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里？”
红色的甲虫异形慢慢地睁开自己带着蓝色荧光的双眼，警觉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在自己被枷锁禁锢的身体周围，是无数无数的巨大瓶罐，里面满装着自己的同类。那些同类就宛如死尸一样无法动弹。
他先是惊讶，进而，变成了失望。
“切……又被抓回来了啊……”
奋力地起身，想要挣脱锁链，近乎要把自己的手脚给拔了下来——但除了弄出铁链的咯啦咯啦的响声，自己什么目的也没有达到。
“哟，我的客人，你这是想要再一次跑出去吗？”
一声阴沉而略带戏谑的声音，转出一个身材细瘦的男子，他推着眼镜，身上拿着一把奇形怪状的枪。
“嗯，生命体征良好，真不愧是【成功的实验品】，恢复力惊人啊。”
“开什么玩笑！？你把我们的生命当做实验品的吗？”
怪物一刻不停地挣扎着，随着叱骂，嘴里的尖牙闪出凛凛寒光。
“啊，是啊？”
看着怪物在锁链上挣扎的丑态，眼镜男只是拍了拍掌，随即，锁链里猛地钻出一股电流来，怪物只感觉自己的全身，被火焰给遍及，有无数的刀剑穿刺着自己。
“你……啊啊啊啊！”
咆哮着，怪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类，那样的眼神，仿佛就像是那些正在品尝着自己同类的血肉的人类一般。眦着眼睛，那眼眶仿佛被自己撕裂开来——电击的痛苦，不过让怪物的怒火升级罢了。
而此刻，名为藤尾正夫的眼镜男却仿佛没有听到怪物的痛苦似的，他只是看着电脑上的数据，舔着自己的上唇——
然后，电击停止。
“基因提取完毕，你可以走了。”
锁链啪啦啪啦地掉了下来，甲虫怪物看着自己的身体恢复自由，仍旧有着巨大的警惕心。
“这里的墙壁上埋设了微型的机枪，如果你不在三十秒之内跑出这个基地，所有的机枪就会一起朝你射击——如果不想变成肉酱，就逃跑吧。”
像是木偶一样听从了眼镜男的指令，亦或是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怪物驱动起了自己全身的力量，然后，跑！
驱动着自己的变异器官，自己的速度提升到快得连自己的眼睛都无法反应，只能凭借眼前掠过的颜色判断自己身处何处。维持着这样的加速状态，直到，一脚踩空。
怪物感觉自己在沿着坑道下坠，然后眼前忽然黑暗起来，变成了一片脏臭的污水。
勉强从加速状态中解除，怪物看向了面前的水道，墙面上有着一个标记——那是自己留下的。
“喂，有人吗！？”
怀着可能找到同类的希望，怪物踩着污秽前进着，在拐角处，发现了同类。
“啊，是你啊？”
一只宛如幽灵一般，长着球形的身体和大大的眼睛——不如说他的身体就是由一只眼睛组成的。这怪物如同气球般浮在空中，用细腻得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朝着眼前的甲虫怪物问着好。
“大家呢？都还好吗？”甲虫怪物伏下身子，丝毫不在意身下的脏水：“毕竟要回到明亮的角落就要一个不少啊。”
“你还在坚持那种梦想啊……蠢死了……能够在这里活下去，就已经不错了啊。”
漂浮着的眼球，身体里伸出细长的触手，朝着甲虫怪物递来了一块东西——一块已然有些腥臭的肉。
“这是从城市边乱葬岗捡过来的……先用这个塞住你那爱说大话的嘴巴吧。”
甲虫怪物打开嘴巴，嘴里伸出长长的舌头，卷住了那块腐肉送入嘴边，嘴里溅出恶臭的血浆——不过，对于吸血鬼来说，这就是如同毒品一样的美味佳肴。
“我说啊，现在我们的状况，就是一天一天被杀掉……所以，退一万步，即使剩下的吸血鬼一起进攻人类，想必也是以卵击石吧？”
“怎么说这种话——”
“能够活下来就足够了。”
慢悠悠地飘着，眼球上的大眼慢慢地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叹息。
“被这样围追堵截地生活着，这样活着有意义吗？”一口将那块腐肉咬得稀烂，甲虫站起身来，看着自己手臂上新沾着人类血液的刃形甲壳——它们是如此的闪闪发光。
“或许没有吧……但……总之，我只希望我们能活得久一点——你还要做什么？还要继续去猎杀人类吗？”望着黑暗中那发着荧光的蓝色复眼，眼球的话慢慢地带上了迟钝的语气。
“我？我要去做身为吸血鬼要做的事情。”
满是愤怒的话变得冰冷，甲虫怪物朝着通明的出口，慢慢地走去。
“身为吸血鬼，要做的事情吗？”
水，从这水道中慢慢地流去，从水龙头里慢悠悠地滴了出来。水管的末端，是昏睡的女子。
女子，从昏睡中睁开眼睛，周围，是自己的屋子——名为【砂糖小夜子】的女性，从刚刚的昏睡中醒来了。
“怎么回事？”
记忆中倒回了刚刚发生了的一切。
“我……变成了……真正的……吸血鬼吗？在快要干掉那家伙的时候晕倒了吗？”
连忙跑到镜子跟前，查看了自己的样子——还是普通人类的模样。她长舒了一口气，却感觉到，头上有什么东西在颤动着。
“诶……这是——喂……”
毛茸茸的，软软的，还在一动一动，小夜子惊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自己的头上，填上了一对忽如其来的紫色狼耳。
“我……变成怪物了吗？”
感叹着，她才发现，自己的卧室里，少女弗拉德已然端坐良久。
“你也是时候认清现实了啊。”
表情依旧是不变动的扑克脸，弗拉德走了过来，用手按住了那一对抖动的狼耳朵。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人类不是吗？——这是你自己都承认的事情。我们不是什么怪物，今后也请一定要正视这些东西。”讲着讲着，弗拉德的小小的身体慢慢地背向了小夜子，看向了外头的月亮。
电视上，正播放着关于异形怪物的电影——男男女女，在CG特效做成的怪物中间，惊恐，狂叫，宣泄着遇到怪物的恐惧。
小夜子，慢慢地在这些喧闹中，低下了脑袋。
“那……大小姐认为自己是怪物吗？”
“或许，在人类的眼中是，但将来一定不会是。”
少女踱着步子，在房间里转着圈，**的脚趾打在地板上“哒”“哒”的响声，和电视里人们被吞噬之后的雨声汇成一片。
“在人类的眼中……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同样与不一样的人，没有怪物之说。”
“大小姐说的话，很深奥呢。”取下床上的衣服慢慢地穿到身上，小夜子笑着应答道：“明明外表看起来很小很小，却知道得很多啊。”
没有应声，弗拉德打开了门，那一身新换上的黑色洛丽塔洋装，随着打开门而扑入的冷风飘扬，刺得只穿上一件单薄睡裙的小夜子浑身发疼。
“我出去散步一下。”
慢慢地关上大门，俄而进入的暖气，让小夜子被冷风刺痛的脑子清醒了。
自己，到底是怪物，还是人？
挂着这个问题的脑子，在电影闭幕时低沉的钢琴曲中，陷入一阵乱麻。
在门的另一边，离开门不久的弗拉德，肩上搭着厚重的披肩，近乎将瘦弱的上半身淹没，露出明显的胸部曲线；下半身，裹着厚厚的丝袜，长筒的棉靴，踏着地上的薄雪前进。
刚刚从秋天入冬之初，天上就下起了小小的雪花，让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猝不及防，而少女却只是举着洋伞，慢慢地在风雪中踱步走着。
不如说，是刚刚的问话，让她想要这么做。
自己生来，到底是什么？
懂得多？
那些知识明明是生下来就在脑子里——被硬生生地刻进脑子里的。
包括——我应该如同人类一样活着的这个认知。
但自己并不是人类，是吸血鬼——少女对于自己的从属心知肚明。
对于人类来说，吸血鬼是取食自己血肉的怪物，反之亦然。无论哪一方，在对方的眼里，都是怪物。
那……自己究竟是什么？
被灌输着和人类一样生存下去的思绪，又有着吸血鬼的力量——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少女拉了一下血液拟态而成的衣服，这么告诉着自己，朝着前方的风雪走去。
路口末端，一处无名的坟冢，传来女孩的抽泣。
名为可可奈的女孩，对着名为【裕也】的流浪狗的坟，哭泣。
无言地从隔壁的花店拾来掉在地上的花，弗拉德慢慢地将那花，放在了因受到不良少年袭击而死的野狗的墓前。
良久，可可奈回过头来，玻璃珠般的蓝眼睛眨了两下。
“其实……我和裕也的事情，被姐姐知道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哭泣着站起身来，脚下的路，被少女看得一清二楚——
在白雪覆盖的路上，一点点红色的血斑，点缀在路上，直直地延伸到了，名为可可奈的少女的大腿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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