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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

人生若只如初

  

虽然我决定了,但事情并不顺利。首先,这个社团在海报上连名字都没写,它只是告诉你:周末,旧楼,408,像特务接头的简报,简单明了,充满神秘感,但对加入者来说是个大麻烦:社团申请书交给谁?我有问题打谁的手机?活动就不能变时间吗?变了的话又该怎么样?用不用会费?最关键的是,这社团到底是干嘛的?

似乎这海报下的潜台词就是:哈,你想加入?那就梳妆打扮一番,指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之前怎么申请?你在脑子里决定想去就算申请了。

我看到海报时是在周三,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是在心里动了个念头,我却忐忑不安,仿佛我交了数千元的会费却不知道能否顺利加入似的。我度过了降世以来最长的周四和周五,最后来到了旧楼面前。

“旧楼”是个外号,实际上它的名字是:前主教学楼。它曾经是我校教学的中心,但当它的兄弟:新教学楼在一次学校拓建中闪亮登场后,它就迅速被冷落了。现在很少有人来清扫它,也很少有活动在这里举行,青草开始在它的潮湿角落生长。只有一些条件比较寒碜,连个像样教室做活动地点都申请不到的小社团偶尔在这里活动。

我很少到这里来。当我走进这座散发霉味的大楼时,古旧受潮的地板在我脚下嘟哝,天花板上蛛网横行。我感觉这座大楼现在就像一个脾气不好的退休老人,他曾经风光无比,如今人走茶凉,只能在对某些来访者嘟嘟囔囔,用阴暗和潮湿试图将他们赶走。

我上到4楼,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408教室的门紧闭着,上面堆了厚厚一层尘土,我突然在心里大声嘲笑自己的天真:天啊,杜城老兄,你什么时候这么傻了?没有名字的神秘社团?你侦探小说看多了吧!这里连能用的电灯都没多少,周末,旧楼,408?太好笑了!你让人耍了!

走廊里一片寂静,我伸手拍了拍样式古老脏兮兮的门,门传来空洞的声音,仿佛在对我说:别拍,我是空的。

我等了很长时间,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声音从门那边传来

一种失望仿佛一个重物压在了我的背上,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只是失去了一点点时间,但我却觉得很压抑,很失望,仿佛这个社团是我盼望很久的东西。虽然我清楚自己并未对这里有太大期望。

我拍拍手上的灰,转过身去,准备忘记这件可笑事。突然身后的门咣咣晃动了一阵,仿佛一个人在咳嗽引起我的注意,接着,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吱呀声,门开了。

我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同龄人。他穿着一身式样古怪的衣服:西裤,白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黑马甲——如果再加上一只领结就像某些西餐厅的侍者服。他留着一只马尾辫,颇有些艺术家的风范,我怀疑他是艺术学院的,一般只有那里的家伙才会这样奇装异服。

他费力地将那只门推至一旁,接着扬起眉毛,用两只黑得发亮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我。

“对不起。”他说:“这门不太好开。

我转过身去,一时喉咙里哽住了。我想说点什么,但是这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做好如果真有一个这样的社团怎么办的准备。

年轻人朝我轻轻一笑,将头朝门那边转了转,似乎在示意我进屋去,马尾辫在他脑后摇摆。

我迟疑地走向屋去,开门者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亲热地搭了我的肩膀,就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了似的。

“今天来了很多人,你很准时。”他边走边说,仿佛我已经是个来了很多次的资深会员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时那种羞愧窘迫的感觉也没有了,我甚至打趣说:“你们广告打得太差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我走进了一个明亮的房间——很难想象这样的灯光会被窗户上的墙纸挡住——开门者松开了肩膀,准备向里面的人介绍新成员。

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我就这么到了这个地方。但我的心仍然怦怦跳个不停。

直到这时我才确信,在旧楼408,真的有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社团,而这个社团今天有了个新成员。

我看到这是间小小的教室,朝向走廊的窗户用脏兮兮的墙纸糊得严严实实,在右边的窗子,能看到学校西边夕阳下燃烧的大海。屋里的课桌被整齐地排放在里侧,留下四张被并成一张大桌,一些人正在上面玩牌。靠里有个小书架,上面排满了书,全部是用牛皮纸包好的,我猜测应该是从市内图书馆借来的。在书架挂着一幅油画,上面画的是一片白色的雪原,一些黑点在灰色的天空排成一条直线。(我后来看到油画下的标签上写着:“西海上的黑鸟”。)在靠走廊的墙上,有一台旧钢琴,因此我怀疑这房间以前是音乐教室。不用看我就知道它肯定跑调并且缺键了

屋里除了开门人,还有六个人,四男两女。其中四个人正在课桌并成的大桌上玩着一种纸牌游戏——不是扑克,我看到那些牌类似塔罗牌,画着一些怪异的符号。他们玩的很尽兴,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其中有个女生兴奋得涨红了脸。旁边,一个瘦高个儿戴眼镜的男生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游戏。第六个人,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正安静地坐在书架旁一张钢管椅上读着一本书。

开门人啪啪拍了下手,大声喊道:“兄弟姐妹们,抬下头,看看我们的新成员。”

所有人停下了手里的活,抬头望向我。和往常一样,他们灼热的目光烫红了我的脸。我尽力与腼腆的自己做着斗争,但是胜利成果也就是一声无力的简单介绍语:“大家好,我叫杜城。”之后那种喉咙被哽住的感觉又回来了。

所有人点了点头,似乎表示欢迎,之后玩牌的投入了新一轮游戏,看书的女孩又拿起了书。

唉,和往常一样。我失望地想。天啊,难道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比如讲个冷笑话什么的,可怜的杜城?

开门人拍了拍我的后背,笑着说:“好了,这里的人不太在乎彼此的背景,只要你能在这里玩得开心就行了。”

我结结巴巴地提出了自己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这个社团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时,牌桌上的人们爆发出新一轮大笑,仿佛被我这句话逗笑了。我不安地望着他们,等待着开门人的回答。

“哈,总的说来,我也不太清楚。”他笑着回答,笑容下有些犹豫,我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一些人聊天,那架钢琴你可以弹,另外这里有许多书,有一些非常不错,你可以将这里当作图书馆,不过那些书只能在这里读。还可以做许多别的事情,比如……”他将目光移向在海边西沉的落日:“分享各自的特产,唱歌……很多。”

我当时彻底晕菜了,天啊,我以为只有我不知道,可是实际上全世界都没人知道这地方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我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你是这里的社团负责人吧。”我问。

开门人笑了笑,摇了摇头:“你可以这么理解,毕竟我是这里时间最长的会员。但实际上,我们没有很明确的权责。”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的名字是张布鲁克。你可以直接叫我张。以后有什么问题你还可以来问我。”

听到张布鲁克这个中西结合的怪名字我并没有太吃惊,那时候我已经能确定他是个美术学院的艺术怪才了,他身上那种气质只有那里的同学才能有。他们的名字怪异一些一点都不奇怪。

“我还有些事。”张说:“在这里请随意一些,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接着他消失在了门口,我都没来得及说再见。

屋子依然热闹,牌戏在继续,女孩仍旧在读书。对他们来说我像空气一样存在感薄弱。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这一屋子人,一时间我也想过不告而别,之后再别来这个奇怪的地方。但那时我鼓起勇气硬着头皮留了下来,我不信我这三尺男儿不能和这些人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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