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建造的高塔上悬着精灵的花环,居住者们却是人类……最后,兽人将一切砸碎。”
——流传在亚伦汗王都迪兰的童谣
4年前,亚伦汗王都迪兰。
白塔要塞的失守,前方战事的吃紧,似乎都没有干扰这场奢华至极的宴会。贵族们享用美餐的好心情,从接连不断的碰杯与问候中就能表现出来。
小提琴的旋律在廊柱间旋绕,短号响起,跟着是整齐的竖琴呢喃,乐符汇合成撩动人心的涓流。邀舞者们的机会来了,当结对的舞伴纷纷走进舞池,烫金地面上的皇家纹章被夜礼服与长裙挤满。
“哼,所有人都将亚伦汗的版图忘了。”矮人大使沃夫斯坦“咕噜噜”咽下麦酒,将空杯“幢”的扔在桌面上,几位贵妇人皱起眉,又用折扇挡住厌恶的表情。
矮人对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熟视无睹,自顾自的伸手抹了抹嘴角,接着拢起桌布擦净胡须。
“要不是雨季拖延了兽人的进攻,迪兰早就成了废墟。”沃夫斯坦瞟了眼精灵大使莱宁,后者正饶有兴致欣赏着群舞,右耳上的三枚蓝宝石吊坠彰显着他的王族身份。
“那是人类该操心的麻烦,与你我无关。”莱宁从侍者手上接过酒杯,摇了摇混匀双层雪酒。“何况《预言》早已明示过战争的结局,兽人吞掉了最难咽的白塔,现在迪兰不过是盘等着被饕餮掉的大餐。我看这场‘告别宴’之后,‘归心似箭’的人类就该逃往南方发祥地,向‘希洛艾之墙’寻求庇护了。”
“不管怎么说,人类号称无尽的‘纯银时代’到头了,比我们的‘歌时代’还短了100年。”莱宁抿了口雪酒,修长的面颊上是副玩味的表情。“只不过,北地的‘新主人’们脾气暴躁,恐怕不会善待你们留下的遗产,比如这座迪兰城。”
“1000年前的作品而已,输给你们后就没指望拿回来。”矮人粗声粗气的回应,似乎不以为意,但反复捋着胡须的大手暴露了他的担忧——典型的‘建筑者’天性。“石厅至今不承认……”
“不承认那场输给我们、丢掉北地的战争?其实‘战利品’我们还没捂热就被人类抢走了。”莱宁只是耸耸肩便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你看,‘建筑者’矮人,‘协调者’精灵,‘繁荣者’人类,最后,‘毁灭者’兽人——《大预言》里写得清清楚楚;‘铁时代’、‘歌时代’、‘纯银时代’、‘灰烬时代’——《大预言》里安排得顺序分明。”
“预言无欺,天命难违,现在轮到人类。”莱宁将从另一个侍者的托盘里取过方巾,他刻意看了看年轻人,那副“与己无关”的表情让精灵叹息,他简单的擦了擦手,评价道:“看起来,他们都挺理性的。”
“哼……算我没说,《大预言》面前,越挣扎溺死得越快!”矮人有些鄙夷的承认,开始专心对付金黄诱人的火鸡,不一会儿嘴角和指尖便沾满了油。
乐曲戛然而止,舞步凌乱而终,人们有些困惑的四处张望……
亲卫队推门走入,分为两列,随着一声命令,长号整齐划一的抬起,下一刻,悠扬的号声让整个大厅浸满王者威仪。
“迎接亚伦汗之王!手握真理与永恒的费迪南德陛下!”卫队长朗声高颂。
所有人类面朝同一个方向躬身行礼,女士提起裙沿,男士右手贴肩。
“亚伦汗?……充其量算是迪兰之王,也许‘无地王’更合适。”沃夫斯坦小声调侃:“人类的规矩比里奥尔的胡子还多。”
“卸任前最好管管你的直脾气。”精灵轻轻一笑:“确切的说,还有几小时。”
费迪南德在两名皇家卫士和王储达伽马的搀扶下进入大厅,在位50年,如今的国王早已不是当年那位雄心勃勃、英姿飒爽的“北地之鹰”,莱宁依然记得,犀利的眼神曾为他赢得了多少敬畏与臣服,可现在那浑浊的目光却如同一潭死水;乌黑发亮的胡须经历隆冬,成了团拢在松垮面庞上的雪……只剩下那顶金灿灿的王冠嘲笑着时间的威力。
费迪南德从大理石台阶上俯视着晚年“最近亲”的臣民,低头时,达伽马将他几乎滑落的王冠扶正,有那么个瞬间,莱宁以为他会站着睡着——与亚伦汗一起。
来自大门的风徐徐流入,廊柱间的纱幔上荡漾着紫罗兰色的水纹,人们静候着国王的喻示。
“亚伦汗的臣民们……”苍老的声音仿佛来自干涸的井,咳喘令他中断了言语,卫队长凑近帮忙捶胸时,他抬手表示不必。
“我自知时日无多,所幸希洛艾庇佑……预言石已经解读,稍后教团将公布《大预言》,明示未来之途,让我们共同聆听亚伦汗的救赎……天佑亚伦汗……”
卫士们将费迪南德扶上王座,他就像脱离了支撑的人偶般被摆在高背椅中,褪化为一个底景。
达迦马代替父亲召唤教团入场,亲卫队很快将命令传达下去。
“希洛艾之子”们依次步入,纯白长袍和猩红缎边是他们最明显的特征——这身教服有着“圣洁之火”的寓意。大咏者西蒙走在最前——宝石精致的缀满领沿与袖口,尖顶帽下是张苍白如纸的面庞,仿佛长袍的延续,额前刺着“不可妄言”的花体字,目光超越了冷暖,似乎永远在凝视着什么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
最后几名教徒手捧丝绢,每人怀里都躺着一枚预言石,发光的淡蓝色晶体大小不一,随着颠簸而微微悸动,金色的咒契如同鱼群般游曳在晶体之内,繁星似的闪烁——这便是希洛艾之书,大陆的命运之锚。
当预言石出现,人群激动起来,纷纷踮起脚观看。虔诚的祈祷、断续的呢喃、真神希洛艾之名传遍大厅。
达迦马扬起手示意人们安静,接着冲西蒙点了点头。
大咏者略向前半步,环顾了大厅一边,然后展开双臂——
“神之子们,希洛艾的明灯已照亮前路。”他这样开始,缓慢笃定的布道,“天父相信,收获、繁荣、苦难,皆有其意义,天父使我们聆听命运之声,踏上命运之途,从此不再被混沌所扰……”
…………
莱宁并不了解人类的宗教,就像不了解矮人的胡子一样,但无论如何,每个种族的咏者,职责大致相同。
仪式进行到高潮,怀抱预言石的教徒们站成横列,西蒙走向第一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人们的目光。咏者接过淬了火的匕首,在右掌心割开十字口,这么做的时候,他稍稍皱了下眉,莱宁可以看见那手上数不清的旧伤。
手缓缓抬起,抚摸似的轻轻按在预言石上……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西蒙闭上眼,沉浸在和淡蓝晶体的共鸣中。他用茹尼文起了个头,那是种类似鼻音或耳语的低吟,教徒们开始合唱,相较于歌声,恐怕“呼唤”更为贴切——深沉、悠远,呼唤居住在预言石里的精灵。
黄金色的咒契纷纷凑向手掌的位置,仿佛被响动吸引的鱼群,下个瞬间,那些发光的符文穿越晶体的禁锢,从西蒙的指缝间流出,有些四散奔逸,有些冉冉升起,彼此相撞、粉碎……
不久之后,大咏者笼罩在一片金灿灿的薄雾中,他说了一个词。
咻,咻咻咻。
薄雾被无形之力牵引,向内塌陷,汇聚成由压缩文字残片组成的光团,那光团悬停在大咏者面前,仿佛漂浮在水面般轻荡。
另一个词。
光团腾跃而起,拖曳着金色的彗尾漫天飞舞,一次横掠后,闪烁的文字浮现在空中,就像突然被刷在了透明的墙壁上。
“AC1216,人类王国荣光不复,侵略者的铁骑撕碎边疆,唯有南方才是救赎,纯银时代到此为止。”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滞了。虽然之前就有过战败的预言,但如此详尽的还是头一回,更何况AC1216正是今年。
莱宁早就知道人类偏安南方的计划,由于希洛艾的神力庇护,每个种族的发祥地安全如家,正如矮人的石厅、精灵的苍之森……其他种族若进入,顷刻间便会烧作飞灰。
但这些目光短浅的贵族们,何尝不是在安全感的麻痹下,失去了整个王国?迪兰的派系林立,大敌当前的关头,内斗依然无休无止;而真正一心固守边疆的,恐怕只有穆卡斯和阿姆兰两人。
上个月穆卡斯战死的噩耗传来,随后是白塔要塞失守。那个身经百战的男人如愿以偿的倒在沙场上,这丝毫无损于他的荣耀——
因为,据传他是被一条龙所杀。
天经地义的结局……莱宁不禁叹息。即使具备了挑战龙的决心,你也永远得不到对抗龙的力量,绝对的死路……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唉,老友……该赞叹你的勇气,还是指责你的愚蠢呢?
不觉中,雪酒在手里停留了太久,沉淀物堆满杯底,穆卡斯曾向自己介绍过北地的隆冬,他的半生都站在城墙上守望着那片曾属于人类的国土……可笑的是,现在《大预言》推翻了他的所有的付出,仅仅在他死后一个月。
凭借对老友的了解,莱宁相信,即使预言早些降临,穆卡斯也不会买账,因为他的灵魂早已和白塔要塞绑在一处,盾也一样。
“你真该听听他们如何议论这场战争。”沃夫斯坦气呼呼的说,绷紧的脸好似锻铁:“还有穆卡斯的事!”
“‘无用的挣扎’,‘死心眼的白痴’,哼!”矮人啐了口唾沫。“他们就这样对待自己的英雄,巴不得明天就坐上四轮马车逃回南方!”
“我有些厌倦《大预言》了。”莱宁告诉沃夫斯坦。
“一样。”矮人立刻回应。
大咏者西蒙解放了第二块预言石,另一段文字熠熠生辉——
“AC1430 建筑者、协调者、繁荣者共同扬起战锤,山河动荡,毁灭者从北地溃败,晨曦纪元拉开帷幕。”
“好哇!”有人兴奋的高喊:“200年后我们将教训那些杂种!大预言是这么说的!”
“揍得他们满地找牙!”不知谁恶狠狠的跟了句。
“嗯!预言错不了!”附和声此起彼伏。
极度膨胀的自信和之前患得患失的仓惶形成鲜明的反比,这股巨大的扭力令莱宁如此不快,《大预言》从无差错,但此刻的迪兰明显有……大厅里,满是扑打着污秽的翅膀、为一块遥远的腐肉而尖叫的乌鸦。
莱宁无权质疑真神希洛艾的做法,只是隐隐感到,有人将向这注定的天命呐喊。
“向你献上整个亚伦汗的谢意,大咏者西蒙!”王储达迦马声音宏亮,似乎刻意体现着自己与父亲的不同,莱宁注意到这场宴会中,他那双灰色的鼠眼就没离开过王冠,情人似的目光里饱含饥渴之心。“我荣幸的宣布,今夜,矮人与精灵大使正和我们共度良宵,那么,老友们!”
他信心满满的一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们将如何传达这激动人心的消息!注定的胜利已写进了预言!”
亚伦汗需要个真正的领袖,而不是演员。费迪南德迟迟不肯让位的理由,莱宁多少理解一些,知子莫如父。
“这个问题,200年后我会和陛下的子孙们详谈。”莱宁深鞠一躬,转身之前,绯色的眼睛就绕开了达迦马。
“200年后见。”沃夫斯坦草草一弯腰,追上精灵。“卸任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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