续的意识里浸染开来,难言为恐惧的大手抚上他的心脏,再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手,顺着每一根血管伸向他的喉腔。然而更加令人战栗的是,这幅本该窒息、抽搐的形骸却一如往常地鲜活着,以至于任何一个熟人看到它,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钴蓝青渐渐觉得困乏了,恐惧也好、无力也好,所有的感觉都如同预感到天灾即将降临的动物般四散逃离了,只剩下缓缓包覆过来的昏暗。
“坐吧。”
然而老人的声音仿佛一只有力的大手,瞬间攒住了那即将溺死的意识——水面上那一点微弱的光,迎面而来。
“啊哈——啊哈哈——”
尽管没有真的溺水,但钴蓝青还是在意识复苏的那一瞬大口地呼吸了起来,紧接着又迅速收到身体的反馈,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换气而停下了动作。
钴蓝青自己也能意识到这一系列动作的滑稽。然而抬头看,老人根本没注意他,只是在房间的一角捣鼓着自己的东西——环顾周围,这里是说不上宽敞,但也绝对算不上狭窄的室内,然而房间里杂乱堆叠的陈设却让人感觉这里异常拥挤。
大概是身体不受控制的那段时间被老人带到这里来了。正如刚才将钴蓝青“拉出水面”的声音所描述的,他此刻正坐在老旧的木椅上。
“请问……”
房间昏暗,但以钴蓝青的目力仍旧能很清楚地看到老人的神态,和之前献媚地带路人大不相同,那是经受过岁月的洗礼后悟得时间真意的智者的面貌。虽然很不想承认寿命仅仅百年的人类中能够存在如此的智者,但那双让自己忘却时间的瞳孔无疑和夕象如出一辙。
“您就是诺勒瓦·查德先生吧。”
“年轻人,你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那就离开吧。沽朴森不是翼神该来的地方。”
诺勒瓦仍旧没有正眼看钴蓝青,他专注于手中的艺品零件,把笨重的老式显微镜调整到易于观察的角度。
“年轻人?”
钴蓝青有些恼怒,虽说对方的身份确实值得他敬重,但待客之道实在傲慢,不用说基本的礼节,根本就和闭门羹相差无几。况且人类说到底也只是人类,就算进化出了这样的能力,也不过是障眼的戏法,如果不是对沽朴森有绝对的信任,钴蓝青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真身置于明处,更别谈受制于诺勒瓦。
而对方,却总是一副上位者姿态,甚至抛出了“年轻人”这样惋惜的称呼,以仅仅几十年的寿命来藐视翼神数百年的寿命。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年轻,你不年轻吗?在你们种族那冗长的寿命中,你这样的年纪也就算个大孩子吧。人,你想说你并非人类?在我看来,你像我们一样思考、像我们一样行动,就是人。”
钴蓝青猛地站起来,力道之大甚至带翻了自己坐的木椅,然而诺勒瓦依然没有看他。
“请注意您的措辞,人类效仿翼神、敬仰翼神,是几百年来累积起来的事实!不容置疑!”
“不不,我没有质疑,只是既不想去效仿,也觉得没必要敬仰,人类就是人类,独特而优秀。”
“真是傲慢。”
“不,这是赞美。”
钴蓝青很想教训教训这个人类的老者,不管是他说话根本不抬眼的样子,还是狡黠的措辞,都让钴蓝青感觉这是对自己莫大的轻蔑。但是作为翼神的矜持,又让他无法对一个年迈的人类说出任何挑衅的话。
“你一定会认为,野蛮的种族在挑衅高等文明人的底线,然而完全不是——我不抬眼看你,是因为一旦对视你就会从我的眼里误解到更多的东西,我说话拐弯抹角是希望尽可能委婉,在寻找易于让你理解的语句。”
诺勒瓦仿佛能看到钴蓝青的想法,逐个将他心里的质疑罗列出来,但解答根本没有履行其本来的职能,只是将人类老者傲慢的形象推到了顶峰。
“沽朴森的轻蔑根本不存在,就像这爽朗的城镇一样。”
钴蓝青差点笑出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用“爽朗”来形容这座太空城,但诺勒瓦的表情无比认真,让他笑不出来。
“我也知道外界对沽朴森的评价,虫吭过的天空、毫无规划的建筑群、有毒的空气……然而又有谁能知道,这些都是为了还原人类本来的居所呢?”
“天空上的云本就无序,即使有美感也是观者赋予的,那又何谈设计之美?规划,说白了规划本来的词义就是以节省空间为首要、美感其次,然而节省出来的空间要用来干什么呢?塞更多的人吗?有毒的空气——那实在是现在的人太过娇贵,我们的老祖宗离开母星之前就呼吸着这样的空气,的确是无法像呼吸干净的人那样活得长久,但受难的同时也会多考虑些东西……”
(ps:上面虫吭的天空,实际上是外界人对沽朴森天空的比喻,并不是说天空的投影效果真的千疮百孔,而是云层效果不够干净、布置无序,就像天上有一个个难看的灰洞。)
“世人鄙夷沽朴森的丑陋,然而那些被世人炒热、流传、敬仰的美,大都是从沽朴森出去的。”
钴蓝青感觉诺勒瓦的声音就像魔咒,让他目眩。上一代“烬”揉揉跳动的太阳穴,抬手打断人类老者继续说下去,他轻轻躬身、行下告辞的礼节。
“果然艺人都是异人,真是领教到了,但也请容我继续做我的俗人。我无意打扰先生的生活,但如果这件事关乎一个人类男孩、夕象的生存呢?”
话音坠地,诺勒瓦终于抬起了眼,他意识到不速之客的躬身不是告退,而是威胁。
“九年前夕业和妻子应紧急调配赶赴前线重镇,双双因虫魔突袭阵亡,其妻尸体已经收验,本人却因为尸体残损严重、无法辨认。同期幸存者诺勒瓦·查德退役,主动请求沽朴森居住权。”
看到诺勒瓦的表情,钴蓝青知道自己赢了,带着胜者的笑容扬起脸来,丝毫不忌讳和对方对上视线,哪怕那对瞳孔中汹涌着剧毒的**。
“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吗?诺勒瓦·查德……不、应该是夕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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