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流动的热血,在弗拉德的手中逐渐地硬化、成形。用剑一般的血液,对着面前这个被自己称为【怪人】的人。扔掉挡在自己面前碍事的玻璃碎片,弗拉德摆开架势,准备着战斗。
忽然间,她犹豫了。
面前的【同类】,竟然是与自己走上的路完全不同的人。
银白色的枪口,闪耀着同类血液的光芒——戴着眼镜的美丽脸庞,和每一天回家的时候的微笑截然不同——那是由于悲伤和某些复杂的情感掺杂而生成的扭曲表情。随着枪口的颤抖,折射到胸口上的荧光也随之一闪一闪。表面上的讨厌着这个人的自己,究竟在想着些什么呢?
连自己都没办法认清了。
手上的刃开始颤抖了。
面前的人明明应该是敌人才对。
不反抗的话会被杀掉的才对。
但是,面前的人,只是举着枪,和自己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们……是【同类】啊。”平日里成熟的语调,此时开始含着哭腔地发颤起来。
“只因为……我相信我们是【家人】。”
被这句话吓到的弗拉德,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武器掉落在地上,发出钢铁的声音。失神一般地跌倒,眼罩下的眼睛和另一只眼一起,变得黯淡了。
周围,是同类的尸体碎片,而自己,正处于最脆弱无助的中心。那把随时能杀死自己的手枪,对准着自己跳动的心脏。一步步地,少女后退着,她甚至没有办法抬头面对——【家人】,对于不死原.弗拉德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最终,面前的人,下定了决心——猛冲过来,抱住自己,以双手横在自己的胸口,把自己本来就已经疲惫不堪的心脏挤得仿若粉碎。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脑袋,脖子随即感受到那可怕的力量——
眼前,是一片昏暗。
看着面前倒下的少女,小夜子的眼中,不知道为什么噙出了一点泪花。
由于自己和少女都能够保持着人类的姿态,所以,才会如此地珍惜这个人的存在吧?
就像是【同类】一样。
明明知道这样子是在麻痹自己而已——身为【吸血鬼】,已经有数不清的同类死在自己的手中了。但唯独这个人,小夜子真的无法下手。
变为废墟的医院里,传来引擎的再一度轰鸣声——在这里,什么人也没有了。
昏过去的少女,被绑在小夜子的身上前进,期间传来一点一点的呼吸声——在拧脖子的时候,小夜子放轻了力道,使得少女只是暂时性地昏了过去。紧闭的头盔下的眼睛,怒视着前方划过自己的景色。
“我想……继续过有家人的生活——哪怕一秒就好。”
而小夜子不知道的是,背后正在喘息的少女,也在想着和小夜子相同的事情。
在少女的梦境中,划过了些许和【家人】有关的东西——
自己**地躺在床上,身上被连接着各式各样的奇怪物品。冰冷的液晶屏幕,显示着各式各样的奇怪数值。旁边的人们,说着各种各样奇怪的话语。
“实验体反应数据良好。”
“基因稳定,未发现变异迹象。”
在听完这些人机器人一般的话语之后,自己被请下床去,披好衣服,又一次做着一天开始的准备。
“欢迎回来,弗拉德大小姐。”
富丽堂皇的西式庭院里,宛如军队一般整齐的仆人列成一队,面前被漆成金色的雕花门,发出【嘎吱】的嘶哑声。
身穿着点缀着不知什么东西的洋装的少女,从门前用着淑女的架势走了进去。
一步一步,都如此地小心,如此地轻细。
只是吃个早餐。
面前的长桌子,各种各样的食物,雕琢的金边盘子,对于少女来说,已经是麻木的东西了——面前称为【父亲】的人,挺着生铁一样的脸庞。
在少女的印象里,父亲对自己是十分溺爱的——但自己却不能做出过多的情感表述,或许是天生就明白,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当父亲问她有什么想要的,她也只是“淑女式”地捏出微笑摇头——也许有很多东西从来就不属于自己吧。
父亲的爱也好,别的什么也好。
因为自己是一个【试管婴儿】,所以,自己不应该这样受到天赐的恩惠吧——
于是,在一个雨夜,少女带着一些自己也叫不上名字的东西,离家出走了。
在那一天,少女发现了自己有着【饮用血液的欲望】。为了不伤害自己爱着的父亲,少女放弃了自己的家,开始了自己的浪人生活——
随后,脑中传来的,是被摇晃的巨响。
少女的眼睛慢慢地睁开,却发现,自己仍旧身在那个熟悉的地方——小夜子的家。
摇晃着自己快要因为疼痛昏过去的脑袋,看着墙上的日历——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
“欢迎回来。”小夜子依然挂着充满微笑的脸,切着案板上的菜:“没有王子的吻,大小姐也会醒来的哦?——放心,空美这几天我有好好地照顾的。”
看着小夜子如同往日的微笑,从弗拉德的嘴里,挤出来的并不是“感谢”,而是一句依旧冰冷的话。
“笨蛋。真是笨蛋中的笨蛋。”
“冰山一样的大小姐,生气了吗?”弗拉德的话,非但没有惹怒小夜子,反而让她发出了一阵嗤笑。
“你可以在那时候就杀掉我——何必如此多事?”依旧面无表情的少女,冷淡地回转身子,转而背对着刚刚照顾着自己的小夜子——从出生起就对【情感】的表达存在障碍的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地表达心里这种复杂的感情。
“还在为那时候的事情生气吗——也许我们对这样的事情存在分歧,但,我们是【亲人】对吗?”看着一点点碰撞着锅盖的水蒸气,小夜子推着自己的眼镜说道:“因为,我现在已经没有自己的【亲人】了。”
弗拉德被刚刚的那句话惊吓了一下,回转过头来。
“我的丈夫的手术失败了——而我的家人,早在两年前,就死于吸血鬼的袭击了。我的丈夫是我唯一的家人——现在,我应该是找到了新的家人了吧?”
带着哭泣的话,把成熟的语调变得有些尖细了起来。
“这样的话,他也不会伤心了——他临死前的愿望,就是让我早些忘记他,自己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少女注视着小夜子的眼睛,变得有些许湿润了——她先是惊诧,接着便猛地闭上眼睛——她不明白,自己的眼里为什么会因为小夜子的话,流下着灼热而炽烈的液体。
是一种害怕而又担心的感觉。
转过头来,弗拉德看到了,空美那惺忪而放松的睡颜。少女的记忆,又一次地跳跃了。
一年之前,少女也像现如今一样地流浪着。
在一家名为【不死原庄】的面包店附近,传来了清脆的吃东西的声音——吃的东西不是面包,而是人头。
皮肤发黑狰狞的吸血鬼,丢下啃了一半的人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和女孩依偎着的老人,此刻,老人已经被吓得口吐白沫,只剩下女孩还仍昏睡着,胸口被打出了一个凹痕。
少女放下自己的行囊,冲了过去——属于吸血鬼的本能,让那股热血开始在自己的手边汇聚,成为一股【枪】的形状。吸血鬼显然是闻到了血液的味道,挪过头,转而朝着少女冲了过来。少女本能地躲向一旁,迎着即将到来的爪风——划过自己头发的爪子,正好卡在了墙壁之上,少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流利地向喉部下方刺入血制成的【枪】——扫枪,穿刺,开颅,一气呵成。
放下武器的少女,看着瓦砾中倒下的女孩和爷爷相互拥抱的情景,少女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东西——
【亲情】。
在吸血鬼袭击面包店之后,街上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说什么“那个开面包店的老头子疯了”“好可怜啊”的之类的话。面对着昏睡的空美,弗拉德有一种想要接过她的责任。
也许是想要感受【亲情】的感觉吧。
如果说,一年前的事情,让少女初尝了【亲情】的味道,今天,大概少女永远也不会忘掉这种味道了吧。
“也许,今天会在这里住着。”语气虽然冰冷,但遣词造句,却变得如同小孩子赌气一样——弗拉德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去恨这个人——哪怕杀掉那么多的同类,哪怕是一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但是,这个人现在是【亲人】了。
锅炉中,传来水的滚开声,但并不是小夜子正在煮东西的锅炉。
是另一个地方的,另一个东西。
“数据的处理完成了!看来会是让我更满意的发明呢!?”
眼镜男藤尾狂喜地抓着自己银白色的乱蓬头发,看着一个储满营养液的罐头里的生物——
如同人一般,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感觉如何呢?中村队员?”煞有其事地行了一个礼,他拿着手上的数据,看着面前的生物——
半身被改造成了机械,属于【人类】的部分,紫色的血管暴涨——
“我只是想要报仇,仅此而已。”死死地捏紧比人的手臂大了不少的机械手,中村睁圆了自己的眼睛,看着营养液中倒映着的自己——感受着这股改造给自己带来的,可怕的力量。
“去吧!去尽情战斗吧!这就是身为【Jungle】型吸血鬼的使命!”
藤尾那近乎失去控制的、疯狂的笑容,穿透了整个办公室的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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