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标不治本,起死回生。
救人不救心,枯木逢春。
——一代庸医。
1
兔。
成都人对这种毛哈哈的小畜生情有独钟,尤其是吃它。
兔子的做法在川菜当中可谓是五花八门,除了兔脑壳之外,比较有名的较说这个双椒兔。
走在蓉城的街头巷尾,你就能看到不少的餐馆门口甩个木篓,里头喃挤着这帮长腿杆的小畜生。吃兔肉讲究一个鲜,一般你嘴头的东西那可都是现宰的。而像这样把它们晾在客人的面前,除了能够证明食材的新鲜度,很大程度上也能满足食客的些许饕性。当你决定亲手点杀一个活蹦乱扳的生命,再目睹它成为盘中餐的这种负罪和兴奋,能够在心理上带来跟到过山车一般的享受。
大人尤其喜欢这种残忍的玩笑。小屁娃娃些经常不忍目睹那小玩意儿,甚至求求你放他们跑。等到菜一上桌,你半哄半骗地将一块肉弄到了他嘴里,等到对方心满意足地再动一筷子,会有种微妙的成就感,就好像亲手把耙耳朵培养成了硬汉。
也正是因为这种现杀的烹饪传统,让这兔肉尤其鲜美。兔肉细腻如鱼肉,下锅即熟。嚼在嘴里甚至还能感觉到它临死前的最后一阵扳命,充满了生命力。这口感已经不能用香弹来形容了,而是一种正儿八经的猎奇。
但是这种菜是上不了席的。因为兔肉细小,做时需要切成丁丁儿,难以成状,只能装在一足顶一桌宽的大盆子头。除此之外,更是因为其味道极其辛热,吃的人七窍生烟,只能任着鼻浓、眼流花、汗和哈喇子一把又一把,如决堤般灌着身体的每一处窍眼而和毛孔,让人丑态百出,原形毕露。所以这种餐馆的桌上总是放着大包的纸巾供食客自省。而这种菜的做法中,小米椒又与兔肉是等量,再配之以数量惊人的仔姜和花椒。这菜就像是表面大条懒散不谙世事而城府深厚的成都人,先用花椒麻痹味蕾,让辣味深藏其内,只留一股兔肉与红油之香,以及那嫰弹到不可思议的口感。待到你粗心大意,舌齿相交,咬开包了三种辣味的肉质时,那深藏不漏的辛辣也随之开始围攻你身体最敏感的部分,令食客口若灌汤,麻辣不堪言,只能再食一肉,以麻治辣,再被辣味挑起火焰。食客逐渐只能着魔一般陷入“吃吃吃”的循环里,一顿下来竟然说不出半句话,只能听到一阵阵抽气和吞酒之音,食客犹如哑言,故又有“哑巴兔”一说。
也是这一特性,双椒兔的菜馆多现于三教九流汇聚地。是麻友和道兄最喜欢的酒肉场所之一。从赌桌上下来,赢家就带着众人到馆子里搓上一顿。这吃兔的交际自然就分三个阶段;上菜前是称兄道弟,推杯换盏,拿些小菜来觥筹交错,等到这主菜一上,动哈筷子,这屁话的人自然就渐渐少了,一个个面红耳赤,手如狡狐,光顾着吃了,哪还跟你扯皮;再到这杯盘狼藉,风卷残云之后,一个个心满意足汗流浃背,这输了一天的怨气也算是烟消云散,酒桌再一次陷入一种轻快的闹腾当中。在一旁看着,简直是有头有尾,活脱脱的一出喜剧。这一桌子的人这样也就是一场独戏,但是当整个馆子都进入这种此起彼伏的韵律当中时,就仿佛置身于一台人间大戏,尝尽了世间百态。
夏天吃这兔肉也是一大享受,成都平原夏夜漫长炎热,熏风阵阵,毫无解暑之效。这时几个雕龙刻凤的彪汉,上身脱个精光,坐在十字路口,叫上一箱,点杀一对。骂骂街再吃上这火辣辣的一盆,出一身的臭汗,再让过堂风来抽搭一阵,也算是解暑。由于菜中姜多,就算你喜冷饮好吹风,也不会落得一身脾寒。
老刘对吃兔情有独钟。
他和客户谈生意的时候从来都不带对方去什么星级酒店,而是把对方拉到这些其貌不扬的苍蝇小馆子附近,安排好陪酒小姐,备好佳酿吃上这么一顿。
外地老板自然是一番稀奇,光是看见那篓子里毛茸茸的小东西就兴趣盎然,而等到菜一上桌,只得被其花花绿绿的外表给蒙蔽,殊不知自己已经落了圈套。一筷子下去,这鲜麻一过,后劲就一发不可收拾。外地人吃辣厉害的不多,这一折腾那必定只能以酒解辣,奈何这双椒兔似有魔力,但凡吃上一口,就被勾走了魂儿,只能再下一筷子,接着喝酒。不等老刘这劝过三巡,客户就先把自己给喝了个高。被这辣味和酒精一刺激,这些外表光鲜的压抑分子一个个都会原形毕露,抱着左右的女人开始和自己称兄道弟,坦诚相待。
之后再送去足浴保健,请专业的采耳师来按摩一番,再去掉身心的疲乏,蒸掉风尘残渣。管你是神罗高僧,也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浑浑噩噩不知荏苒,仿佛堕入极乐之境。而这么一趟接风下来,自己的生意就算是谈成了一半。
老刘有这么一套公关方法,加上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生意上可谓是节节高升。只可惜,这人心术不正,老是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一个多月前,厂里的工人出事,由于操作事故而断了手臂。按理说这是工伤,该赔偿,但是老刘不干,非但不干还下了黑手。这个“闹事”的员工没多久便人间蒸发了。
但是善恶终有报,老刘很快就在医院检查出来了一身的病。不是哪个零件有了问题,而是每个零件都开始变得不好使了。
医生说,再不注意身体,恐怕活不过五年。
这可把老刘给慌了,但是他不管怎么好言好语,医生也只是说他最多能够活10年。
办理了住院手续后老刘打算回家打理点事儿,正走着,却看见路边出现一江湖郎中。带着一斗笠,遮一面纱,长袍羽扇,白色褂子黑色衬。直身坐着,也不知是男是女,体态端正,颇有点仙风道骨之味。
身前一桌,身下一椅,台前文房四宝,唯独不见卖药的葫芦。身后长飘上挂着一副打油诗:
治标不治本,起死回生。救人不救心,枯木逢春。——一代庸医。
硬是癞蛤宝打豁害——好大勒口气!
老刘心想,气不打一处来,挽着袖子就把手撑到了对方桌上:“你都能治啥子病?”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人生八苦皆可治。”
这一开口让老刘有些蒙蔽,除了对其中的言辞不通,同时也觉得这个人的声音雌雄难辨,甚至有点点恍惚。就好像是声音没过耳朵,而是直接闯到他脑壳里面来。
老刘也听不懂这些江湖骗子的一番说辞,只是把手里的病例单往桌子上一拍,问道:“这个病,你也能治?”
但是这个江湖郎中甚至都没有去看这纸飞飞一眼,便点头道:“可治。”
老刘一声冷笑:“可以可以——那你多久能治好?”
“手到病除。”
听罢老刘一声狂笑,大手一挥,就把这江湖骗子桌上的四宝全都掀到了地上。砚台磕到台阶,摔了个七零八落,其中一块还泡到了下水道里面。
然后老刘俯身到对方面前,双手撑开,趴在桌面上,龇牙咧嘴地说:“可以!要是我这病治不好,我保证你这辈子都不要想在成都这个地方混下去!要是治好了,你要啥子,就算是要我去摘星星偷月亮,老子二话不说就给你。”
“成交。”
老刘看对方点儿都不急躁,反而不爽,于是一屁股坐下,一撒手说:“治嘛——我看你要哪门子治我。”
“你回去睡一觉,醒来第二天病自然会好。”
“莫这儿嚯老子!”
“治不好,你带人来找我便是。”
2
第二天一起床,老刘就觉得身上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感觉这么良好过。浑身上下充满了说不出的轻巧和舒坦,简直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但是等到他仔细一寻摸,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四周的墙壁不是白花花的高档壁纸,而是破烂得在漏风的一个小棚子。而且这里住到的还不止他一个人。还在想发生了啥子,自己上铺就跳下来一个人,然后从他床底下拉出来一个铁壶,拉开盖子就蹲上去。
老刘一眼就看懂了对方的意图,直接一脚踹到了他身上,那个人“哎哟”一声摔倒了地上,壶里面的东西也打翻了,一股浓烈的腥臊味把潮湿闷热的小棚子顿时熏得让人眼睛都不想睁开。
“你他妈个瓜娃子在老子脑壳旁边龌屎吗?!”老刘开口就骂。
对面这个瘦不拉几的黑皮肤男人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问:“……哥?你哪门了今天……?”
一听到对面的这个人喊他一声哥,老刘一下子就蒙了。他伸出手一看,自己的手掌粗糙有力,显然不是自己那双油腻肥胖的手,他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现骨头分明,下巴也是尖突突的,一下子就有点慌。
他跑到棚子外一看,发现自己原来睡在一个工地里头。这个时候天还麻麻亮,但是棚子里面的人已经一个个的爬了出来,那情景有点诡异,就好像是看见一片棺材里面爬出来了人一样。
老刘有点慌,撒腿就往外跑。等到他跑出了工地,走到大街上,看了一眼大厦的玻璃墙,一下子就晓得发生了啥子——这个身体不是老子的!
老刘吓得腿肚子都软了。看着“自己”的影子不知所措。但是没过一会儿,他的心情居然释然了,他想起了自己昨天傍晚遇到的那个江湖郎中,虽然不晓得他哪里来的神通,但是老刘可以确定,这件事情是他做出来的。
老刘的心头感觉有点怪异,但是又有点高兴。毫无疑问,这个身体是远比自己原来那副身体要结实健康了,肯定也是没得啥子疾病的。总的来说,算是“治好了”。
在医院得到自己要死的消息之后,老刘那个时候终于明白了,命比撒子都重要。像现在这个样子的状态,老刘是莫得理由不感到开心嘞。
这样想着,老刘就打算亲自去江湖郎中那里去道个谢。倒不是说他有好知恩图报,而是觉得这个江湖郎中有点东西,必须要慎重对待。这种人不管是敌是友,那也确实有必要去摸清底细。
但是问题一哈子就来了——他身上一分儿钱都没有,这里一看就是开发区,要回到城头去,走路是肯定走不动的。而且这个时候天气的温度也起来了,长时间呆在外面也是难受。老刘摸了下裤兜,从里面摸出来了十多块零钱,跑到了附近的一个公交站台,总算是跑到了城头。
老刘在医院附近寻了会儿,总算是找到了那个江湖郎中。他还是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与昨天见面略有不同的是他桌上的四宝变成了三宝。砚台不在了。老刘也才想起来,昨天他把砚台给摔了。虽然有点后悔但是也无济于事。
他脸上堆笑地走了过去,结果还没开口,对方先说话了。
“先生对这次治疗还满意否?”
果不其然是你搞的鬼啊。老刘心里又惊又喜:“大师!小人昨天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敢问尊姓大名?”
这人只是拂扇说:“无名无姓。一介庸医罢了。”
老刘则想起了昨天的交易,问道:“大师,敢问这次的事儿……我该做些啥子酬劳一下?”
庸医把扇子一放,身上的气场一下子有些压抑。这让老刘有点心慌,生怕对方狮子大开口。结果对方伸出纤细如葱的五指,说道:“五百元足以。”
老刘有些不可思议。这种回天改命的事情,居然只需要500块钱?哪有此等好事。
“大师,你不要开玩笑了。说正经的,虽然千把万我拿不出来,百把十万我还是可以尽力而为的!大师,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你随便开个价!摘星星取月亮我也会去!”
事实上,老刘手底下有个上亿也不足为奇。
但是这人只是放下了手上的扇子,说道:“500,一块砚台足以——但是限你三日之内取来。过时不候,后果自负。”
3
五百块对于老刘而言就是个屁。甚至他的屁都不只五百。
他的屁那可都是几千上万的酒发酵出来的废气。
但是现在却被这个臭屁给难倒了。
原因很简单,他现在的模样,就算自己亲妈来了也不会认。自己的公司里面肯定是暂时拿不出来钱的。虽然他相信自己慢慢有办法把财产拿回来,但是眼下的急事是咋个弄到500块钱拿个那个怪胎。
虽然不晓得这个后果自负的后果有好严重,但是老刘是绝对不会去冒这个风险的。
于是老刘回到了工地上,棚子里面还没有打扫,依旧是臭气熏天,他在自己的床铺上面翻了个底朝天,硬是没有掏出了一分钱,而且连个屁手机都没有。老刘气急败坏地把夜壶踹了个洞。
这个时候棚子外面走进了今天早上见面的那个瘦子,这也算是一根稻草了。老刘二话不说,伸手道:“喂,借我500,过几天还你1000.”
听到这句话瘦子脸都吓歪了:“……张哥,你疯了哦?出啥子急事情了,上午砖都不搬,现在又跑来借钱……”
“一句话你借不借嘛!”老刘简直烦得冒火,屁大点事,500块钱都要墨迹。
但是瘦子一下子就被老刘的火气吓到了,灰溜溜的一句话不说就退出了棚子。
“妈卖批。”老刘骂了一句,开始继续检查床铺。找了大半天,只发现了一张身份证。晓得这个瓜娃子咋个在混,连个屁手机都没得。打开抽屉,看到了几封信,从收件人看得出来,是寄给这个“张扬”的。
老刘打开信,看了几眼,晓得了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个外地来打工的,家头又穷又病——但是关老子屁事!老子只是想看一哈有没得人来寄点钱。
大失所望之后,老刘跑到了棚子外,抓到了旁边一个路过的工人,问:“……你们这是在干啥子?”
“……搬砖啥!还可以搬黄金吗?”
“好多钱?”
“吔,张扬你瓜娃子硬是姓啥子都不晓得了哦?五角一块砖啥!”
五角?那搬1000个砖就够了嘛!一车50来个,20车就够了嘛。于是老刘想都没想,就跑到工头那边打了个招呼。开始拉第一趟。
上砖的时候还不算累,但是推了一半,这脑壳上头的太阳就跟着在烤人一样。才走了100多米,老刘就觉得眼前有点冒星星。他突然才想起来自己早饭都没吃,难怪没得劲。
第一趟下来,老刘就觉得身上的力气几乎要空一半了。这还是这么健康的身体,要是换成以前的自己,怕不是走在地上都要中暑昏过去哦。
管他妈的,这第一车拉完了先休息一下。
“工头帮我记下。”老子要去休息一哈,等吃了午饭再回来整。老刘心想。
“诶,小张,你这车白拉了哦。”
结果工头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把老刘的肺都要气炸了。
“啥子啊?”老刘质问。
“规矩你懂得,一车出现十个烂砖就不给钱了。”
“烂砖又不是不能用,水泥一抹有区别吗?而且有烂砖还不是因为本来里头就有烂的,路上抖了一两下子肯定要磕烂一两个哇!”
“那种事情我不管——那是你的事。”工头脑壳都不抬,眼睛都懒得看他一眼:“爱做做不做滚,你们这些没户口的临时工,要不做的话还有大把人等着呢。”
老刘哪里被这种小人物气过,一下子就冒火了,把车上的砖往地上一倒:“妈卖批,老子不做了!”
不顾工友的劝说,老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工地,然后把仅有的几块零钱投进了公交车后,转了几站到达了自己的公司门口。毫无疑问,他刚要进去就被保安拦下来了。
老刘也理解这个现状,于是对保安说:“我要打电话给王飞。”
“……你谁啊?”
“你别管,给我把电话通一下。”
保安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于是给自己的总经理打了电话。
“小王,是我。”
“……你哪位?”
自己声音确实也变了,对方不清楚也是理所应当,于是老刘说:“事情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是你刘哥。现在我需要你拿20万给我,我要出去打点些东西。”
尤其是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虽然现在身体已经换掉了,但是老刘也有改出来的路子。
“……哪里来的疯子?我们老板这会儿正在开会,莫说些屁话。”
结果对面传来了让老刘震惊的消息——自己正在开会?
但是听出来对方要挂电话轰人了,老刘也懒得再解释,说道:“等一哈!小王,你还记得到我昨天给你说的事情撒,我的病历只给你一个人看过,是不是?这哈你信了哇。”
“……神经病。”
结果对方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过这个事情一样,“啪叽”一声挂了电话。
啥子情况?不仅这个姓王的忘了他说的事情,而且还说自己在开会?
老刘自然而然就被人轰走了,但是他并没有放弃,反而更加死皮赖脸地堵在公司门口,不仅是要钱,更是想要一探究竟。
于是在老刘的纠缠下,这里一点点引发了骚乱,于是公司里面的人事部就派人过来。
“你是不是想要个工作嘛?我们这儿底下刚好缺个安装员,日结500,你来不来嘛。”
老刘当然不是图这点钱,而是急着拿钱去还,而且既然是自己的公司,有机会在这里工作就有机会重新跟手底下的人接触,所以老刘没有放弃这个机会。
但是一到现场去老刘就有点慌了。原来他的工作是高空作业,要把地上的一个机器架到电杆上面,而且没有什么好的安保设施,只有一根细绳子。
“你们多绑几根绳子要死吗?”
“爱干干,不做滚!”
老刘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但是这一次他自然没有一走了之,一是时间紧迫,二是待在这里才有和熟人解释自己境况的可能和机会。
于是老刘硬着头皮爬上了十多米高的电杆,一边背着几十斤的铁疙瘩。一路上他都不敢低头去看,始终处于高度紧张中。
果不其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刘脚底一滑,硬是从电杆上面掉了下来,那个细绳子最多支撑一个人,加上背后那坨东西,一下子就断成两截。但是说他运气不好,其实还是有点好运气的——电杆左边是水泥地,摔过去不死也残废;右边是粪坑,掉进去再被背后的铁坨坨拉一下,估计又要遭窒息而死。好在他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电杆底下的草堆堆上头,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老刘从医院醒过来,周围一个人都没得,直看到自己的公司的小王听见消息赶了过来。
“……我睡了好久?”
“刚好三天。”
完了!老刘心头一沉。自己没来得及把钱给那个江湖郎中!鬼晓得要出啥子事哦!
“你运气不大好,左手需要截肢。”医生走过来冷漠地说了一句。
“啥子就要截肢哦!?骨折而已嘛!”老刘反问。
“坏死的地方太多了,医疗难度太大,会有生命危险。”
“恐怕只是钱勒的问题哦?要好多钱嘛,随便说。”
医生冷漠地问:“你哪来的钱?”
便退了出去,似乎都没有和他商量的想法。
老刘看着小王,说:“嘿,小王,你听我好生给你说一哈——我真的是你刘哥!你快点给我送点钱到外头街上一个江湖郎中去。然后再多拿点钱来把我手医一哈,回头我就给你涨股份!”
结果听完这些话,小王只是总结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要赔偿,是不是嘛?”
看来暂时是解释不清楚了,老刘有点气但是无可奈何,只能找机会再谈这件事了:“……差不多嘛,我这个也算工伤是不是?赔个一二十万也得行撒?好歹要我付得起医药费嘛。”
“……我懂了我懂了。我先出去商量一下子。”
小王转身离开了病房,然后和走廊上面的人对话了起来。
“小王,撒子情况嘛。”
“刘哥,我觉得他有点像是个碰瓷勒。那天大白天跑到公司门口闹事,现在故意弄成工伤要我们赔钱。小畜生心够狠,撒子事都敢做。”
“这种人我见多了。人穷心黑胆子大,你敢养它一次,它就敢赖你一辈子——他勒底细你查清楚没有?”
“查了,是个流动人口。在这里没得亲戚朋友,前几天工地上罢工不干就跑到我们这里闹事来了。没啥子背景的,估计家里头人都死完了那种。”
“那这种贱东西你给我汇报个锤子——你找个机会安排一哈,把这件事给我解决了。”
“好好刘哥,你放心,我保证安排得明明白白。”
走廊的对话一下子传进了老刘的耳朵,这一听,把老刘弄得冷汗都在往外面喷。
原因有两个——一是他晓得了外面这两个人要对自己下黑手,二是因为——
外头说话这个人的声音,明显就是他自己的,而且跟他说过的话一模一样!外头那个人,到底是哪个龟儿子?!
老刘吓得魂不附体,等到外面的人一走,爬起来就跑出了医院。
但是他哪里跑得出自己的手心哦,没过几天就遭逮到了。
等他被套上麻袋,遭砖头砌到墙里面去的时候,突然恍然大悟了——
原来自己不仅是换了身体,而且时间也回到了一个多月前。
而自己居然就是遭自己给弄死了。
老刘在墙里头一下子死得明明白白,但是又有点不清楚——
既然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多月前的一个农民工身上,那个江湖郎中是咋个晓得这件事情的安?
4
“治标不治本,起死回生……救人不救心,枯木逢春……一代……一代……厂医?”
“……这个字念‘庸’。”
“哦哦,懂了懂了——师傅,你到底是算命的,还是治病的哦?咋个地上啥子药箱箱都没得喃?”
“治病。”
“治啥子病喃?鸡眼可以挑一哈不?”
“……可以。”
“要的要的,你帮我挑一哈嘛。”
“……”
——
“嗨呀,师傅,你这个手艺不摆了!一点感觉都没得就治好了嗦,巴适巴适——好多钱?”
“去帮我买个砚台。”
“砚台是撒子?”
“街角有个文具店,你进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好嘞好嘞。”
——
“师傅你看,这个砚台安不安逸?我买的最好的!五打五十块钱哦!”
“可以。”
“嘿嘿,师傅,你还有些啥子病可以治哦?方便说一哈不?”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人生八苦皆可治。”
“生老病死我晓得我晓得——诶师傅,那个啥子小儿麻卑你可以治得好不?我们那个村子不懂卫生的,女子小时候没打那个撒子预防针……这哈子命是留到了,但是有点后遗症。你看你有没得办法,把她那个摆子脚治一哈嘛,你看一个女娃娃,地不能下,人又嫁不出去,就只能等我来养活——万一我哪天死了咋个做嘛!愁死我嘞!只要能把她病治好……”
“能。”
“真的啊师傅?!”
“真的。只要你把人带来就行。”
“哎哟,我真的是太谢谢你咯!师傅——我过几天,挣个五百块钱就回去把女子接过来。要是能够治好,我就把她嫁给你报恩咯!”
“……我是女的。”
“哎哟!不好意思师傅——哎呀啊,我还抓你的手了,对不住咯师傅!”
“没事。”
“师傅,我叫张扬,刚从车站下来,马上要去开发区的工地板砖,过两天我带你去这儿附近吃兔子!嗨呀,这个兔子的味道只有那么巴适了!吃一次这辈子都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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