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个小拇指分别同时钻入了两侧耳孔,使劲捣鼓了几圈。
“我家女儿,远坂奈奈子,要嫁人了。”待我放下手,远坂青尘又说了一遍,使我不得不接受自己没听错的现实。
“要嫁的备选对象有两个,一个是大英博物馆馆长希恩·布莱德男爵的儿子——莫尔·布莱德,另一个是……”
“停停停!你自说自话个什么劲儿!奈奈子要嫁人?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说那妮子怎么年纪轻轻就寻死觅活的,闹半天是被逼婚呢!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包办婚姻?现在崇尚的是自由恋爱!退一步说,她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毛都没长齐你就想她嫁人了?”
“十六岁已经到日本法定结婚年龄了。”远坂青尘淡定地说。我刚想顶回去,他又立马补充道,“英国也是。”
“……”
“你先冷静一下,听老夫说完如何?”
我把因激动而钻出被炉大半的身子收了些许回去。
“另一个对象,是大和族男儿,维和部队烈士的子嗣——工藤源先生。”
“哈?”我的身子再次像泥鳅一般窜炉而出,食指颤抖着指向自己的鼻头,“我、我、我?”
“那还能是谁?”该说不愧是亲生父女吗,此时挂在远坂青尘脸上的笑容与奈奈子的如出一辙。
“谁要当你女婿!”我拍桌而起,澎湃的愤怒几乎突破阈值。
“那你是要主动退出咯?”远坂青尘长吁短叹道,“也罢也罢……那布莱特都奔四的人了,肥胖油腻,看照片还有点儿地中海秃……唉……不说了……”
我略微想象了一下奈奈子的美妙胴体被一个油腻秃顶的中年大叔压在**的情景,登时整个大脑犹如被电击了般,反射性地单脚踏上被炉,一把扭住对面男人的衣领,并拿额头顶住了他的脑门。
“生气了?”远坂青尘不慌不忙,言语中带着几分戏谑。
“那不废话!”
“你要真没那个意思,我家女儿嫁不嫁、嫁给谁,都与你无关吧。”直面着我的怒火,远坂式的得意笑容再次浮现在那对儿八字胡下。
他说的没错,与我无关。
为她担惊受怕,为她脸红心跳,为她义愤填膺……不过是——
我自己寂寞了。
她的出现,在我反反复复无限延续的两点一线生活中,画上了其他的形状,染上了别样的色彩。
是青春的模样,活力的暖色。
想来我曾有过,却没能留住。
那这一次呢?还是要袖手旁观……默默驻足……眼睁睁看着她走远吗?
我松开手,长长呼出一缕鼻息。
“把详细情况说说吧,那个,布莱德什么的……”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暴走族头领的高中生,蛮横无理不是社会人该有的应事态度。
远坂青尘的视线往桌上一瞥,轻声吐出一个词儿。
“脚。”
我连忙把脚从被炉桌上挪下,并拿袖子将踩过的位置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通。
“那么,能告诉我……”
“没礼貌的年轻人,老夫不想跟他说话呐。”远坂青尘又将脑袋转向左侧九十度,根本不正眼瞧我。
此刻便是展现社会人生存技巧的舞台了。双脚并拢,维持上半身挺直的状态缓缓弯曲膝盖,转入正座姿势,接着上身前倾,双手呈内八形状端正地拜于身前,并以头“抢”地。
“非常抱歉!”我以标准的“土下座”执行了正儿八经的道歉。
“额,到底要不要说呢……”
这老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
“烦请告诉在下对方的情况!”
“既然说‘对方’,你打算要竞争一下不是?”
“这、这个嘛……”
远坂青尘退出被炉,绕桌半圈走到我身后,一双厚重有力的手掌搭上了我的双肩。
“老夫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们可以等奈奈子成年后再谈嘛。”
咦咦咦!!
你说话就好好说。劳烦别把嘴巴凑到我耳朵边上吹气似的说!这里是我的弱点!被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弄得很舒服什么的,这太鬼畜了!
我一骨碌起身,以防中年人朝我耳朵吹气不已。
“那我这边就保留。对面那位是什么情况?”
从地理位置看,几乎是地球的“对面”。要奈奈子嫁到这么远去,身为父亲的远坂青尘理应打心底不愿意,怕是有些苦衷。
“倒不是老夫非要想嫁,是对方一定要娶。简直……急不可耐。”远坂青尘说这话时,表情虽保持着一贯的平和,但我看到了他胡子上的细微变化——那每一根胡茬都挺立了起来,婉如高耸的剑山。
“那就拒绝呗。”
“就业界的情况,我们‘远坂’家是不能违抗‘布莱德’家的意志的。”
“业界?魔术界的?”
“不,是‘魔法’界的。”远坂青尘说这话之前,做了一次深呼吸。我诧异于他异样的举动,并没有留心他话语中异样的内容。
他将手拿到后颈,拉出了一条藏在睡衣中的吊坠。
“这便是老夫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了。”他抓着项链的部分往前平举,将吊坠的模样完整地展现在了我眼前。
那是一枚打磨得朱润圆滑的白色勾玉,从色泽跟材质上看跟普通的玉器没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盯着看便会生出一种要被吸入其中的错觉。
“用话语来表述恐怕有些困难,实际尝试一下如何。来,握着这勾玉。”
我虽有一肚子疑问,但还是照做了。勾玉尚温,那缕来自大叔体温的热度让我犯了点儿恶心。
“老夫给你表演个‘魔法’。”
能近距离接触魔术表演的机会可不常有,更何况表演者是位闻名遐迩的魔术大师。我一下来了兴致,精神状态瞬间切换到了高度集中模式。
是要让捏在我手中这玩意儿突然消失?还是从他另一只手突然变出个鸽子?或是他一放手这吊坠的链子还能维持当前的拉直状态?我猜测着可能发生的变数,极力感知着他周围的一举一动。
“你待会儿闭上眼睛,嘴里这样念‘古池边,青蛙跳,入水响’。念的时候要保持把勾玉握紧呐,接着睁眼就可以了。”
哇靠,好羞耻!
“为什么要在手里攥着个吊坠念松尾芭蕉的俳句啊!”我本来只想在心里吐槽一下,却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咒语而已啦,咒语。你照做就是了。”远坂青尘笑呵呵地回道。
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儿出个什么名堂。
如果不是全程处于严密监视中完成的魔术,实在算不得出类拔萃。既然他主动要求屏蔽掉视觉监视,想必其核心伎俩就在我触觉可以保持感知的勾玉上。
想从我手里把它变没?能做到就试试看!
我打开手,确认了一下勾玉的状态,然后将它死死攥紧。接着闭上眼睛,开始念起俳句:
“古池边。”
“青蛙跳。”
“入水响。”
当我念完俳句,照在眼脸上的光忽地明亮了些。我立马睁眼,远坂青尘维持着平举链子的姿态站在我面前,勾玉的坚硬质感持续在我手中彰显着它的存在,什么变化都没有……
不,非要说的话还是有一丁点儿。
“你开灯了?”我左手往天花板上的吊灯指了指。
远坂青尘点点头,“嗯,是到开灯的时候了。”
我猛地把紧握的右手松开一甩,任勾玉吊在他手上做摆钟运动。
“你变的魔术就是——开个了灯?”
“是吧?”他似笑非笑,似答非答地说。
我气不打一处来,要是持续盯着他的脸看,我八成会忍不住一拳夯上去。于是便背过身,奋力推开落地窗,大步流星地跨入院子里透气。
气温微寒,使我的头脑冷静了许多。举头一望,朗朗的夜空中洒落着一片银河,在它的浪涛之中,星彩流转,时沉时浮,忽明忽暗。
星、星星?
……
喂!喂!喂!喂!喂!喂!喂!!!
这、这已经完全不属于“魔术”的境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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