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神自有安排,从这一刻的呼吸,到下一刻的命运。”
——希洛艾之子教团
篝火明亮,袭袭暖流驱散湿冷,舒适感和倦意铺好了进入梦乡的路。格兰蒂尔抱着膝头,藏在一块兜肩的薄毯里,“北望者”靠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金叶纹章熠熠闪耀。
女孩身后是一整面陡峭荒芜的山岩,高处的树木宛如幽影般并立,半个天穹的星辉闪耀在一带银河两岸,万千个精灵在呼唤。
草丛间传来依稀的虫鸣,更远处泉水在轻语,协奏着天然的催眠曲。
这片低谷是莱宁精心选择的宿营地,下风处能避过兽人灵敏的鼻子,山岩则很好的隐藏了光亮。沃夫斯坦一路抱怨着酸痛的脚,现在总算能盘腿坐下,脱掉厚重的皮靴**;阿姆兰在谷口负责警戒,此时还未返回。
格兰蒂尔出神的盯着篝火,父亲为数不多的几个童话里有这样一则——摇曳的、橘黄色的火焰中居住着无数的仙子,它们手牵手,参加一场永远永远没有尽头的舞会,当火焰熄灭,它们只是换了个地方……
父亲会停下来,神秘的凑近她耳边——
“或许就在你心里,我的小天使。”
4年间,一切都不一样了,北望者好重……太重了,父亲……阿姆兰叔叔参加这场远征,却又刻意躲着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不明白。
“小不点,来口‘热饮’暖暖身子吗?”矮人晃了晃手中的铝壶,嘿嘿笑着,胡须上挂着亮晶晶的酒滴。“够劲的石厅特酿!正宗的酒从来不兑水,点火就着!”
“沃夫斯坦,你在怂恿一个女孩喝酒。”莱宁一边调整弓弦一边提醒——精灵每天都花费大量的时间保养武器,不像矮人,双刃斧随便一扔就能呼呼大睡。“别忘了她才16岁。”
“没关系的,莱宁……今晚,我稍微有些想喝……”格兰蒂尔探身接过矮人手中的酒壶,又给了他个调皮的微笑:“另外,别叫我‘小不点’啦。我早比您高了,‘胡子先生’。”
“哼,这没什么可得意的。”矮人不服气的反驳:“要论起壮实,你们和柴火差不了多少,尤其是不长胡子的女孩。”
“格兰蒂尔小姐。”莱宁试了几次拉弓的动作,皱起眉,不知是对弦的松紧度不满,还是对格兰蒂尔的行为不快,“无论从骑士或是女孩的角度上讲,你都不该喝酒。”
“父亲就是骑士。”格兰蒂尔这么说时,酒壶已经贴在唇边。“可他经常和阿姆兰叔叔碰杯。”
少女接连灌了好几口,豪饮的架势不算标准,但照样心痛得矮人直咧嘴。
涩口的烈酒令格兰蒂尔呛咳连连,她感到一股火焰从喉头燃烧到心间。这是她第一次体验父亲的“饮料”……起先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想呕,但稍后神奇的魔力开始发挥作用,一丝小麦的芳醇萦绕在舌尖,越来越清晰的倾诉着美酒的好处……
一个声音在催促——再来些,多来些!
格兰蒂尔又呷了口酒,终于明白严肃的大男人们为何会闹会跳、会哭会笑。
“够了。”莱宁站起身,从篝火的对面绕过来,抓住酒壶,扯了几扯才从少女手中夺走,接着一抛,矮人忙不迭的去抱那件宝贝。
“等你两倍大时再学着酗酒吧。”
“要是没有龙就好了……”格兰蒂尔突然说,双手紧紧拢着膝头,岩壁上,小小的影子缩成了一团。
“要是没有龙咱们就白忙活了!”矮人粗声粗气的添了句,但精灵马上给了他个“喝你酒去”的眼神,让他闭了嘴。
莱宁垂视着格兰蒂尔,不知该如何评价穆卡斯的女儿——在这场艰难而凶险的远征中,女孩和“北望者”勇敢的战斗在前沿,无愧子夜骑士之名;可她的内心,还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白塔要塞高罕的城墙后。
“苍之森有句话——”精灵说:“倒着走的人,永远生活在过去之中。”
格兰蒂尔扬起脸来,翠色的双眼里有醉酒的迷离,也有无尽的孤寂。
“可我真的想要回去……回到儿时……”起初只是一点点,之后感情的阀门徐徐敞开,言语中洋溢着往日的温存:“……当黄昏降临,城墙的影子遮住半个市镇,我沿着坑坑洼洼的灰石路奔跑……有时会摔上好几交……裙子上全是泥点……我相信,只要乖乖的、早早的等在城门边,父亲和阿姆兰叔叔就一定会回来……当他们骑着马、肩并肩踏着夕阳的余晖出现……我总是蹦跳着撒娇,直到父亲将我抱上马鞍……”
“无需忧伤。”陌生人开口,语气里饱含惑人的磁性:“不妨就停在那一刻,抛弃之后的回忆,你会发现自己和我一样快乐!”
红发的年轻人看上去约摸20岁,即使在篝火的映照下,那张清秀的脸也显得过分白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驻留在嘴角,银色眸子灵活的四处打量。
下一刻,年轻人痛苦的缩起眉,阿姆兰显然加大了力度,让他被反剪的双手吃到苦头。
毫无疑问的,原北地统帅听见了格兰蒂尔的醉话,可他现在的表情只能用“漠然”来形容。
“这家伙是谁?”矮人直接的问,右手触向双刃斧。
阿姆兰将年轻人不老实的肩膀下压,接着回答:“他探头探脑张望了半天,我便将他‘请’来了。”
“痛!”年轻人咧着嘴抗议:“好奇可是吟游诗人的天性!不然你以为流传在大陆上的旋律是从哪儿来的?”
沃夫斯坦喷出一口酒气,将刚到喉头的嗝咽了回去:“兽人都在北地安家了,你个人类闲逛什么!?”
“的确不正常。”莱宁抱臂赞同——这是个‘连矮人都觉得奇怪的’状况。
“你们不也一样么?”年轻人反驳,耸了几耸身子但徒劳无功。“我说……别浪费时间了,你们中间总有个领头……呃……说话管用的,我和他谈。”
精灵和矮人不约而同的回头——
“松开他吧,阿姆兰叔叔。”格兰蒂尔的脸上还挂着一抹绯红的醉意,话语却格外清晰。
见到机会,年轻人立刻谄媚起少女:“您真是位有年轻又有魄力的领袖!您看,我本打算向您献上最诚挚的一躬,可现在的姿势实在……”
阿姆兰不为所动的坚持道:“不行,孩子,我得对我们的安全负责。”
格兰蒂尔试着找寻阿姆兰的目光,可终于未能成功。
“呵……”一声浅浅的轻叹,少女将头深深埋向膝间:“还记得吗?阿姆兰叔叔……在那片充斥着兽人的战场上,白塔要塞的人们彼此信赖、共度难关……许多时候,救与被救,理由只有一个……”
“他,是人类。”
“……”
“若不够的话……我,是子夜骑士。”格兰蒂尔缓缓补充。
阿姆兰犹豫了,半张完好的面庞上,深色眼睛凝视着篝火。
年轻人乘机挣脱,右手贴肩,表演了一个潇洒的躬身礼,仿佛邀舞时的贵族。
“问候您,高贵的子夜骑士!请允许我,吟游诗人华兹华斯,献上由衷的感谢!”年轻人顿挫有致的自我介绍,从背后取下四弦琴,瞟了眼少女身边的“北望者”便自顾自的开始了弹唱——
“我勇敢的骑士哟,
是位执盾的少女,
萍水相逢哟,
在那无边的密林。
我善良的骑士哟,
是位执盾的少女,
撩动人心哟,
是那无暇的魂灵。
我心仪的骑士哟,
是位执盾的少女,
可否一问哟,
你那紫罗兰之名?”
这首速成的乐篇,配上四弦琴特有的旋律,在灵动指尖的调拨下,感觉竟异常自然。下一刻,年轻人发现少女正坐在篝火的彼岸抿着嘴冲他微笑,一丝浅影里的金发格外迷人——
“嗯,很高兴认识你,华兹华斯。我是来自白塔的格兰蒂尔。”
“那可真悲伤……据说白塔被……”华兹华感同身受的叹息。
“被兽人和龙毁了,家也一样。我算是个幸存者,阿姆兰叔叔救了我。”少女陈述道,酒精的魔力令她继续下去:“我常常在想,自己有没有勇气踏上那片属于父亲的战场,有没有勇气面对那条龙……”
“你喝醉了,格兰蒂尔小姐!”莱宁厉声打断——少女简简单单就暴露了远征目的,这令他始料未及。
“不要慌张,精灵王子殿下。”华兹华斯刻意强调了称谓,“龙塔就在前方,即使子夜骑士不说,你们的意图也明明白白。我呢,正好在为一篇有关龙的史诗忙碌,既然如此,那不妨……”
年轻人没有继续下去,因为绷紧的长弓对准了他,银亮的箭头离心口只有数寸,莱宁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您所见,吟游诗人。”华兹华斯优雅的一摊手,轻握着琴梳。“乐篇建立在阅历之上——绯色的双瞳、蓝宝石耳坠、苍之森的气息、稔熟的弓……还需要更多来佐证我的推理吗?王子殿下?”
冰冷的阔剑从后方贴上吟游诗人的脖颈,阿姆兰沉沉的说:“真应该在树林里就杀了你,而不是拖到现在。”
华兹华斯一反常态的坚持道:“冷静,诸位,秘密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侧身让开了阿姆兰的剑,又轻轻拨偏莱宁的的弓,闲庭信步般慢慢走向篝火:“可怕的是追根究底。比如您,莱宁殿下……400年前“歌时代”与“纯银时代”的更迭中,人类获胜,精灵王战死,虽然一切早已在《大预言》中写明,但我相信苍之森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您。就算时间冲淡一切,您现在和人类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参加出生入死的远征吧?”
莱宁沉默不语。
“再比如您,阿姆兰大人,我知道您的故事。”他转过身。“之前我从没听说有人在与龙的较量中幸存下来,您可真是个活着的奇迹。”
夜风袭过,篝火一阵瑟缩,缀着炎星的碎屑扬上天空,被凄冷的黑暗吞噬。阿姆兰无言的矗立着,宽大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也包括你,子夜的骑士格兰蒂尔。”他绕着篝火踱步,试图和少女面对面,可格兰蒂尔的目光此刻只停留在阿姆兰身上,华兹华斯无奈的在她身边坐下。“就算找到了龙,你又要如何抵挡那无坚不摧的龙焰?”
手拍了拍北望者:“凭这面单薄的盾牌吗?”
“我不知道……”少女回答,但黯然的神色只在那张不服输的脸上停留了数秒,她转向华兹华斯——是一个清澈微笑:“或许,只要站到父亲曾经的位置上,就会有办法,对吗?”
“华兹华斯。”她接着说:“我不管这里的人有多少秘密,也不会去问。从他们参加属于我的远征那一刻起,我已经欠了太多……我是个穷女孩,现在,我可以支付的,唯有信任而已。”
“流淌的风携来未名的芬芳,
怎样的花朵盛开在暮秋的山岗?
哔哔削削,
听吧,篝火里的仙子在歌唱,
关于执盾的少女和未尽的梦想。
她就在我身旁,
展开了倔强的翅膀,
她就在我身旁,
要逆着《大预言》飞翔……”
这明明是首轻快的曲子,可悠扬的旋律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发觉的悲伤。华兹华斯轻抚琴弦止住尾音。
“我加入。”他对格兰蒂尔说:“为了龙和你。”
“首先,你这家伙有什么用?”一直闷着头喝酒的矮人站起来,极为不客气的问。
“证明你不是个累赘。”莱宁补充,依然用弓指着他。“或者远远离开。”
“我会不少小法术,比如这个。”华兹华斯摊开手掌,低吟了什么,“突”的一声,火焰出现在右手心,接着,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双手间来回跳跃。“如何?”
“太好了!一个华丽的累赘。”矮人嗤之以鼻。
“嗯,你是问实用魔法吗?”吟游诗人恍然大悟,冲沃夫斯坦招招手:“水囊借一下。”
沉甸甸的水囊被抛了过来,矮人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想干嘛?”
华兹华斯纤细的指尖轻轻点了下水囊就将它抛还给沃夫斯坦。“尝尝?”
矮人一头雾水的拔开木塞,将信将疑的凑过嘴去……什么味道顷刻间令他容光焕发。
“听着!莱宁!阿姆兰!”沃夫斯坦当即宣布:“我们得带着这小子!”
“在那之前,你要和我决斗。”阿姆兰突然开口,阔剑贴着右肩立起。“我的直觉不会有错,你是个危险。”
“我拒绝。”华兹华斯立刻回应:“找到龙之后,我们有的是机会。”
“阿姆兰叔叔,放下你的剑。他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格兰蒂尔起身拦在两人之间,她显然还没有习惯命令口吻,可无人能忽略那翠色眸子里的坚决:“请您原谅我的任性。”
男人稍稍迟疑,并没有浪费过多的时间与少女对视,他转回身,阔剑入鞘。
“暂时如此吧,孩子,我会盯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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