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妓女和杀手是最古老的职业，这句话的出处和依据已不可考量，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个时代都有一群令人畏惧的杀人者，每座城市也都有一片莺歌燕舞的红灯区。
身为雷尔斯政治兼宗教核心的帝都诺门格也不例外，即便是象征着神权的教皇脚下的城市，也存在着供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教典允许结婚生子，但严令禁止**，真的要依罪治法的话，那么红灯区里犯了叛神罪的人十座黑狱也装不完。
诺门格整体呈圆形，以城墙为界分为两圈，内层才是真正的帝都，住着衣服光鲜亮丽的上等人，街道一尘不染，建筑美得像是童话，教皇宫、元老院、帝国皇宫、默西亚圣学院等政教机构便坐落于此。外层属于平民，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不能享受奢华，但从不为饱暖饥寒而发愁，不管是灾荒还是战争都不过是边境传来的一些饭后聊资。但在诺门格外层城墙以外，在地图上被视为近郊的区域，其实还围绕着更大的一个圆圈，这是个与内外两圈都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的人给它起了一个诗意的名字——夜之国。
神典上写着有光就会有暗，这句话说来玄妙，但倒不难理解，任何雍容华贵的背后总会藏着些肮脏低俗的影子，只不过这二者在诺门格的界限划得特别清楚而已。夜之国遍布着在诺门格里绝对看不到的破败房屋，这些建筑绝大多数都是莱茵帝国的遗留，和古钟图书馆类似。但后者虽然老旧，却屹立于默西亚圣学院，珍藏着难以计数的书籍，是知识的殿堂。前者再怎么精心装饰和打扫，也被视为藏污纳垢之所，在谈到它们的时候，诺门格里的居民总会招牌式地露出厌恶与鄙夷的表情。
但夜之国正如其名，夜晚才是它苏醒的时候，每当天色渐暗，这白天如难民营地般的地方会蜕变成声色犬马的天堂，引诱那些仿佛突然间从地下冒出来的数不尽的客人，萧瑟凄惨的街道在顷刻间变得人潮攒动，毫不逊色内圈的富贵之地。
一向精于谋算的洛奇就是在这一点上失误了，他和爱丽丝来的时候是早晨，这里门户紧闭，罕有人烟，只偶尔有警惕的视线隔着门缝向外一扫而过。
好在他找到了一间酒馆，这里沿袭着夜之国特有的脏陋，几张已经变形的木桌随意置在大堂里，酒保提着托盘靠在角落里打瞌睡，唯一的特点是它白天也营业，两人就是在这里一直坐到了傍晚，期间爱丽丝还强行摇醒了酒保要了一份午餐。
夜幕降临，街道上变得嘈杂起来，酒馆里也点亮了灯火，三三两两的酒客摇晃着走进来，还没有开始喝酒就已经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了。
洛奇反倒想起了五年前在乌勒尔山下那个领路人聚集的地方，同样是一群醉汉，同样的吵闹，不同的是他如今不再是那个手里只能拿着装填空包弹的手铳防身的孩子。
“洛奇，这里至少有五个人在观察你。”爱丽丝低声说。
洛奇环视了一下，酒客们都在高声劝酒，大声讨论着帝国大人物们的私生活，当然，几乎都是毫无根据且可笑的，他没有看到谁在别有用心地打量他，但他知道爱丽丝没有胡说：“不奇怪，我们穿着默西亚圣学院的校服，这相当显眼。”
的确，洛奇与爱丽丝的衣着在酒馆里可谓鹤立鸡群，从材质到工艺再到完好程度都与这酒馆格格不入。
“走吧。”洛奇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叫上爱丽丝离开了酒馆。
走出酒馆，洛奇几乎辨认不出这就是白天那条萧索破败的街道了，现在这里人来人往，沿街的房屋都敞开大门，慷慨地将灯光倾泻到街上，给肮脏的地面镀上一层珍珠般柔和的光芒，夜之国“活”了过来。
这里过于热闹了，洛奇怀疑这里的客人恐怕多数来自对此地深恶痛绝的帝都城内，说不定还有来自内圈的人……真是可笑，道貌岸然的背后也不过如此，人终究要向欲望屈服。
爱丽丝头一次见识到如此混乱如此肮脏却又如此繁盛的场面，兴奋地左顾右盼，但没走太远她就说：“洛奇，你说会不会有人跟上来打劫咱们？这里的人看上去很穷，而你看上去很有钱。”
这个问题难以回答，洛奇从小出身于内圈，对夜之国一无所知，哪怕最落魄的时候也与此地毫不相关。
“有两个人跟着咱们出了酒馆，视线一直放在你的身上，其中一人的手伸向腰后，可能握着武器哦？”爱丽丝并不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精确地说出了对方的行动。
洛奇皱眉，想不到真的会遇上如此胆大妄为的匪徒，难道他们不知道默西亚圣学院的校服意味着什么吗？还是说他们根本就认不出这身衣服？
“你去引开他们，尽快解决掉。”洛奇以一个明显的动作把钱袋递给了爱丽丝，他相信身后的两人一定看得到，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要杀人。”
“啧，这就把美丽漂亮还身怀重金的少女抛弃给劫匪了呢～”爱丽丝接过钱袋，耸了耸肩。
洛奇不想理会她，快走几步离开了爱丽丝，而后者则转弯往人流稀少的街道走过去。
查理的两个儿子在得到了一大笔钱后曾有过一段相当风光和混乱的生活，洛奇相信夜之国是这期间他们满足各种需求的必经之地，他们可能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聊起过查理向他们透露的某些秘密。
托这两个人是欠了大量赌债之后才失踪的福，洛奇得以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去打听他们的消息，但不是以讨债人的身份，而是还债人的身份，不到半个小时夜之国就知道有个来自内圈的贵族少爷打算替查理的两个儿子还上一些赌债，于是人们纷至沓来，没有人会拒绝一份从天而降的财富。
还款的地点被洛奇定在夜之国一家颇有名气的妓院里，他坐在大堂的一张桌子后面，手边放着帝国银行的支票，默西亚圣学院的精致校服为他的背景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明，大家都相信这是个曾经欠下查理两个儿子一大笔钱如今来替他们还钱的小贵族。
洛奇身为教廷中级神官的例钱不够他如此挥霍，但好在离开魔法塔前他的老师给了他相当可观的一笔积蓄，现在正是用到它们的时候。
“德克·布卡斯和里克·布卡斯一共欠我四枚金币。”排队领钱的人不少，第一个在洛奇对面坐下来的是一名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大汉，他刚坐下来就把随身携带的宽背刀拍在桌子上，想必就是它为他占得先机。
“有借据么？”洛奇愿意花大把金币在追查真相上但并不代表他是个好糊弄的白痴。
“当然有。”大汉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字据，放在洛奇面前。
洛奇压根就不认识什么德克·布卡斯和里克·布卡斯，所以无法辨认他们的字迹，但这并不重要：“光有借据可不够，你还得证明一下。”
大汉有些恼火了：“怎么证明？那两个混球下落不明，八成是被追债的宰掉扔进克斯里海了。”
“我和他们很熟，你只需要说一件他们告诉你的事情，如果我也曾听他们说起过，我就替他们还钱。”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喧闹起来，这样的证明方式真是闻所未闻，谁知道这个小贵族到底听那两人说起过什么呢？
“你在耍我们吗？”大汉站起来，手伸向宽背刀。
“我很认真。”洛奇平静地说：“你可以放心，就算有的事情我没有听说过，我也会还一半的钱，但如果我发现你们在欺骗我……”
一缕火焰从洛奇掌心升起来，包裹住了那把宽背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把刀被熔化成了铁水，顺着木桌子滴落，连带着木头也被引燃，但洛奇又伸出食指点了点那桌子，温度骤降，铁水又在瞬间凝固。
冷漠的声音在魔法的加持下被放大，回响在大堂里的每个角落：“我就让那人像这刀一样和桌子融为一体。”
“魔法师！”终于有见多识广的人认出了洛奇的手法，人们忐忑起来，本以为是个钱多烧手的小贵族，原来是魔法师，难怪敢不带护卫就闯进夜之国。
大汉的表情像是刚刚生吞了一个鸵鸟蛋，他重新坐下来：“好吧……呃……我记得他们曾经说过自己的老爹，嗯，就是那个查理·布卡斯在外面包养了三个女人。”
洛奇盯着他，心里有些失望，他才不想知道查理的私生活，而且他确实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伪，如果爱丽丝在就好了，她更擅长察言观色，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端倪。
“我没有听他们说起过这事。”洛奇淡淡地说。
洛奇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大汉脸色就变了，这场面其实挺有趣的，他那张黝黑而凶恶的脸可能从来没有如此白过：“我没有撒谎！”
“我知道了。”洛奇摇头，心想这些家伙比起内圈的人果然还是有差距，个个都是纸老虎根本受不起惊吓。
他拉过支票簿，落笔如飞在上面写下了一个数字，然后撕下第一页递给对方：“你应得的两枚金币，可以在诺门格任何一所银行支取。”
在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拿到金币之后，场面就热络起来，人们绞尽脑汁回想着与德克·布卡斯和里克·布卡斯的任何交集，声称借款给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把这间妓院的大堂围满。
但洛奇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在施法之后他相信这些人应该没胆子欺骗一个魔法师，但他们所提供的消息全都毫无意义，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事情在洛奇为垃圾消息支付了超过两百枚金币时迎来了转机，一个看上去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来到他面前坐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洛奇颇感意外：
“洛奇·朵拉维尔·欧克西亚斯，查理的两个儿子都不欠我钱，但我有你想知道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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