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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世界

人生若只如初

  

我和那个瘦高个儿男生一起观了一会儿战,他有些礼貌地欢迎了我的加入,但他的心思显然正放在牌局上。我看了一阵,却怎么也看不懂。这种牌如此怪异,我从来没在其他地方看到过。我曾经想问一下这种纸牌游戏的规则,却被一浪接一浪的笑声淹没了。最后我放弃了观战,离开了牌桌。

当时我极其沮丧,但还没失去信心。我又朝书架走去。

这个书架只有半米窄,却很高,有五层,和那个男生一样又瘦又高。我很怀疑做书架人的审美观点,而且这样的书架既重心不稳又藏书有限。我从最高层依次看了下去,草略地读了下书脊上的名字,发现没有一本我曾经看过,或者听说过。牛皮纸上的书名都非常陌生。

我随手拿起一本薄书,牛皮装订纸上用墨笔写着:“世界著名诗歌选”。我随手翻了一页,不禁皱了下眉头,上面是一首雪莱的小诗,诗名是:《致陌生的世界》——我从来没听这首诗,不过这并不奇怪,因为我对诗歌向来没有研究——但让我奇怪的是,诗歌最后有一行小字:1823年秋

我翻来覆去读了很多遍这首小诗,心里怦怦直跳。我想从这首诗里找到和雪莱风格相悖或者古怪的东西,但很徒劳,毕竟我不是判断真伪的专家,也对雪莱毫无研究。但我很清楚的知道,雪莱,至少是我知道的那个英国浪漫诗人雪莱,1822年就死于海难了

一首印刷错误的诗,这没什么奇怪的,尤其这种粗制滥造不用付版税的诗集。但当时我的心却跳得很厉害,不知道为什么,这首绝对不可能出自雪莱的诗让我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我将诗集合上,放回书架里。怀着奇怪的心情望着其他的书籍,这些书陌生的标题让我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致陌生的世界》这个名字一直徘徊在我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标题有一种魔力,让我放心不下。

怀着转移注意力的目的,我将目光转向了书架边那个专心的读者。那个女生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注意她,专心地读着手中那本厚书。我看到那本书的名字是:《约翰科克罗夫特短篇选集》。

我尽力在脑子里搜索着我所知道的约翰科克罗夫特,但徒劳无功。虽然我对文学毫无建树,但我觉得即便是中文系的教授也未必知道有小说家叫约翰科克罗夫特。当时我就是这么确定地想的。

也许是我目光停留在那位科克罗夫特作品上的时间长了,女生最终留意到了我。她放下书,送给了我一个微笑。这是我在这个社团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我回应了一个微笑,按理说平时我会有些慌张,但是当我看到那张微笑的脸时,我丝毫没有不安的感觉,我总觉得这张脸对我来说很熟悉,但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女孩长得并不十分漂亮,但那张脸蛋却给一种可爱而又温馨的感觉。她笑起来的时候没有酒窝,但这笑容中蕴含着一种温暖。很遗憾,我无法用文字描述她给我的感觉。

“你也喜欢约翰科克罗夫特?”她问。

我摇了摇头,遗憾地说:“我唯一知道的一个约翰是约翰克里斯托夫。”

女孩笑了,说:“那真是太遗憾了。我推荐你立即补补课。”接着将书递给了我。

我接过书,那书很沉,不知道是用什么纸印刷的,但眼睛仍然没离开她的脸。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用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

“杜薇。”她回答。

“杜薇。”我反复回味着这个名字,如同吮着一片苦涩的柠檬。那种黑暗突然袭来的感觉又掇住了我。从小缠绕我的那个问题又来了: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也许是她觉察到了这个名字使我表情发生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回答,发现自己此时的声音低沉得吓人:“我有个妹妹也叫杜薇。”我顿了一下,说:“她死了。”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接着也低声地说:“我很抱歉。”

你没什么可抱歉的。我当时真想说。叫这个名字一点错也没有,那个杜薇去了天堂,这个杜薇完全有权利仍然生活在人间

“我叫杜城。”我说:“很高兴认识你。”

“嗯,很高兴认识你。”她回答,但阴沉的气氛仍然压制着我们。我们匆匆握了握手,她说欢迎你加入我们就去玩牌了。

我看到她离开我身边,加入到热闹的团体中,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想好好和她谈一谈,谈一谈另外一个杜薇,谈一谈我的家庭。但是我马上就为这个想法羞愧的无地自容。她没有必要听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背负的东西。虽然她叫杜薇,但她和我关系不大。

我低下头去,将精力集中在手中的书上。

约翰科克罗夫特。我仔细思考着这个名字,雪莱,《致陌生的世界》。如果我有时间,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些关键词。

我开始看书,三个小时飞快地溜走了。

我很久没这么看过书了,一气呵成看了足足半本仍意犹未尽。直到张布鲁克开始拍我的肩膀,我才抬起头来,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看起来你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张布鲁克说。

我有些怅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我是来学习人际交往的,可是最后却像个自闭狂一样疯狂读了一晚上书,这太讽刺了。不过这种感觉很快被另一种兴奋感替代了,我大声说:“太棒了。这书太棒了。我真惊讶,我居然没听说过约翰科克罗夫特这个名字。”

张耸了耸肩膀,摊开手说:“没什么好惊讶的,很多人都没听说过。”

他开始收拾屋子,我自觉地给他打下手。当他开始收拾桌上那些奇怪的纸牌时,我拿起了一张,好奇地看。那些牌摸起来表面光滑而冰冷,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我觉得是塑料。我拿起的这张牌上用花体字母写着:WORLD。上面画着一个上下对立的世界:一座巨大的钟楼,很像英国的大本钟,周围是灯火辉煌的街景,在这座城市的夜空,一座一模一样颠倒的城市海市蜃楼般耸立在云端,仿佛夜空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将城市完美地倒映其中。

牌面那种冰冷的感觉渗进了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了那首《致陌生的世界》,汗毛倒竖起来。

“这是‘悲剧牌’。”张布鲁克友好地解释:“现在在世界各地很流行。”

我点点头,将牌放下,让他将牌收进牌盒,但是心里很清楚: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悲剧牌。

在将房间打扫干净后,我们互道了再见,接着我走出了房间

现在已经快到宿舍关门的时间了,我加快了脚步,大口大口呼吸着夜空冰冷的空气。

一阵晚风吹来,让我清醒过来,我回过头去,看到408室一片黑暗,黑洞洞的窗口仿佛从来没亮起过灯光

我不禁捏了捏脸,我怀疑今晚的一切是不是仅仅是场幻觉。社团,张布鲁克,杜薇,还有约翰科克罗夫特与《致陌生的世界》都只是不存在这世界中的一场梦。

我被这个想法吓到了,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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