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武神等级测试训练场高高的看台上，舰长，德莉莎，姬子正陪同丽塔一起视察考试情况，而光屏正中央的赫然是符华与琪亚娜的对战实况。
白发少女一个灵活的侧翻开启时空断裂，动力炉在「NekoCharm」的指令解锁中爆发出橙黄色的光环，而符华早已在断裂开启瞬间闪身撤步而退。两位以体术见长的女武神一来一回的战斗倒映在丽塔眼中，那双瑰丽的瞳孔里明暗起伏着闪烁，她微笑着转向身旁的德莉莎：“德莉莎学院长，您的这两位学生真是优秀，即便是在正式毕业的女武神中也已经是极为不俗的存在了，丽塔想请问一下，这位白发女孩儿......”
屏幕中央的人影被放大琪亚娜胸口的名牌赫然被放大在眼前——琪亚娜·卡斯兰娜。
“琪亚娜...卡斯兰娜？”
“不不不，这个卡斯兰娜是......不是那个卡斯兰娜！”德莉莎毫无说服力地瞪大了眼睛慌忙摆手。
然而丽塔却没有过多地停留于这一句掩耳盗铃似的解释，她的眼神深黯，又像是追逐着什么似的继续道：“真是一场精彩的战斗，假如德莉莎院长允许的话，我想要和这位女孩儿比试一番，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这......这当然可以，能够被丽塔小姐指点战斗是我们学院学生的荣幸。”德莉莎思索了几秒，那双蓝幽幽的圆眼睛转了一转，便欣然点头同意。
舰长就站在她们身后听着她们对话，眉头微锁，姬子偶然捕捉到他的神色，向他传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舰长向后退了几步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琪亚娜的状态不太对，虽然经过临时补习和加训有所成长，但是今天她的时空断裂发动起来极快，时间也比平时长一些，有点不正常。”
“我也有一点和舰长一样的感觉，不过兴许是她今天状态特别好？”
他没有接话，脑海中里里外外都是那个眼底青灰的困倦少女的样子，思维越来越沉重，最终一个棕黄色的档案浮现在记忆深处，而那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串墨黑色的字符——“105-K423”。
他抬起头来看那个女人踩着高跟鞋的优雅身影，优美挺直的脊骨，从未踩错任何一次的脚步，没来由地双手微颤。
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在丽塔游刃有余的轻松对抗中落入尾声，镌刻着玫瑰的沉重金属镰刀被她收到身后，而气喘吁吁的琪亚娜已经满身是汗，晶亮的汗珠从前额的发梢上垂坠着滴落，她握紧了手中的训练用枪械，被赶上来的芽衣扶住了身子。
“真是场漂亮的战斗，琪亚娜同学，你会成为非常优秀的女武神。”丽塔眯着眼笑容温和，她没有一丝疲惫的迹象，额头和鼻尖寻不着一丝湿润的痕迹。
舰长递来的一罐补充体力的能量药剂被芽衣接过，琪亚娜顺从地咕嘟咕嘟喝下，一边捏着拳头一边把芽衣也蹭得湿乎乎：“我今天是不是很厉害呀芽衣！”
“是是是，琪亚娜最厉害啦。”芽衣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包容地笑着，倒是也不在乎浑身被蹭上了汗水，因为剧烈运动而滚烫的身躯压在她身侧，这让她有些担忧，“琪亚娜累不累，接下来还有虚拟模块的最终测试，可不要把自己折腾坏了啊。”
“知道啦！本小姐还能再打一百只崩坏兽呢。”没心没肺的白发少女扑倒在芽衣怀里肆意撒娇，引来了姬子在一边的无声叹息。
“琪亚娜先休息，我去把你的考试次序向后推延几位，尽量多恢复些体力。”舰长道，“对了，今天战斗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到异样的地方吗？”
“异样？好像没有，硬要说的话就是今天战斗起来特别顺手，比平常反应快上许多，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舰长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便转身离去。而他刚刚才走到转角，却看到一身女仆设计身穿战斗短裙的丽塔却像是等待着什么似的抱着手臂站在暗角。
巨大的镰刀斜倚在墙边，她的神色在阴天本就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晰：“舰长大人，不知道今晚十点，丽塔有没有这个荣幸在圣芙蕾雅学院的花园邀您一叙？”
他没有说话，眉心以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力度锁紧，良久方才点头应允：“嗯。”
即便考试被延后，但还是很快便轮到了琪亚娜，白发少女跳上台阶，考试用装甲自动和记忆测试模块进行了链接——
“考生琪亚娜卡斯兰娜，准备接入。”
“读取率98.6%，接入同步率100%，敌对模块生成中。”
“——接—接入同步率120%。敌敌对模模模模模块生成——”
来自迦尼萨的慑人嘶吼在场地中央彻响，姬子猛地向前一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神情惊愕：“这个声音，是系统出错了吗？！为什么没有自动中断？接入同步率120%，这样强制切断的话会对琪亚娜产生不良后果的。”
“怎么会这样！数据库不应该生成帝王级崩坏兽的虚拟模块才对！”
站在场地内的白发少女把胸前的发辫甩到身后，蓝瞳里闪烁着无畏的神采：“别担心啦，就让本小姐来给这只崩坏兽一点苦头吃吃！”说着，她握紧了手中的双枪，伏下身子便向前疾掠了出去。
“琪亚娜！”芽衣惊叫一声，刹那间便抽出了长刀强行突破限制冲进场中，而布洛妮娅也紧随其后，没佩戴武器的德莉莎和姬子正在紧张地检查程序，而舰长没有说话，他侧过头去看向双手叠在身前一脸平静的丽塔，四目相对，丽塔莞尔一笑。
迦尼萨被击倒的时候，天空中的细雨已经飘起来了，德莉莎和姬子冲下场去接应刚刚勉强完成战斗的三人，检查完成没有受伤后才放下心来。
舰长和丽塔并肩站在场外，纷飞的雨丝满满吞没了远处的视线，天地像是被隔绝在外似的一片寂静，而顺着舰长的目光担忧一路向前，那个白发的女孩却忽然在返回的路程中停了下来。
芽衣回过头来叫她：“琪亚娜，你怎么了？”
“......”
白发的少女安静地站在雨里一言不发，四下的空气像是一瞬间被撕扯抽干，声音和呼唤一片虚无。
然后那具身子颓然无力地软倒在地，众人的呼唤落在舰长耳中像是被封存于另一个世界的镜像，落针无声，他极缓慢地抬起头来，像是一台年久的，辄待润滑的破旧机器，喉咙发紧，声音艰涩：“计划开始了吗。”
丽塔没有笑，没有回答，只是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呼唤和拍打持续了很久，少女的昏迷也持续了很久，直到舰长冲入雨中将她抱回遮雨的回廊好一会儿之后，少女和头发一样白如翅羽的睫毛才颤抖着慢慢打开，露出那双如海般澄澈的眼：“舰长.....芽衣....大家......我怎么了？”
给琪亚娜做完身体检查再用完晚饭，时间已经不早了。
舰长回到住处清洗身体换好了衣服，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而这场雨还在继续。被风吹散的雨水反复拍打在透明的玻璃之外，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脑海里全是琪亚娜的最终检查里所得出的结论——
月光王座引擎能量的影响所致。
月光王座，他又回想起布洛妮娅的芯片记录，所有可能性，已知的，未知的一切统统绞缠在一起，他抓到了两个线头，却不知道这到底是起始还是终结，他不知道有多少河流向着这同一个终点汇集而来，而他自己亦是这其中的一道微不足道的沟渠，也许最终所有的顺的逆的河流终将撞至一处，然后湮没一切眼之所见的所谓真实。
真实抑或是虚假，他已经不明白了。
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他拿起那柄雨伞，走入了屋外的雨中。
被风和雨摇晃的树木枝叶，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卷碎的花朵颓败地掉落在土壤之中，而栗色短发的那位优雅的女仆正 打着伞站在黯淡的路灯下安静等待，不知是在等待一个人，还是等待别的什么。
雨幕里他来到她身前，眼睛里的神采被这雨夜卷没，飘散在更加遥远的触及不到的深空：“久等了。”
“舰长大人言重了，就让我们开始交接任务吧~”丽塔的笑容依旧愉悦，看不清悲喜，更辨认不出情绪，她伸出手将自己的伞收拢靠在灌木上，然后褪下深紫色的蕾丝手套向他伸来，“失礼了，舰长大人。”
未曾摘下的制服帽被掀开，冰冷的手指拨开了他的发丝和不堪一击的表象，捏住了那块小巧，却使得一个灵魂被安置在囚牢中夜夜不得好眠的芯片。她将它轻轻拔下，然后从随身的小盒子中拿出了一块新的准备为他插接上，而那块取下来的芯片被她郑重地收好。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靠近他的耳际，声音轻柔：“舰长大人，请您把握分寸，记好自己的职责。”
随着话音刚落，芯片咔哒一声，正正好好卡入了那个缝隙。
丽塔贴身收起那个小盒子，重新拿起了雨伞：“顺便一提，符华大人是主教大人的朋友，如果有必要，她可以知晓舰长大人的身份和任务，顺便也请舰长替我向她问好。”
他不知她要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重新打开雨伞，踩着轻快的步子消失在雨里，而他回过头准备回到宿舍，却看见那个身材修长的灰发灰发少女安静地站在屋檐下望着他。
舰长顿住了脚步，抓着伞柄的手无知无觉地收紧，什么都没有说，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似的沉默着，等待着对方开口。
符华碧青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这个白色制服的人影，她抿着唇看了他半晌，而这雨势越来越密，越来越大，敲击在漆黑的伞面又碎裂开坠落进尘泥混合进脏污。她终于开口：“今天的事，是计划已经开始了吗？”
“是。”
“他是特意指派你来的吗。”
“是。”
“所以丽塔是来回收任务报告的？你和我的任务是一样的吗？”
这一次他没有简短地回答，而是抬起那双沉默在黑暗中的眼睛，褐色的瞳仁在雨幕和昏暗中满满扩大，里面装下了一整个不见光明的深渊，而符华的身影倒映在这黑暗之中，他神情冷漠：“不，我和你不一样，符华。”
“为什么......说我们不一样？”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句话背后所有的含义和可能，便在这寒冷的雨夜里被男人的阴影笼罩了进去。
黑色的长柄雨伞没来得及被收拢便坠落在地上，伞面落地弹起一瞬又落到地面，无数雨珠迸溅，而他一步跨近到她身前，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将它放到自己的脑后。
柔软的发丝，被摘下的制服帽，无人诉说的秘密，这块冷冰冰的机械植根于脑，又坚硬地触碰在她掌心。这个男人的眼神深沉又寂静，里面空无一物，却血肉横飞，她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他说：”这个东西，可以记录我所有看到的，听到的画面和声音，不会被任何探测器检查到，我是一个眼，一个用于监控计划的眼。“
“我们不同，你是计划的参与者，而我只是个工具。”
“......舰长怎么会是工具，对我们来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又被舰长打断，那个声音在雨夜里听起来那样遥远又冷静，冷静得近乎残忍：“别再玩什么情谊的幼稚游戏了，你活了这么多年，早该知道有些东西是必然要舍弃的吧？别和迟早要废弃的东西说什么朋友之类的鬼话。”
她错愕地看着他，把手从那块金属质地的接口上收回，一字一句问得沉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舍弃与否的问题。”
“所以呢？你是想说为了战胜崩坏必须要参与那个人的计划？为了战胜崩坏所以可以让朋友置身险境？少来了，活了几千年的你真的拿这些孩子当作朋友吗，你别当我是傻子，你只是计划的参与者协助者，而我是他完成计划的工具，对于我们来说，朋友这种词是多余的，你明白吗？”
“......”
“舰长，从来没有把我们当作朋友过吗？”
“......”
“......”
“......”
“......是。”
清脆的手掌与脸颊接触的声音被风雨打散，那句沉默后从艰涩喉眼中传来的回答也一并被打碎在这夜里，再无踪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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