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避免,九月下旬桂花的飘香总是让人想起那些在过往数十年岁月里不断重复的日子。九月刚进入教堂顶楼昏暗的阁楼里,一股腐烂尸体的微妙气味与桂花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跨了一步走到窗边拉开已经落灰的窗帘,日落时分的太阳散发出的光燃烧着远处的半片天空。
他来到教堂处理一件特殊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大概从两年前开始就已经不再特殊。
“达尔修,”九月挥手,叫了一声门口等待的修士,“通知全教会所有的神甫,他们最伟大的长老卡尔斯托斯与世长辞了,让他们准备后事。”
“是。”在听到如此震惊的消息之后,名为达尔修的修士缓缓弯下了腰鞠了一躬,向着这位辞世的长者表示自己崇高的敬意。
长老尔斯托斯曾经是东林一所大教堂的神甫中的一位,他在东林那块魔法气息雄厚的大地上创造了降雨和驱虫的魔法,又将这魔法带到了南林,同时带来的还有希望与富足,不仅如此,卡尔斯托斯更是智者,他给迷茫的青年人指点迷津,让他们少走弯路,他替即将成婚的新人祝福,给他们往后生活的建议,他还替各种各样的人解决各种各样的烦恼,纵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长老有空他都愿意倾听。基于这一点,整个南林的人们都对这位伟大的魔法师、教会长老充满敬意,更有甚者把他称作再生父母。但此刻,这位受南林人民尊敬的长老已经在这里得到了真正的解放。
九月看着尸体上“盖”着的毯子,那毯子已经腐烂,混合着死者的尸汁变得模糊不清,只能从剩下的边角推测这是一条冬天用的厚毛毯,他的脸也受到了不明魔法的影响变的扭曲,很难看出生前的模样。床边的凳子上放着一瓶用来吸收味道的溶液,显出一种诡异的绿色,床脚边上还拴着一只死去的德国牧犬,牧犬的边上还有死者生前一直使用的拐杖。
此时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消散在了山后,在经历了不知多久昏暗的杂乱房间在见到了短暂光明之后,又将再次陷入永恒的黑暗也是在此刻,九月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震撼。
一名神甫带着一个年轻的修士来到了房间门口,两人向九月庄重的致意,这致意里包括了默哀,还有对长老的尊重。
九月向他们点了点头,随手把一股魔力注入了已经腐烂的尸体里,随后那扭曲的腐肉在奇异的光辉之下渐渐有了轮廓,最后成了卡尔斯托斯容光焕发的模样,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这一奇妙的景象,想必连那位见多识广的神甫也仅仅是认为长老在做一个平静的梦,在不久之后就会醒来。九月向他们两人交代了几句,随后走出了房间,而此刻,一个黑袍的人已经在门外等候。
“最糟糕的事情总算结束了。”黑袍人斜视了他一眼。“走吧,在做祷告之前但丁有些事情要问你。”黑衣服的人转身走在前面。
南林教堂在建立之前,这里仅仅只是一块拥有着二十多户人家的贫瘠的土地,炎热干燥的天气即使在秋季都让人难以忍受,那时候的人们只沿着不宽不窄的河边种植着那些能够保证自己存活的粮食。与这块贫瘠的大地不相称的是这条干净透明没有止境的河流,河底的石头圆润光滑,活像巨大的蛋。源自山上的涓涓细流在这里成河,又将在不知道什么的地方成为一片海。
暮色消散的街道上,初秋的寒意还没有完全降临,九月一言不发的看着天空和那一群又一群的飞鸟,尽管已经没有了阳光,但是天空不知怎么的依然亮着。灯火阑珊的地方奔走着为丰收而感到兴奋的农民,他们打着招呼,笑着说自己今年的收成,感谢着卡尔斯托斯带来的神奇魔法。显然,长老卡尔斯托斯辞世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他们的耳中。
“你上次见但丁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把教堂远远的甩在身后之后,黑袍人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嗯。”九月漫不经心的回答,他的眼神依旧跟随这天空成群结队的飞鸟,“应该是我在第一次被招进组织的时候吧。”
“自那时起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呢。”黑衣人说着,声音里显出对时光飞逝的感叹。
九月没有回答,他只看着天空中最后一群飞鸟飞到了目所能及的最远处,看着他们消失在了天空中。
“那么就请这么一路走到后山的墓地去吧。”又走了一段路之后,黑衣人停下了脚步,消失在了黑暗中。
“嗯。”九月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随后继续走着,浑然不顾身后的灯光缩成一个个小点。桂花的香气伴随着他的脚步一路向前,天空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失,最后剩下来的只有头顶上一整片的黑暗的天空,昏沉到连云都看不见。
后山的墓地里的坟墓像战乱年代的旗子一样横七竖八的立在整座山上,古时候的南林后山作为埋藏重刑犯的尸体所以自那时起就常年没有人打理,杂草纵生的乱象又给这里增添了一份荒凉,且几年之前的战争之后有关南林后山的各种各样的神奇鬼怪传闻在此时依旧被说书人津津乐道。
九月一步一步的踩在不知道何年何月建成的石阶上,终于在整件衣服都被汗水沾湿的时候爬上了山顶,也是在这个时候,但丁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九月,你终于来了。”黑暗里看不清楚说话人的模样,但能够隐约看出他蹲在一块立着的墓碑上面,手指夹着的烟仍然燃烧着星星火光。
在接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但丁猛吸最后一口烟,随手掐灭后丢在了地上。九月只一言不发的看着但丁。
“见到我没什么想说的吗?”在大约半分钟之后,但丁看着沉默的九月率先出声。
“好久不见?”九月耸了耸肩,试探性的打了个招呼。
“哎算了,让我们进入正题吧。”原本打算叙旧的但丁看到九月无趣的表情之后,只能作罢。“九月,”停止了嬉笑之后他的脸色阴暗了下来。“你打算离开组织是认真的吗?”
一阵黑风吹过,九月身上的汗液蒸发让他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寒意。
“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但丁脸上的阴翳一扫而空,“只是……”
从山顶上一路小跑着回到山脚,一道强烈的圣洁光芒从远方的教堂爆发出来,笔直的冲向云霄,后又在天空中凝聚成金色的光浆,又破碎成无数的光点照亮了整个南林。这是九月从来没有见过的光景,无数的村民朝着教堂的方向顶礼膜拜,纵使是当初神皇加冕的时候这群朴素的农民也没有像此刻一般的虔诚。他定住脚步,和农民们一样看着那道光,直到破碎的光点把房屋照的通透,给这些虔诚的农民的身上镀满金光。
教堂里,九月穿过人群上阁了楼,进入了卡尔斯托斯的房间,尽管大家都明白此时进入死者的房间是一件不礼貌的事,但是碍于九月这位守墓人的特殊身份众人也不好多说,随后便各自忙碌去了,只有几名好奇心较重的年轻修士注视着九月的背影消失在阁楼的黑暗之中。
九月来到了卡尔斯托斯的房间前,此时房门已经被贴上了禁止入内的标志。他推开门随意的走了进去,发现房间里面的摆设大多还是卡尔斯托斯生前的样子,只有那些原本杂乱摆放的器皿凳子之类的物品转移到了他们原本应该在的位置,整个房间干净整齐,只有唯一的窗户上用魔法贴上了不知道多少层的黑色胶带,让人感觉与这房间格格不入。
昏暗的房间,头晕目眩的九月坐角落里,但丁模糊的面容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只要你把这个吃了,往后你就是一个自由人了。”但丁伸出右拳,里面是一枚金色的药丸。
“你要爱这个世界,就像我过往的日子里爱过的那样。”卡尔斯托斯曾经在这间房子里、在山岚上、在清风里说过的各种各样的话像梅雨时节的细雨,断断续续地出现在他的梦中,伴随着这些话语袭来的还有卡尔斯托带着慈祥的面容。
没一会,九月在一阵悠扬的钟声里醒了过来。
“卡尔斯托斯,我睡了……多久。”九月晃了晃头,想到那位已经辞世,不由得黯然神伤。他在黑暗中寻找着墙上挂着的天使画像,目光闪烁,像是在追忆什么遥远的或是让人怀念的东西。
窗外风吹着落叶, 孩童们追逐着野狗奔跑在草地上,虽然这个黑暗的房间连光都拒之门外,但是声音却透过墙壁的细微裂缝摸了进来,钻入了九月的耳朵。他忽然想到了在过往的某一个大雪封山的日子里,卡尔斯托斯独自离开南林前往遥远的东林邀请形形色色的修士与神甫替那些因为云山之战而死去的人们做祷告。“南林下了一场大雪,那是一整个凌冽寒冬的唯一一场,但是许多人都没能看见。”在那个持续了整整五天五夜的祷告会上,九月提笔在原本供自己使用的墓碑上这么写着。
时间推移,正当九月回想着这房间最后一次在阳光之下显露他真容的瞬间,一阵短暂的钟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转身离开。
卡尔斯托斯的房间又变得死寂,而这死寂说不定直到教堂毁灭也不会迎来终结。
“但丁,你给他的那个药丸是什么来头?”两个戴着兜帽的男人走在一条黑暗的走廊里。
“改变记忆用的。删掉他脑子里关于我们的记忆。”但丁走在前头,“并且增添一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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