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拜访（3）
文浩未能看清宋君前行的轨迹，那女孩在下一个瞬间将手中的木刀顶在了前方拄着漆黑巨剑身影的喉间。那是妖鬼般凌厉的出刀，一刀既出天下寂。
在千名黑影的拥簇下，身着巫女服的女孩子微微偏头，长发丝丝垂落。戴着兜帽的黑影们缓缓后退，正如蚁群惊慌。宋君的身边宛若展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蚂蚁们隔离在外面。
“退下，咱家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宋君扭扭刀尖，她盯着那高大威武的身影，却像是巨人俯视侏儒：“若是不退下的话，休怪咱家不念旧情。”
佐麟不说话，他也看着宋君，深沉的黑眸里同样毫无感情。
“虽然一千多名虫蚁很值得赞叹，不过还是叫你的虫蚁都退下吧，咱家看的不舒服。况且……吓着那个孩子了。”宋君漫不经心地说着，木刀微微前顶。
“怕咱家要你的命么？”见过了良久没有动静，宋君轻叹一口，将男人颈边的刀收回：“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咱家，咱家是这样的人么？咱家的名声有那么坏么？”
“不，”佐麟说话了，“其实所有人都很尊敬宋君，我也很仰慕宋君，即使哪天成为了敌人，宋君也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他用力一抖巨剑，突然间数千个漆黑的影子宛如绽开的墨花，一瞬间化作雾气。
冰冷漆黑的学校空荡荡了，偌大的校门口只留下三个人。忽的有微微的风拂过，雾气消散在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
“早该如此了，”宋君点点头，收了刀，“真是没想到，多年不见却是刀剑相向啊。话说回来，咱家的名头传得这么响，你也敢拦咱家的路？”
“不敢，”男人低声说道，“本来没有料到宋君会在这一天来迎接文浩先生，我也是一时不知所措。况且……若是我们不收他，宋君不会收那个孩子的，对吧？”
“这是为何呢？”
“宋君信神，我信命，我一直信奉一句话，这句话不知宋君听没听过，”
男人一字一顿，“冥冥中早已注定，可惜神不肯言语。若说命无情，实则神无义。或许就是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吧。那个孩子该如何……我们五盛会是管不着的。”
那个本来安静听着的女孩子眼中突然闪出一道寒芒来，她面无表情，话语冰冷，却透出一股森森然来：“刚才你说这句话，咱家真的很想要拔刀，可是咱家说过不取你命。”
“咱家最讨厌信命的人了，冥冥中那点注定咱家从来都不屑。命是自己的，从来都不在神明的手中。”宋君冷眼看着佐麟，眼中仿佛斩落刀光：“你知道咱家在那孩子的眼中看见了什么？你看看那双眼睛，那样的怯懦，胆小卑微。他知道这是他的命，可是他在犹豫，他明白不能随波逐流，不能信命，上天给予他的他不要，他要自己决定命运。”
她接着说：“咱家也是这样的人，咱家不信命，我命由我不由天你知道么？”
“知道，宋君很多年前便教过我这句话。”
“那你可以回去了，这个孩子……咱家不会交给五盛会。”宋君转过身去，红裙飞舞在身后，在漆黑的街道上洗出一抹鲜红的影：“这句话咱家说的，不要忘了。”
那一刻漆黑的天幕撕裂，温暖的阳光直射而下，将地面洗得一干二净。那个红白的身影走向他身后那个文弱的少年，脚下的步伐那样的潇洒凌厉。
“如何？是否决定跟咱家走呢？”宋君挥挥衣袖，随即倚着她的跑车，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搭在身上。
和煦金灿的夕阳在地面上洒了一层，宽大的巫女服却无法掩蔽女孩柔软细腻的曲线。那女孩慵懒地靠着车，冰一般的面容像是从没融化过。
文浩很小声地问：“我觉得我还没想好……能给我考虑一阵么？”
“考虑什么？咱家这儿别人可是争破了头皮想要进来，每天没多少事儿，无非晒晒太阳有什么事出个面，每个月还有工资拿，何乐而不为？”
文浩心里真的想说你这就叫没多少事儿？那个黑男人那么大阵仗像是黑社会砍人一样就是没多少事儿？他脑子有问题才会没多少事儿吧？
仿佛看明白了文浩心里所想，宋君接着说：“今天这是例外，咱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大阵仗，其实很久没有这样的事了，多半还是为了你。”
“若你一心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咱家也不为难你，”宋君直立起身体，伸了个懒腰，“咱家说了，给你选择权。只是咱家不明白，为何你会犹豫呢？”
“宋姐你不知道啦，我有个大姐叫神雨落，罩着我的……其实她比我小的，不过强迫我叫她大姐我也没法子，”文浩很不好意思地扒扒脸颊，“她对我超凶的，吃饭啦，上学啦，都是她管着我……总之她是主事的，我是跟班的。我总觉得若是和你走了……她会不高兴吧。”
他其实并不想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的，可是宋君那双眼睛让人莫名的安心，深潭一般的双眼容纳了一切，就像姐姐那样令人信赖。虽然文浩自认为对女色的免疫力较为低下，宋君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可是他只觉得亲切，似乎很久之前他们便认识了。
“神雨落么……也行，反正你自己选择，咱家不好说什么。”宋君坐回车中：“要不要咱家载你一程？”
文浩耸耸肩：“不必了，若是被神没看见她又得盘问我了。”
他犹豫了一秒钟，最终还是问了一句话：“其实我想问一件事，宋姐你……多少岁了？”
刚说完这话文浩便觉得自己嘴贱了，问女孩子的年龄可是绝对违规的行为啊。可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口一个“你这孩子”，说起话来一股老腔老调，他觉得不问对不起自己的求知欲。
出乎他意料的是宋君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恼怒，她右手点在唇角，思考了一阵子之后说：“咱家十八了，比你大一岁。”
“真的假的？看着真是不大……”文浩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把最后那个“像”字说出来。
宋君一甩衣袖：“当然是真的，咱家骗你有何用？”
“话说……宋姐，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宋君沉思了一会儿：“咱家觉得应该会的，你若是想好了答复，可以来宋神剑道馆找咱家，很有名的剑道馆，离这儿不远，随便问问便能找到了。”
“既然这样，那交个朋友吧。”文浩咧开嘴一笑，映在夕阳下灿烂如金。他伸出手来，欲与宋君交握。
宋君仿佛有些无奈，她伸出手来点在文浩脸上：“朋友便朋友吧，咱家很多年没有交过朋友了。不得不说，你这个孩子真是……有意思。”
宋君握住了那只手，她感觉手心一紧，心头一凛。眼前的这个男孩那样认真的看着她，似乎真的要和她这个素未平生的人做好朋友。她的心中忽的有一股震动，有一种很多年没有的感觉来了，她觉得这样一个场景似曾相识。
她轻轻握了握那只手，随即戴上了墨镜。
“宋姐，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在做梦？是梦的话……会醒的吧？”
“是啊，”宋君轻声喃喃，“你是在做梦，就当是梦吧。”
她的右手熟练地挂档，脚下油门猛踩，只听得“呜呜”的发动机尖啸，那辆火红的钢铁猛兽下盘抛出一阵青烟，绝尘而去。
宋君戴上那副墨镜，双目看着前方的街道，她突然想起一个男人来。很多年前那个帅气英挺被她戏称作大叔的男人似乎也说过和这文弱孩子一样的话，但是他离开的时候不声不响，仿佛这世界都没了他的踪影。她还记得她最后一次见那男人的时候飞雪飘落宛若鹅毛，地面被铺上一层雪白，那时候阳光耀眼，血却红得刺目。
“我在做梦对吧……”那男人头枕在她的膝盖上，说话的时候嘴角在流血。
“是啊，你在做梦，就当是梦吧。”宋君回答他。
终的日落，夕阳贴在了地平线上，那辆红色跑车穿梭在车流中，却仿佛黑白的寂寞老者穿行于色彩斑斓之市，车轮掠过，空留一地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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