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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转曦月(下)

轮转曦月(下)

轮转曦月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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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 2012,10,6.

Five.

某人.

人的欲望是没有边界的。

人的渴望是没有止境的。

最初的时刻——我只是渴望被人注意到,而不是被当作可有可无的被遗弃品,除此之外我便再无奢望。但如果“再无奢望”是真命题,那我心中的想法一定是在嘲笑那个伪装成真命题的假命题吧。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话——我空桐正明一定会被神所唾弃吧。

我的渴望,已经变了。由原本那个孩童般纯真的愿望而变化:慢慢被这颗污浊的心侵蚀而污染的愿望。

“………”

我望向手中的朱红色,嘀嗒一下滴落在地上,混进了那原本的洁白被侵蚀,变得有如鲜血的地板上之中。

我吞咽口水,这景色……这朱红的火焰烧灼起了我的眼球,但我的表情却并不为之而动容。

脑袋像是悬挂的电灯泡一般漂浮,身体却走上了坠入地狱的道路。这犹如地狱绘卷的矛盾存在——发生在了那男人的身上。

这景色在三日之内中,我每天都会见到。当见惯了鬼怪之后便不会为之而动容是常识,我用几乎死去的冷酷眼神,望向吊起来的人头,切裂口还在不断向下滴血,令人联想到了漏水的空调。

这空调,带有血腥的味道。

第一次也就是前天,我杀死一人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恐惧,但在第二天,我将他的头吊了起来,尸体扔进了花圃。第三天,我将那人尸体切成小块,脑袋像是西瓜一样切成了两份。

今天,我将另一人的肠子拽了出来。

我轻轻用手指,按上了那鲜血,随后将手放到唇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令人联想到玫瑰的,人类的鲜红体液。

那味道,如此甘甜,让我的欲望犹如细菌般滋生蔓延。

第一次品尝到这味道的时候我就知道。

我这颗天生便充盈了罪恶的心啊,已经回不去了。

到了最后——我所厌恶的恶魔,不就是自己吗?让人在“一日”的概念之中不断重复的我——

手中沾满了鲜血。

风吹了起来。

“然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背后的门被打开,走廊中的风灌进了病房之中,我身着蓝白相间的病患服,望向背后的那男性。

银色的短发在走廊那片黑暗的背景之中格外显眼,漆黑一片的风衣却几乎与这世界上所有的黑暗融为一体。少年那清脆的犹如钢铁碰在一起的声音,在门前奏响了。

叮当,比那嗓音更加清脆悦耳的声音折射出了光芒,在漆黑一片的房间中,我察觉到了冷漠的少年正握有刚刚出鞘,向四方散出寒光的匕首:

“罢了,这种蹩脚的结界能做到什么啊?你空桐正明的性命——我洛玄月就将其回收了。”

不带有一丝迷惑和犹豫,少年的身姿显得如此夺目。

为什么,明明我才是超能力者——但眼前这位我感觉不到一丝超能力的少年,却给了我无法抗衡的错觉。

……那,真的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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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 2012,10,6.

洛玄月.

今天晚上我散步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被弄的破破烂烂的蓝白条纹病患服,被冻成了紫色的冰冷手脚,挂满眼泪的脸上——不断诉说出“想要真正的被杀”这件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当我问我他哭泣的原因的时候——那男人,用填满了恐惧的嗓音,这样说了:

“我,我不想,再回到那炼狱中了。”

在这种话结束之后,那男人就倒在了巷口的旁边,那一瞬间我觉得他是不是因为太过兴奋而心脏骤然停跳,但尚存的呼吸却与我这想法作对。

……总之,先把这男人带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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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x.

男人.

太阳和月亮是不断交替的。

一方沉入大地另一侧后,另一方则会高悬于天空。

昼化夜,曦化月,像是车轮一般不断轮转的日子——便是轮转的曦月。

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但夜空却足够明朗,虽说尚未打开暖气的房里尚存一丝寒意,却也无伤此月明星稀之空的大雅。

月正当空。在这个十一点半这个时间,月亮高挂在天穹中间,莹白的月光透过了奉谷医院四楼的玻璃,与被阻挡在外的风不同,很多人都不会拒绝前来做客的这光。

那宁静的月亮,带来了宁静的气氛;我也跟着陷入了沉静的止湖之中。

而这宁静——却在下一秒被打破了。

那是银晃晃的剪刀,撕开了我的颅骨,扎进了我的脑袋里。

我被杀掉了,少年用那冰冷的剪刀刺死了我。但我却还活着。

那透过脑袋的冰冷与疼痛交织的触觉,就算在梦境中的重现却也如此真实。那触觉——我大概再从这轮转的曦月中再轮回一百次也不会忘记吧。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流着泪这么说了。

那人,我认得他。

他在我病床旁的另一个病床上住了十天左右的时间,我记得他的名字——

在咽气之前,我将那名字复述而出:

“空桐……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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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被这个噩梦干扰了精神,从温暖的被子里坐起来,大口呼吸着冬天冰冷的空气,生怕下一秒那剪刀就会夺去我的性命让我失去继续呼吸的机会。

但我仍在呼吸,这冰冷的空气让我感到心安。虽说那是冰冷的——但我仍在呼吸,这颗心还在跳动,身体各个器官也还在存有温度的工作着。

要说像是死了一般冰冷的地方,也就是睡觉的时候被子没有盖上的脚了。

我尝试着做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二度确保自己还活着之后开始环顾四周的景色。

……这里不是病房亦并非街头,而是一个古风古韵的房间。见到这风景之后,趁着大脑还没有因为被剪刀刺进而停止行动,我开始思考自己在睡下之前发生了什么。

“……对了,那小鬼。”

我的脑海中开始构建一幅画面,用吹着冷风的街道为背景,站在我面前,躯体包裹在黑色风衣中的少年。

那人说了,他要帮我对吧?

我按住还在因为这冰冷而尚存有一丝疼痛的脑袋从床上站起来,二度环顾周围的景色——周围正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除此之外,门的另一端存在着光芒。

我踩上拖鞋,离开了被黑暗填满的房间后立刻映入眼帘的是打开了灯的木制走廊,整个走廊……不,虽然还没有从房子外面来看,但我有这样的一种感觉——整栋房子大概都充满了古风的气息吧。

而且这房子大的不像话,从延伸的走廊就可以看出。

“……虽说他说过要帮我了,但那小鬼,真的能帮我解决那人吗?”抱有对于这一点的迷惑,我推开了客厅的大门。

宽敞的客厅中摆放着大理石茶几,而就在那茶几的一旁,坐着银发的两人。从样子上来看,那两人大概是兄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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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玄月.

曦品着茶,随后轻轻将茶放回了茶几上,琥珀色的大眼睛盯着我,对于我说的话,曦瞪着眼睛。因为今天的茶色是绿茶,曦的眼睛也似乎比平日要明亮一些。

我翘着二郎腿,双臂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再度重复了我所说的话:

“我见到了死人,四肢被卸下,在身体四周像是花朵一般绽开。”

“又有人,死掉了吗?”

曦低下头,表情变得有些过意不去,这表情令我也心生怜悯——不管是谁,不管是再怎么冷酷的人,在见到少女的这幅样子之后都会为之而心痛吧。

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昨天的早间新闻有报道“有人死去”的消息,今天的早间新闻也这样报道,明天——这消息大概会再度登上早间新闻吧。

“老哥,身为约束者世家,你有在调查吗?”

少女这么问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疑惑,而我却有些羞于回答少女的问题。

“当然有啊。”

我轻闭双眼,叹出的热气被冻结成了冰雾朝四周散去:“……但是,这却像是在下着大雪的雪地上走路,走出下一步的时候,前面的那一步就被其他的雪覆盖了,导致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在干什么。现在想想,我们一定是受到超能力的影响了。”

用这种速度来进行新陈代谢的记忆,绝对是受到了超自然能力的影响。

“……也就是说调查一直在原地踏步囖?”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将冰冷的空气吸进了肺中,再度吐出的时候又化作了白雾。

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连敲门都没有,被我带回来的中年男人旁若无人的步入了客厅,这让我轻轻皱眉。

“——你说,你会帮我对吧?”

一句寒暄也没有,这男人刚步入客厅就站在茶几旁边直入主题。

我连正眼看都没有正眼看他,端起了曦为我准备的绿茶。虽然我并不是很喜欢茶,但身为这种从古存在至今的世家,这种东西就算不喜欢也要去适应。

“……好苦。”

我这么抱怨着。但抱怨归抱怨,困乏的精神也稍微提起一点了。随后,我啪嗒一声盖上瓷茶杯的盖子,回答了那男人的问题:

“说吧,你所说的「炼狱」。”

“——我已经死了。”

“哦。”

一上来男人就说出了这种了不得的开场辞,而我却并未显露出一丝惊异, 用哦的一下,就当作是回答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这种无关痛痒的回答激怒了他吗?这男人也开始对我的态度火大起来,发出了这种大喊大叫。

“我没说不相信你,如果你是抱着这种态度来交流,我认为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然后回到你那片「炼狱」里去吧。”

含有冷风的目光盯着男人,让他的身体震颤了一下。

“……抱歉,是我失态了。因为每当我回想起那轮转的一日就会忍不住……

昨晚,我被从医院的病床上分尸后,尸块扔下楼,头颅被当作西瓜那样切开。

前天,我被斩首后,尸体扔下楼,脑袋吊在房顶。

大前天,我被贯穿心脏而死,我已经连续死亡了三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是晚上死亡早上复活!周围的人们每天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我说出这事的时候他们只想把我在康复之后送到精神科!”

男人抓着头发,用几乎是病态的嗓音喊着,这也难怪周围的人会把它当作精神病……不只是他说出的事情本身,就连诉说出这事的姿态,让人在想到他是超自然现象的受害者之前联想到的是精神病人。

不过说起被身边的人当作精神病人这一点——我似乎也没有说别人的资格。那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那幅阴沉姿态,一定让人联想到了抑郁症患者。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你先走吧,我会帮你解决的。”

“……你是认真的吗?你这家伙,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每天都如蜉蝣般朝生暮死。而杀死我的那人……不,那不是人!那个名叫空桐正明的小子根本就是个嗜血的怪物!”

“空桐……?空桐氏的人吗?”

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随后,我对男人发出宣告:“我知道,我会解决的。明天你就可以回到医院进行正常的康复治疗了。还有,把情报留下。”

“……情报?”

“就是指他在哪个医院的哪个病房。”

“奉谷医院,406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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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

将那男人从玄关中送走后,我回到了客厅,在电视机附近停驻。

“老哥,那人的话可信吗?”

那人刚走,端坐在沙发上的曦就这么问了。

“可信度很高,因为他提到了「空桐」这个姓氏。”

我一边蹲下来在电视柜周围的抽屉中翻找着什么一边对曦的问题作出回应。随后,我这样对曦问:

“说起来,曦。你对「空桐正明」这个名字,有没有什么印象啊?”

曦低下头稍稍思考。

“要说印象的话……听上去像是个日本男人的名字算吗?”

“这名字听上去像是日本人确实没错,但我说的不是这个。老爹没给你讲过关于「空桐」这个姓氏的事吗?”

我在抽屉里找到了那张纸,但我仍背对着曦这样发问,而曦摇着脑袋做出了“没有”这种回答。

“看来老爹这边的没有让你踏入约束者的世界的打算啊?不过曦你是女孩子,这也无可厚非。”

“……是吗?就连老哥你也这么认为吗?”

曦低下了脑袋,声音也被脑袋掌控着一般随之而低落下来:“就连老哥你也认为我是那种什么也做不到,一事无成的人吗?”

“曦。”

我长出一口气,叫出了妹妹的名字。而曦也受到了这声音的牵引而抬起头来面对我。

“我是那种除了战斗之外已经一无是处的人。而你不同——曦,你比我这个笨蛋有出息的多。想必老爹也不希望前途一片光芒的你踏入这片血腥与残酷的世界吧。”

“多谢了,老哥,每次都是这么温柔。”

得到了我的回答之后,曦轻轻将垂下的头发撩到耳后:“不过,言归正传——老哥,空桐这个姓氏是怎么回事啊?”

在少女发出话归正题的宣言后,我把刚刚在抽屉里找到的几张纸扔到了茶几上。少女从茶几上拿起了那几张有些泛黄的A4纸,随后耳畔适时响起了我的声音:

“空桐这个复姓在古代就很少见,到了现在,这个姓氏已经几乎绝迹了。现在的空桐家,大概是世界上最后一户姓空桐的家族了吧。

空桐家原本也是约束者世家,出现在两百五十年前的晚清时期,比我们家晚了两百五十年左右,算是我们家的后辈。不过空桐血脉的超自然能力在三十年前就丢失了。与我们洛家的死皮赖脸不同,空桐家很干脆的向处在英国的约束者协会总部提出了退出的申请。纸上复印的是空桐家最近三代所有直系血脉的资料,其中就包括空桐正明这个人。”

上面的人像稍微有一点模糊,但字还算清晰。相对于它保存的岁月来说,这纸完好的让人感到有些惊奇。

“一代,空桐华夜。二代空桐涛,空桐花。三代,空桐正明……对了,老哥,这家伙好像是高二四班的学生,就在教学楼的二楼那边,不过似乎因为这段时间得了什么病,在奉谷医院那里留院观察。”

见到了这黑白色的纸上那引得模糊的脸,曦突然发现了这一点,指着这人的脸,抬起头对我说了。

这倒是印证了那男人的话,不过人脉这么广的曦居然一下子没察觉到是这人,这一点让我对曦的印象与现实产生了一丝错乱。

是察觉到了我的迷惑吧,曦用含有着苦笑的声音对我解释了:“我并非打印机亦并非复读机,老哥。而且空桐正明这家伙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脸也是普通到容易被忘却的那种。”

“……这么普通的人居然会连续杀死同一个人三次的杀人魔,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直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餐,我随手拿起了桌上放着的曲奇饼干。

“先不要管普通不普通的问题,老哥,你觉得他所说的「不断轮回的一日」是怎么回事啊?”

“空桐血脉的超能力是名为石刻符文的北欧咒术,但也不排除空桐家血脉中出现了新的超能力……不,目前也只有这种解释了吧。不管如何,我要做好防范石刻符文的准备,但在今晚我必须要出发。

说起来,轮回的不只是他,我们也身处于这片轮回中吧。”

我苦笑着,在曦的对面坐下:“这种名叫直觉;除去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之外的第六种感觉这么告诉我。”

这样的话,这段时间里,这些异常就都可以解释了。

为什么每天早上,关于昨天发生的事的细节会被悉数遗忘。

“老哥,一定要小心。毕竟对方是超能力者,虽说可能是刚刚觉醒超能力不久,但——”

“没有担心的必要。”

我闭上眼睛歪了歪头。上扬的嘴角流露出我的自信,这笑容让人不由得升起了一阵信任感:

“因为,我是不会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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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ght.

我在奉谷医院外的马路上望向那圆形的建筑,遥遥看去就像柱子的圆形大楼,让我联想到传说中的不周山。

十一点的夜空之下,街道上的黑暗让人感到有一丝诡异的冰寒,渗入了肌肤。而这恶寒却不能让我停下脚步,黑色的风衣将要融入似是以太被剥夺的街道,于漆黑的风中轻轻飘扬。

我步入了医院的大门,越过了地上停车场与大道,到达了圆形的建筑之前。

……我感到了一丝异常。

在步入这个范围时,我产生了这里是与世界相隔绝的异世界的错觉。但我回过头,身后的大道却没有异常之物的存在,也就相当于对我的无端妄想打了红叉。

“这里直到四楼……与外界隔开了,是结界吗?”

我在支撑第一层屋檐的立柱上轻轻抚摸,这抚摩——让我的手掌感到了一丝灼痛。随后,红色的北欧符文在上面浮现出来。

结界确实存在。

“……原来如此,是这种结界啊?”

这种结界会对于周围的人进行心理暗示,想要离开大楼的人会被下达“不想出去”的暗示,想要进入的人则会受到相反的暗示。而这暗示——对超能力者并不管用。

我观察周围另外三个立柱,皆发现了符文。但——

“奇怪,第四个掌控正门结界的符文被破坏了。”

那符文不发光,在我仔细观察的时候,发觉到那符文已经没了超能力。而正是因为有人破坏了结界,因此那中年男人才能成功的逃离。

这也让身为普通人的我可以随意进出。

我步入了大厅,顿时皱起眉头,周围的空气寒冷到了异常的程度。我打了个寒颤,这地方的冰冷几乎要让我的骨髓结冰。现在我只想速战速决。

在大厅的一侧,我登上了电梯,按下「4楼」的按键后,我将双手放入口袋,想要驱赶这寒冷。

电梯中除我之外空无一人,唯有机械运作的嗡嗡声,预示着这个密闭的空间正在徐徐上升到高处。

我身处于一片密闭的铁盒子里,切身感受着渗入骨髓的孤独。我却对这孤独产生了一阵欣慰。

我从骨子里就是这种孤独的人,平时的那副姿态其实是来自自己的心吗?对于这一点,我歪着头,被卷入疑惑的涡流。

而这疑惑很快便被我抛诸脑后,因为铁盒子的大门在我眼前被打开,我也失去了思考的余裕。

我步入了四楼的走廊。

奉谷医院主楼的一楼是圆形的大厅,二楼是环绕大厅的圆形走廊,其他楼层则是十字形的走廊,连接着周围的病房。

然后……就是这里了。

我在走廊中停下脚步,忍受着这诡异的恶寒,望向了这个门牌号。

「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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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桐正明.

人的欲望是没有边界的。

人的渴望是没有止境的。

最初的时刻——我只是渴望被人注意到,而不是被当作可有可无的被遗弃品,除此之外我便再无奢望。但如果“再无奢望”是真命题,那我心中的想法一定是在嘲笑那个伪装成真命题的假命题吧。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话——我空桐正明一定会被神所唾弃吧。

我的渴望,已经变了。由原本那个孩童般纯真的愿望而变化:慢慢被这颗污浊的心侵蚀而污染的愿望。

“………”

我望向手中的朱红色,嘀嗒一下滴落在地上,混进了那原本的洁白被侵蚀,变得有如鲜血的地板上之中。

我吞咽口水,这景色……这朱红的火焰烧灼起了我的眼球,但我的表情却并不为之而动容。

脑袋像是悬挂的电灯泡一般漂浮,身体却走上了坠入地狱的道路。这犹如地狱绘卷的矛盾存在——发生在了那男人的身上。

这景色在三日之内中,我每天都会见到。当见惯了鬼怪之后便不会为之而动容是常识,我用几乎死去的冷酷眼神,望向吊起来的人头,切裂口还在不断向下滴血,令人联想到了漏水的空调。

这空调,带有血腥的味道。

第一次也就是前天,我杀死一人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恐惧,但在第二天,我将他的头吊了起来,尸体扔进了花圃。第三天,我将那人尸体切成小块,脑袋像是西瓜一样切成了两份。

今天,我将另一人的肠子拽了出来。

我轻轻用手指,按上了那鲜血,随后将手放到唇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令人联想到玫瑰的,人类的鲜红体液。

那味道,如此甘甜,让我的欲望犹如细菌般滋生蔓延。

第一次品尝到这味道的时候我就知道。

我这颗天生便充盈了罪恶的心啊,已经回不去了。

到了最后——我所厌恶的恶魔,不就是自己吗?让人在“一日”的概念之中不断重复的我——

手中沾满了鲜血。

风吹了起来。

“然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背后的门被打开,走廊中的风灌进了病房之中,我身着蓝白相间的病患服,望向背后的那男性。

银色的短发在走廊那片黑暗的背景之中格外显眼,漆黑一片的风衣却几乎与这世界上所有的黑暗融为一体。少年那清脆的犹如钢铁碰在一起的声音,在门前奏响了。

叮当,比那嗓音更加清脆悦耳的声音折射出了光芒,在漆黑一片的房间中,我察觉到了冷漠的少年正握有刚刚出鞘,向四方散出寒光的匕首:

“罢了,这种蹩脚的结界能做到什么啊?你空桐正明的超能力——我洛玄月就将其回收了。”

不带有一丝迷惑和犹豫,少年的身姿显得如此夺目。

为什么,明明我才是超能力者——但眼前这位我感觉不到一丝超能力的少年,却给了我无法抗衡的错觉。

……那,真的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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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

农历 2012,10,6,23:58:06.

洛玄月.

用鲜血和月亮作为背景,空桐的身影在窗外的月光前被阴影覆盖,人类体液的腥味也填满了我的鼻子。

见到这个猎奇的杀人,我并不为之感到恐惧。

我拔出了长约一尺有余的小刀,窗外的月光轻柔地照耀进房间,照亮了我半边脸,也让小刀反射出了银晃晃的光辉。

空桐举起了手指,而指前,漂浮着红色的符文,那符文散发出的红光——照亮了少年被阴影覆盖的英俊脸庞。

我与他四目相对。

“穆斯贝尔海姆。”

空桐这样咏唱了,不带有一丝犹豫的清脆嗓音,在几乎失去了光的夜空中闪烁回荡。

灼热的火球让房间中的温度骤然升高。

我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火球几乎是贴着我的脸飞了过去,我却对这状况不带有任何恐惧,闪过这一击后我们的距离就被缩减到了三公尺。

要一击毙命,最好选在左胸部。

空桐的脸上闪过一丝怯意,对照了我的毫不动摇。

“尼福尔海姆。”

空桐用流淌着冰冷的指尖对准我,随后那里飞出了冰锥。要闪避的话,一定会错过一击必杀的时机。

因此,我。

——被掷出的小刀划破黑夜,在和冰锥相撞的时候发出像是铁钉掉在地上那样一声叮的脆响。

“阿斯加……”

“要去死的人是你——!”

这一次在空桐完成咏唱之前,我扼住了他的喉咙,将它提到半空中,冰冷的视线包含冷冽的寒风,所诉说出的事情就只有“要杀他”这一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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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 2012,10,6,23:59:30.

空桐正明.

少年的眼神透露出杀意。

“还有遗言吗?秩序的扰乱者?”

他这样问,但喉咙被紧紧扼住的我也没办法做出回答。

“……对了,现在你也说不出话对吧?那么,就干脆的死吧。”

噗。

我的胸中出现了异物,而且在这异物出现的时刻,从没感觉到过的剧痛刺穿了我——这剧痛的来源,正是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拳头,像是长枪一般从我的胸中穿透。

好痛。好痛。好痛。

这痛楚——正是那些人们一直以来承受的吗?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被我杀死的人,这就是他所感受到的吗?

……不,那恐怕更甚吧。

“对不……起。”

我流着泪,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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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玄月.

尸体倒在了地上,我的整条手臂都染满了鲜血。

但,尸体却产生了异常。

时针,分针和秒针合为一体的时刻,破碎的胸口开始重塑。男人说过,自己每晚都会被杀,第二天早上却会变回原状。

……这就是曦与月不断轮回的“一日”。

空桐跪在地上不住咳嗽。

“……我输了。”

少年一边苦笑着一边发出声音,承认了自己已经败北的既定事实,而我也懒得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墙角边,捡回了我刚刚扔出去抵抗冰锥的小刀。

“向前推移的只有「时间」,也就是十月五号可以变成十月六号,但人们却在不断重复着自己昨天做过的事,记忆中的细节也一并被抹掉,就连在当天死去的人也会复生吗?也就是说时间虽然在向前推进,但那「概念」确实是那一天中不断轮回。真是有趣的能力。”

……我捡起了小刀,上面出现了一些刮痕,而我将小刀收入鞘中,稍稍回过头望向背后脸色苍白的少年,想必他还没有从前一秒死亡所残留的痛觉之中彻底恢复过来吧。

“然后,说说你这么干的原因吧,空桐。”

“…………”

我没有得到回应。在我转过身望向空桐的时候,发现他正倒在地上。

“……嘁,昏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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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

空桐正明.

在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睁开眼睛时,窗外强烈的阳光让我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感到了一阵刺痛。

在观察周围的景色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周围没有其他人,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像是要再次睡死过去。

“昨晚的那些……都是梦吗?”

我蜷腿坐在被阳光照出了一地金黄的洁白病床上一边咕哝着一边低首沉思,但随后——打破我的思考的,是门把手哪里传来的转动的咔吱声。

“原本以为你苏醒的会再晚一些呢,看来我来的时间刚好啊?”

寒风般冷冽的声音响彻病房。

少年即没有敲门,也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擅自走进病房,穿过了前两个病床之后来到我身边。

我感受着俯视而下的黑色视线,感到了一阵不自在。昨晚,我就死在了这样冷冽的眼神之下,而现在的我更是涌现了一种历史重演的错觉。

……莫非这人是为了确认自己死没死透而折返的吗?这个使我心生恐惧的思考强制让身体抖动了一下。

“放心,我可不是回来杀你的,只是在一切结束之后还有些事想问你,这也是我身为约束者的责任之一,请配合工作。”

这人看穿了我的心思。嘴上说着客套话。但我却感觉,如果回答不配合的话人头就会马上落地。

我点了点头,算是对少年的回答。

“你的超能力是什么?”

少年拿着笔记本,打算记录我接下来说的话。这姿态让我联想到了正在做笔录的警官,但约束者的职责却也和警官大同小异。普通的警察掌管的是犯罪的普通人,约束者管理的则是超能力者。

“北欧咒术的石刻符文,还有让一天进行不断轮回,但在重置记忆的时间里,在我附近可以免除记忆重制效果的能力。”

“那么,你为什么要杀人?”

少年这样问了。

“……我只是,希望被人们看到而已。”

我低下头,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一直以来,我从来没有被注意到过。甚至经常出现老师上课的时候想让我回答问题却叫不出我的名字的情况,因此我也渴望被注意到。

我的能力觉醒是在得病的那天。我发觉消除这一天的话,在即将被消除的那一天中不管做什么引起大家注意的事情都可以。虽说记忆被消除,但人们确实凭借「既视感」这种东西记住了我。

然后,我开始追求人们更多的注意,既然可以抹消罪恶——那么那种罪恶就不算罪恶。抱着这种心理,我杀了人。

那时我就发现,我回不去了。我体验到了将剪刀刺进他身体的**,温热的血溅到脸上的触觉,然后我就迷上了这种感觉。

……但,在切身感受过那痛苦后,我才明白我所作所为的幼稚。”

我抬起头二度望向少年,而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笔记。这样啊,少年点了点头这么说道。

“说实话,在你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做好清除你的打算了。不过你能清醒过来确实令我高兴,毕竟我并不喜欢杀人。

对了,今天我是从学校上完一上午的课后请假来这里的,在学校过来的路上帮你顺手带了些东西。”

咔哒,少年朝我的床上扔了一个塑料袋,里面飘出了香味。我打开塑料袋的时候,发现了其中盛有的德克士的汉堡。

“……虽说是做我的分内之事,但这姑且也算是探望病人,两手空空的过来未免太过失礼了。”

是觉得我会误会吗?少年这么说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得到我喜欢汉堡的消息是从曦那里听来的。

曦,这人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搜索了一下记忆,就是那个人缘特别好的银发少女吧。

“还有,顺带一提,小子。”

“诶?”

我的视线从汉堡上转向了少年的脸,但少年的脸却突然变得可怕起来。

“……虽说觉得不太可能,但我还是要先说一句,别打曦的主意。”

“诶,是!”

恐怖的视线要将我杀掉,而我的回答避免了将要被杀掉的命运。听到我的回答后,少年收起了可怕的表情,将要冻结我的骨髓的寒意也随之消失。

“好了,我的时间很紧,再见吧,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不是敌人。”

丢下这句话和在光明中显得格外显眼的黑色背影,少年那不带有一丝犹豫的飒爽身姿消逝在了病房门前。

少年离开了,到最后也不曾报上姓名……对了,这家伙的姓名,这一点我居然忘了。埋怨自己一般,我在床上翻滚一圈。

……杀我的是他,救我的也是他。将我从那危险的边缘拉回来,就连感谢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但如果有缘的话,一定会在向前流轮转的曦月之中,于某处再度相逢吧。

我相信着这一点,在床上躺下来望向天花板,向根本无法触及的天空伸出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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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even.

洛玄月.

距离中午看望空桐,已经过了六个小时。在今天下午,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让人担心天空会不会突然下起雨来。不过好在,在放学的时间,天空也只是保持着山雨欲来的状态,在回到家之前,天空大概会保持这种状态吧。

我没有带伞,今天也不去散步。

但在回家之前,我和曦在咖啡馆稍稍驻足,解决晚餐的问题。

“只有这一点没问题吗?晚上可没有加餐,挨饿的话我也没办法,老哥。”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曦托着下巴这么问。虽说这里是咖啡馆,但也兼职卖意大利面跟焗饭,因为刚好顺道,我的晚餐偶尔也会在这里解决。

我要了小份的意大利面,味道虽然不错,但量确实稍有不足。

“没问题,如果饿了的话,我可以用房间里的储备粮来解决。”

“你的房间是零食铺吗?”

听惯了这种回答,曦回以的就只有深深的叹息。而这叹息也成了我耳朵的常客。

“……说起来,空桐正明这个人,你感觉他杀人的理由,你认为是正确的吗?老哥?”

“无论如何,杀人都是错误的。只不过这人始终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杀人」这一点而已。不过这家伙如果更早地意识到——我们估计还会继续陷入这不断轮回的一天吧。从这方面来看,我还要感谢一下这家伙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杀人吗……”

曦低下头,思考着什么似的。随后,曦抬起头:

“如果站在杀人者这个立场的人是老哥你,老哥你会怎么办呢?”

开玩笑似的,曦一边透露出玩笑的目光一边这样问。而我站在被提问的一方,不仅为这问题陷入了沉思。

“如果站在那个立场的是我——在我察觉到了自己已经犯下这种罪孽后,我会向警察自首吧……唔,会自杀也说不定。”

但那是做不到的。我可没有自首或者自杀的勇气,特别是后者,不管怎么样——走上这条路的人,我只对其赠以“蠢货”二字。

这么说完后,我离开了座位。

曦对我投以不解的目光。

“你还在呆什么啊?曦,饭已经吃完了哦?再不走的话天空就要下雨了。”

“哦,哦。”

曦呆呆的回应后便从座位上站起来。

走出了咖啡厅后,展现在眼前的是属于都市大马路的吵闹,汽车和行人一齐发出声音,霓虹灯和信号灯一同闪出彩色的光辉。

今晚的天气很冷,但街上的气氛却没有被这冰冷的空气浇灭。

“老哥。”

在后面拉着我的手,曦突然叫住了我,而我的脑袋也在曦的呼唤下而转过脑袋,选择性的忽略了街道上的热闹景色,将目光凝聚在少女美丽的脸庞上。

“今晚,一起去商场好吗?”

“……商场?我们家里缺什么东西吗?如果有缺的话直接去便利店不就好了。”

曦低下头,拉着我的手攥的更紧了。虽说商场也确实是顺路,但逛商场会花掉很多时间,耽误太多时间的话,这快要哭出来的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就得不偿失了。

我倒是没什么,但曦会感冒也说不定。

“那东西,便利店里买不到。”

曦小声咕哝,而且——是我的错觉吗?曦的脸好像变得有点红了。

“便利店买不到……是什么稀有的零食吗?”

“……是,和老哥在一起的时间。”

“……………”

曦的手攥的太紧了,我的手掌中出现了一丝痛觉。对于这痛觉,我不禁苦笑起来,我的手放松了一点。

曦的脑袋更低了。

“那就立刻去吧,八点半之后商场可就打烊了哦?”

“诶?”

“还等什么啊,立刻走吧。”

我笑着,曦也跟着抬起了头,脸上填满了幸福的笑容。

“嗯,出发吧。”

轮转曦月 结束

End.

在回到家后,天空突然下起的并不是雨而是纯白色的花瓣。

伴随这纯白无暇的花,气温也骤然降低。不过作为补偿——庭院的景色在被这纯白色的花瓣积累覆盖之后开始变得美丽。

我坐在屋檐下,手中握着曦亲手冲的咖啡,在椅子上望向纯白的庭院。虽说屋檐下被寒风填满,但却也无伤此等雪景之大雅。

我的身躯包裹在黑色风衣中,品着热咖啡,享受着这寒冬的惬意与孤独。

我是这么喜欢孤独的人吗?对于这思维,我歪着脑袋开始思考。莫非我平时展现出的孤傲并不是伪装而是天性吗?

我独自享受着孤独,大概我会在这里一直坐到困乏的时候吧。

我这么想。但这想法却在下一刻遭到粉碎,伴随着踏雪而来,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声的急促脚步,预示着有人来到了庭院附近。

有谁会在这片冰天雪地里跑步吗?我这样思考,大概是那人有什么急事吧。

“…………”

我品了一口咖啡,享受着这股流入体内,驱走寒意的热流。

但那身影,却在庭院的门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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