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很显然,作为世代镇守邪神封印的守护者和资深的退魔巫女,真宵的母亲已经察觉到了封印仪式的失败正是护法院家的人从中作梗,对于身为背叛者之女的月华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但她同时也是成熟的大人,并不会把怨恨发泄到无辜的小孩子身上。所以最终巫女只是冲身后的洞窟挥了挥手,高声对两个女孩说道:
“真宵!带着月华到岩洞的最深处去!那里的结界最强,是现在神社境内最安全的地方。你爸爸也正在那里!门口这边就由我们退魔巫女队守住,快走!”
“知,知道了,妈妈,你一定要小心啊!小月,跟我来,走这边!”
在邪神即将从长眠中苏醒的现下,真宵妈妈却让孩子们去本体封印所在的岩洞深处避难,这看似疯狂的行为却是此时唯一的生机——若是朱凭真的复活,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因此这道最终封印便是仅剩的生命线。退魔巫女让真宵她们躲在那里,至少可以保证这两个女孩能够活到最后一刻。
朱守神社后山岩洞的最深处,这里是龙脉的起点,也是邪神本体被封印的位置。一块如同烧红火山岩般的巨石拔地而起,一直抵拢岩洞的穹顶,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注连绳与要石构筑而成的结界,那便是邪神朱凭现在的模样。若是再封印的仪式成功,那么巨石上的红光就会黯淡下来,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一般变成无害的存在。但如今这块石头的表面却光芒大作,从中可以看到血管般的暗色纹路,以及心脏跳动般有节律的明灭。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邪神即将复活的前兆。
“八百万神诸是一切悉在,于此恭谨奉纳,恳请敞开清净之庭,摈除一切污秽。于此苇原中国恭谨奉纳,天津神、国津神,诸天神域降临此地,镇压荒魂之力。沉睡吧,沉睡吧,于根之国永久沉眠吧,变化荒魂之恶神,沉睡吧,沉睡吧……”
即便如此,朱守院家的成员们仍旧没有放弃自己的职责,以家主为首的祈祷师团队一共十余人正围绕着邪神封印一刻不停地念诵着咒语,向越变越弱的结界注入自己的灵力。失去了护法院家所负责的外围结界的辅助,这样做也只是杯水车薪,这点人数根本不足以压制住邪神的力量。但哪怕只有一秒也好,只要能够多拖延一秒,等来阴阳寮援军的希望就多一分。抱着这样的信念,祈祷师们可以说是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在维持着结界。队伍之中不断有人耗尽灵力虚脱倒下,其中的一些就这样油尽灯枯再也无法醒来。
但朱守院家的人不知道的是,引起这起惨剧的幕后黑手正是负责联络的阴阳寮事务官,由于佐伯奸诈的情报操纵,阴阳寮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异常状况的报告,当然也就不会有援军赶来,他们赌上性命的努力终究只是徒劳而已。
“不能打扰爸爸他们的仪式……小月,我们自己躲起来吧!”
在这危难关头,一直以熊孩子著称的真宵突然表现出了惊人懂事的一面。她没有跑去缠着祈祷中的父亲,即便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却仍然强撑做出坚强的表情。看到这样的堂妹,幼年的护法院月华觉得无比心疼,但同时也无比憧憬——如果自己也能像小月一样该有多好,如果自己有这么勇敢的话,也许就能提前发现佐伯的阴谋了。
但这种假设毫无意义,已经发生的事再也无法挽回了。两个女孩藏到山洞角落里的隐蔽处之后不久,入口处就传来了激烈的交战声,愤怒的呐喊与垂死的惨叫回荡在冰冷的石窟之内,比亲眼目睹还要令人心胆俱裂。那令人心脏停跳的数十秒结束之后,一切归于寂静,唯有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仿佛死神本人的足音……
“哎呀哎呀,不愧是持续了这么多代的名门,要突破你们朱守院家的防线真是费了在下不少心思呢。按照原本的计划,现代的巫女和神官一看到邪神苏醒的征兆,就应该吓得丢盔弃甲四散而逃才对啊……呵呵呵,看上去是在下太想当然了一点吗……”
果不其然,悠然自得地走进洞窟里的是笑容满面的佐伯事务官。男人身穿的白色阴阳师狩衣上沾满了飞溅的鲜血,手里倒拖着朱守院家代代相传的大太刀,刀刃上淋漓的血糊鲜明地昭示着镇守入口的真宵母亲的下场。
“妈妈——!呜哇啊啊啊啊…………!”
看到这一幕,幼小的真宵终于再也止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但她依旧表现出了超越同龄人的坚强,硬是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声音漏出去。蜷缩在这样的少女的身旁,护法院月华虽然感到心疼欲裂,却完全想不出安慰她的办法,更不敢告诉堂妹这一切都是自己父母造下的孽。
“你这家伙,是阴阳寮的人……?干扰再封印仪式的就是你吗?”
面对侵入到最终防线的敌人,朱守院家的祈祷师们也不得不放弃了对邪神本体封印的补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同迎敌。真宵的父亲站在队伍的最前列,朝染血的男人投去义愤填膺的视线:“为何要做出这种事!让整个国家陷入危机对你而言有何利益可言!”
“利益,你说利益吗?”
面对朱守院家主的这个问题,佐伯事务官就像听到什么滑稽的台词一样哑然失笑:
“看来得更正一下之前对你们的评价,果然凡人还是凡人,根本无法理解在下的追求。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根本无法用凡人的标准来判断的。何为利益?金钱吗?权利吗?满足感吗?这些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在下所追求的乃是究极混沌的降临,是这个将这个国家燃尽的火光。为达成这永世的心愿,太古的邪神之流不过是件趁手的道具而已。”
“原来如此……你这家伙不是人类吧,只不过是披着现代人的皮囊而已。”
“不不不,在下才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你们这些在虚伪的体制下苟活的可悲生物只不过是自认为人类的虫豸而已。”
“多说无用。”
听到佐伯事务官这充满狂气的发言,朱守院家家主立即就察觉到了他的真身。真宵的父亲不再多费唇舌,而是从长袍的袖口中拿出灵符,率领朱守院最后的幸存者们摆出了迎战的架势:“扰乱人世的恶灵啊!在此被我等讨灭吧!”
“哈哈!就凭你们吗?修行差了一千年吧!”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与其说是各有攻防的战斗,不如说是纯粹的屠杀。早就已经被结界消耗得油尽灯枯的祈祷师们,根本不是魔人佐伯的对手,一个接一个地被刀刃砍中倒在了血泊之中。最后只剩下家主一人捂着被斩伤的手臂在结界前与敌人对峙。
“咕……!可恶的邪魔外道,即使消灭了我朱守院一族,也不要以为你的阴谋能够得逞!阴阳寮绝不会对复活的邪神置之不理,在那之上还有统括整个国际防卫事务的天衍会的存在……在这前方等待着你的只有败北一途!”
“哈哈哈哈……成功?败北?这一切于我而言都无所谓,在下想看到的只有这个国家一点点步向毁灭的那个瞬间而已!就算这次没能将一切烧成灰烬那又如何?只要等待下一次的机会便是。对在下来说,最不缺乏的财富就是时间,当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凡人化为冢中枯骨之时,我还会继续停留在这个世上,永远不会缺乏附身的容器和复仇的火种。除非这座岛上的人类统统死绝,否则我就将一直像这样存在下去,直到世界的末日!”
“啧……!住口!不要再用文明的语言说话了,你这披着人皮的恶魔!你根本就不是活着的生物,只是可憎怨念的集合体而已!”
“哈哈!说得没错,但这怨念也是你们人类自己种下的苦果!好了,我先不杀你,你就作为朱守院家末代的主人,好好用自己那双眼睛亲眼见证邪神朱凭的复活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满身疮痍地跪倒在地无力起身的朱守院家主,附身在佐伯身上的恶魔仰天发出嚣张的大笑,而两人旁边的巨大封印石也如同呼应着男人的狂气一般,开始更加频繁地闪起红光。一时之间偌大的岩洞就如同生物的脏腑之中一般染满了不祥的血色。这是预示着邪神复活的胎动,再这样下去,朱凭冲破封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现场已经没有任何人有能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了。
除了一个人之外——
“住,住手——!你这坏蛋!不许伤害我爸爸!”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在她身边的护法院月华甚至都来不及劝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堂妹从藏身之处冲了出去。幼小的朱守院真宵脸上早已被恐怖的泪水和鼻涕弄得一塌糊涂,浑身也因为发生在眼前的血腥场面颤抖不已。但在最后的最后,这名六岁的女孩还是咬紧牙关站了出来,作为朱守院家的一员向可憎的敌人发起了挑战。
即使这只是以卵击石般的愚蠢之举,但谁又能否定幼年真宵当时所展现出的无上勇气呢?某超名作漫画里说得好,“所谓的勇气就是知道什么是恐惧,并面对它,将它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在那一刻,名为朱守院真宵的年幼少女毫无疑问地具备了英雄所应有的“黄金精神”!而这无畏的精神也真的引发出了逆转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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