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未知
地点:某崩坏废土区域
资料损坏!资料损坏!
…………
-舰长!舰长!请醒醒!舰长!
舰长?哪里来的声音,好熟悉,好远。难道是在叫我?啊,好累啊,不要叫我啊,好久没有这么舒适,仿佛躺在由轻纱织成的履带上,慢慢地滚动。
-舰长!我是……请醒醒!
谁?这是谁的名字,这样可爱的名字是谁的?好困啊,只是残存的意识在思考,躯体无法接收动弹的指令,就这样吧,终究是我一个人啊。
-舰长!爱酱呼叫舰长!快醒醒啊,不然用包菜砸你啦!
爱酱?爱酱!
我挣扎着将微弱的意识投递到眼皮,慢慢的视野变得明亮,可是大脑却无法即使正确地处理所看见的环境。我,一切未知。渐渐,在泛着微红的模糊视野中,我扶着一把早已残缺的椅子稍稍坐立起来,从后脑勺和腰椎的痛楚倏忽便刺激我勉强清醒过来。身体,破败不堪。
-爱酱?在哪?
-这里,舰长。
脖子稍加转动,便感觉要就这样脱落一般,我慢慢地盘起有些麻木的双腿,背靠在身后还未来得及确定的物件上,一只手托着脑袋,一只手抹去眼皮和额头的干血。意识,渐渐明晰。缓慢地转着脖子,不远处躺着的自己的离线头戴耳机,闪着蓝光的听筒里传来爱酱有些杂音的声音。我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夹带了灰尘和烧焦烟雾的空气刺地咽喉针刺般剧痛,我边压抑着咳嗽,边伸手将耳机捡来。白色的外壳上斑驳着些许不知是谁的血渍,耳套的边角耷拉着外露的棉絮,几张有些许脱落的大头贴依旧那样随便地点缀在上面,照片里的人天真无邪地笑着。笑着,安慰我。
我按下耳套旁的按钮,爱酱的立体投影便迫不及待地投射在眼前。太好了,她还是那么可爱。
-舰长!人家叫了你1时10分27秒了,害的我以为你死掉了,吃我一包菜。
爱酱凭空投来一个电子包菜,我下意识地躲闪,结果包菜的投影还是在额角绽裂开来。我勉强地笑着。
-躲不开呢,爱酱的包菜还是那么厉害。
哼!爱酱环抱着手臂,偏过头去。
空气中的烟尘开始变得稀淡了,意识和躯体也开始可以大幅度动弹,我摸了摸后脑的疼痛处,似乎是干血和头发的相互粘连将伤口堵住了,从手感来看也是有三指来宽,还好只是表层的损伤,差点就真的死去了呢。我将耳机挂在脖子上,慢慢地扶着身后的物体站起来,借着火光,才意识到原来是舰桥中央的指令台。前面的是早已只剩下一个U型窗口的舰桥前端,黑暗中,似乎是有人躺着,可是无法感觉到灵魂的存在,只是像物体那样地堆砌着。
-爱酱……
-已经扫描过了,没有存活者。
嗯。就是像这样的回应吧,对于已经死去的曾经的战友,就是这样平白干净的一个语气词的感慨。死去了,便什么也不是了,没有为之死去而哭泣的人,没有为之死去而高兴的人,一切,切断白纸般干脆。
为了逃避致死的烟雾,不想就这样死去的我急忙地逃离出来。明明是晴朗的白天,光线却被弥漫的硝烟所削弱,变得柔弱,瞳孔一下便适应了过来。我拖着有些疼痛的右脚,蹒跚地向前走着,因为没了方向,也便只好迷茫地前进了。
-爱酱,记录的影像有吗?
-那个,因为坠落地过于急促,资料的转移未得到完成,只有一小段影像资料。
-记忆有些模糊……爱酱,投射影像。
-收到!
耳机里转过一段噪音后,眼前出现了一小片方形影像。貌似是甲板的监视录像。一个身影出现在带着噪点的影像中央,带着夹角的俯视视角影像中出现的是绑着马尾的芽衣。她静静地站着,伴着进度条的稍稍走了一段,她的身边渐渐浮现一些闪着紫光的颗粒,突然,一道光柱从芽衣脚底穿出。影像却戛然而止。
-发生了什么?
-据残存资料粗略估计,应该是那道光柱贯穿了船体,导致了坠毁。
依旧是什么也没有明白,反而是更加迷茫了。我想要走出烟雾,可是明明稀淡的烟雾却拼死地萦绕着。如果是只是一艘船舰坠毁应该是无法造成这么多烟雾的。
-爱酱,扫描一下周围。
-收到。因为耳机芯片功能限制,只能粗略地扫描出下列结果。同舰队17艘船舰全部坠毁;同行100名女武神未扫描到存在迹象,判定为失踪;17名舰长,1名生还,10名死亡,6名失踪;随船中下级军官和船员483人,死亡480人,3人失踪。所处地区,某崩坏废土区。向前行走约500米是一个约15米高的废墟堆,舰长可以到那里去看看情况。
-嗯……
我依旧缓慢地走着,余光中飘过曾经好友的舰船,失去了原来形体的舰船,已是堆砌着的一堆废铁罢了,即使刚才的自己也是连忙逃离伊莎丽白号,那相伴了好几场大型战役却无故死在这里的伊莎丽白。我没有回头,她就这样离去。
-扫描到琪亚娜的手持终端机。
爱酱的突然言语使我从感伤中醒来,我顺着爱酱的手势看向左侧的地面。一个白色的手持终端机躺在那里,旁边不远处是一具手里握着手枪的死士,烟尘模糊了面庞和躯体。心脏开始胡乱地搏动,焦虑和担忧使本来干燥的口腔变得更加干渴。我慢慢地移动到那具死尸的身边,半跪着蹲下,将脸面上的烟尘扫去,才发现不是内心一直在否定的那个选项。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却因为放松了重心坐倒在地。我一手撑着身体,一手将那个终端机捡来。轻轻地点亮屏幕,貌似是还能使用,向上一滑便进入了菜单。
因为记不住密码,所以干脆不设置设备锁了。第一次借用琪亚娜的终端机时发现她没有设置锁设备锁,她就那样笑着解释。
我回想着,嘴角勉强地笑起。菜单中录像的图标上有一个红点,我抱着是否有窥探隐私的念头犹豫了一下,便还是点开了。似乎是匆忙结束的录像呢,结束时因为移动过快模糊的头像显现在文件上。点下播放键。
-嘿,舰长,你还活着吧,要是活着应该可以看见这段影像呢。哈哈。(“琪亚娜,要尊重舰长呢。”布洛妮娅一旁插话)。舰长,我们走了,因为看舰长睡得很香,就只是给你打了一针,让伤口的血液凝固。我们被感染了,是的,我们所有女武神都被崩坏粒子感染了。那个,我们很早就感觉到了,只是瞒着舰长。天命总部研发的“崩坏逆转孢子”,本来就是用来限制女武神能力的,但由于崩坏粒子的变异,导致“孢子”被破坏了。其实首先发现崩坏感染的芽衣,然后芽衣体内的变异崩坏粒子对整个舰队的女武神进行了交叉感染,也就在一周之后的今天,终于是崩坏了。那个……舰长,芽衣死去了呢。抱歉……(“就这样吧,琪亚娜,我们快把那些聚集来的死士和崩坏兽引开,其余的资料我已经传输了些给爱酱,让她来说明。”一旁传来布洛妮娅的声音,却没有出现在屏幕上。)OK,再见了,舰长。最后,真想在看一次舰长穿制服的样子呢。
就像是谁用一根铁质的棒球棒在我本来疼痛的脑袋上又来上剧烈的一击,意识和身体经不住冲击,以致瘫倒在地,手中却紧紧地握着终端机。芽衣,死去了,琪亚娜和布洛妮娅离开了,即使我本来就是一个人,现在反而更是一个人了。说是在心理上有着巨大的打击,也不过是感慨着相伴那么久的芽衣没有言语,只是残存的背影就离开了。那样美丽强大,那样坚强,那样柔弱。是的呢,毕竟是个女人,表面上坚强,在剿灭死士和对抗反天命组织时那样如死神般杀戮,即使鲜血流淌,也只对家人微笑。但毕竟只是个柔弱的女人,我却一点也没有顾及过,考虑过,只是胡乱地借助她的微笑。
像沙雪,如朝露,消失于倏忽,消失地干净。
我挣扎地站起来,想要活下去的本能驱使着我离开这里。我继续拖着阵阵剧痛的右脚,余光飘过终结了的死士,也便是最后的目送。我艰难地爬过如倒塌的大树般挡在路前的天线,其实说是路的话,在残骸与残骸的间隙间,便是我平坦的路,只是路上并不干净,也不纯粹,是意识最后挣扎的稻草。意识又开始迷茫了,虽然耳边回旋着灼烧物体的声响,却是静地可怕,好累啊,就这样睡吧,即使冰冷的地面,即使葬于天棺。
-爱酱,布洛妮娅最后给你传输了什么?
因为有着生的意识,便努力言语。
-是一份机密文件,貌似是布洛妮娅黑进天命总部找到的。
-已经解码了吗?
-是的舰长,已经被解码了。
-概括地读给我听吧。
视野有些朦胧,貌似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晕眩。饥饿的胃也伺机绞痛起来。
-收到。接着琪亚娜说的,其实崩坏之后的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不幸的人被崩坏粒子感染之后,变成了死士。之后不久从地底涌出了大量崩坏兽,屠杀了部分有着崩坏抗体的人类,但以全球军队联盟为中心的反抗组织建立起天命,搜寻并利用对崩坏粒子接受力强却没被崩坏控制的少女,研发出命名为“女武神”的武器。部分有着抗体没被屠杀的男子和女子被训练为舰长,驾驶以崩坏能为驱动的超概念战舰。随着崩坏利用技术的不断进步,同时崩坏粒子也在不断地变异。据研究记录,崩坏粒子其实是一种潜藏在地底不断进化的超级病毒,它们潜藏进化的同时,模拟人类对地底生物感染并铁质化,就像炼金术中说的“黑铁病”。
-“超级病毒”?模拟人类?天命居然隐瞒着这么多。
-是的。后期的死士出现拿着机械武器的原因就是崩坏粒子对人类行为的模拟,它们占据人类的脑部和脊椎,控制着人类对未被控制的人类进行攻击,这是病毒的繁衍和寄生本能。
-……那个,“崩坏逆转孢子”又是什么?
-据资料记载,那是一种用来抑制崩坏粒子活动,控制崩坏能产生的生命体,是从一种蓝色的崩坏水晶中研发出的。这种水晶存在于崩坏粒子大量聚集的地方,貌似是崩坏粒子通过感染和进化地底矿石产生的。大量聚集的崩坏粒子进行的生命活动会产生大量的崩坏能,为了潜藏,也就自我研发出这种水晶。
-研发?哼,这不就像有着智慧一样吗。那我们所杀戮的对象只是像换了个灵魂来控制的生命体咯。什么跟什么,是我杀戮的麻木了啊,既然毫无感觉。
-那个,据资料记载,那种水晶的收集和研发十分困难,所以产量也是稀少。只是抽取出部分孢子用来抑制女武神和其他中下级军官体内的崩坏粒子活动,而作为孢子生产炉的水晶被微型化,安装在高级军官的体内。
-所以我现在才没有因为崩坏粒子的变异而产生大量崩坏能自爆啊。
爱酱不再言语,不知道是资料的结束还是察觉到我带着愤懑的口气。沉默地绕过和爬过一堆堆废铁皮革和人体的结合体,终于攀上了那个废墟。此时的太阳已是变得西垂,原来刚才察觉的晴朗只是一天最后的强光罢了。我背对着阳光,虽然由于高度视野变得辽阔,但依旧无法看清整个舰队坠毁的场景。烟雾还是那样盘旋着,就像久久逗留的灵魂,做着最后的挣扎。
如果不想死去,就拼命挣扎地活着。
现在想起姬子小姐说的这句话果然是真切。
突然间,地面轻轻地晃动起来,一阵紫色的微光将我包裹,我连忙转过身体,用手半掩着视线,在不远处,接连竖起的一道道紫色光柱那样震撼,那样美丽,那是死亡的纯粹。死亡?难道是在录像里看见的芽衣那种光柱。我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意识右脚的疼痛,只是那样用最快的速度滑下废墟,用最疼痛的方式向依旧在接连竖起紫色光柱的地方奔跑。我在害怕,害怕死亡。
躲过一具具崩坏兽的尸体,跨过一具具死去的死士,我来到了目的地。那是紫色的夕阳,就平凡地照射着。看着,眼前的鲜花残败,毫无感觉。这是多么地壮观和美丽啊,因为活得美丽,连死亡也这般灿烂,却可怕。
我静静地站着,默默地看着,耳边盘旋着她们凋零的不甘。她的身边开始浮现紫色的粒子,她旁边的她拉着她的手,她的身边也渐渐浮现紫色的粒子,她满脸地微笑,她满脸地疲倦,她抹去同伴脸颊地血渍,她擦拭同伴眼角的泪痕。没有人看见我,我没有看见琪亚娜和布洛妮娅。我想大声呼喊她们的名字,却不愿划破着美丽地羁绊。
我挪动脚步,走进天使的殿堂。可是却被阻挡,眼前是一堵半透明的墙。等我意识过来,才发现只是一个能量结界,那样熟悉的触觉。布洛妮娅。我大声呼唤。
-布洛妮娅!琪亚娜!你们在哪?
视线和声音在她们之间回旋,没有人注意着我,她们只是手牵手地升华。
-舰长,你就乖乖地呆在里面,外面很危险的。不都是这样吗?我们是保护你的武器啊。
我快速地看向左侧,几米外是琪亚娜站在一具庞大的崩坏兽尸体旁,那干净却稍有疲劳的微笑,还是没有变呢,还是那个琪亚娜。我感到庆幸。
-布洛妮娅,快放我出去。这是舰长的命令!
光柱依旧在不断地升起,紫色的光芒笼罩着大地和贯穿了天穹,冷眼旁观的夕阳早已消失不见,喜欢凑热闹的月亮却悄然出现在余光的天边。布洛妮娅泛着微笑,牵着琪亚娜的手,地上躺着她的重炮和她的单枪。紫色的崩坏粒子,出现在两人的身旁。我跪倒下,放肆地哭泣,放肆地咆哮,脑海浮现芽衣的微笑和她递给我舰长制服时的身姿。我不喜欢穿正装啊,她总是逼着我穿,她那样任性,我的倔强却毫无抵抗之力。
我抬起头来,胡乱地用衣袖抹去泪水,不能让她们察觉我的软弱,最后,我依旧这样顾及着自己的脸面。也许是对她们的肯定吧,不能让她们感觉到付出生命所保护的人只是个废物。
-爱酱,你要保护好舰长哦。舰长,请活着吧,请在最后不得不死去之前好好地活着。
我查觉到爱酱严肃地点着头,自己也连忙胡乱地点头,眼泪却毫不留情地涌泄着。终焉,两道紫色的光柱从左侧的余光中升起,剧烈地反应鼓动的空气夹杂着沙尘刮擦着结界。倏忽,空气剧烈的流动变得缓慢,能量结界也瞬然崩坍,光柱消尽,残存的紫色腾升,消失。
-舰长,请离开这里吧,死士和崩坏兽马上就会被崩坏能吸引而来的。
我想要摇头,却无法转动脖子,只是疲倦。
-就这样吧,她们已经走了,它们早已到来,无处可去。我无法逃避。
爱酱飘到我的眼前,用它小小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我只是低着脑袋,就像等待被戒错的武士。等待死亡。
残月的光好冷,耳畔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我闭上眼睛,那是对死亡最后的挣扎,我不想看见她,不想看见她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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