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腊味饭的时候。
那年,我刚好二十六岁。
那天,我正坐在路边的小摊吃一碗菌肉腊味饭。
——真香。
萦着丝丝热气的瓷碗中,饭香扑鼻。
嘴巴里感受着每一粒白米温润地划过布满味蕾的舌尖,甘甜、糯软、令人满口生香。碗中最后一块油光艳丽的腊肉被我小心翼翼地夹入生满津液的口腔中,在被上颌第二磨牙以灌满蓄势待发的信心,同时又兼具着不舍、怜惜,调整着犹豫的角度试探着向下——最后,牙齿猛地碾压的瞬间。刹那间,仿佛打碎了大脑中一种对美味设防的关卡。
味道逐渐变得浓郁,冲破了泪水的临界点。
随着肉丁与饭粒混合在一起慢慢被嚼碎,生汁,黏在牙齿间像甜腻的蜜丝。美妙的快.感开始逐步在嘴里扩散开来,快.感最后延伸至后脑,犹如掷碎了一个蜜罐般炸开。
夸张了。
是,听描述是很夸张。
只是,我很久没好好吃过这样一顿饭了。
很好吃。
周围是闹市,但闹事很吵,影响我吃饭。
也影响了我没能把桌子上的这碗腊肉饭里的甜美品尝殆尽——十五个细胞壁有些不值,我想,它还能更好吃的。
“来看看呦,新抓到稀有乳酸杆菌幼崽哟,D级,C级,B级的应有尽有,快来看看呀,多好的小奴隶啊……”
我擦了下眼角的水光,抬起眼睛,刚好看着马路对过的金发胖子正在沿街大声叫卖着它笼子里的新商品,我把碗里最后的一粒饭用筷子挑进嘴巴里。回味之余,目光又在碗里仔细检查了一遍。
提起搭在桌子旁边的长剑,我走过去。
我认识金发胖子,他的脸很好辨认,屁股下巴,朝天鼻。
淋巴城内阳光明媚,晴空万里,视线很好,我视力也很好。
木笼子里锁着的全是乳酸杆菌——我没有看错,相貌很好辨认的胖子商人也并没有喊错。
这是一个病毒、细菌与细胞们共存的世界。我们细胞一族习惯统称它为——人体世界。
虽然,细菌与细胞两者有时候在相貌上会极为近似。
譬如,乳酸杆菌一族。
但细胞,算得上正统的人类。
而细菌,则不是。
它们有时候是我们白细胞的猎物,有时候又是奴隶,甚至有时候还是食物。
它们,现在是奴隶。
而奴隶,就是眼前这位奴隶商人的商品。
这样的奴隶商品。在各大城市之间随处可见,应有尽有。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就可以从奴隶商人那里得到一只作为辅佐你成长的宠物,亦或者用作其他不为人知的用途。随你。
我瞧了一眼笼子里的商品,都很鲜活。我需要这样一个商品。
“怎么卖的。”我问,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用嘴唇叼出来一根,火柴点燃,烟草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在金发胖子那双略带嫌隙的目光中,我慢慢垂下眼睛。“那个……有没有便宜货。”
我手搭在笼子上,眯着眼睛装作认真挑选着——实则囊中羞涩,无从选择。
笼子里的“细菌奴隶”比我们以人形为外表的细胞一族多了一条细长的,乳白色的,长满绒毛的尾巴,同样乳白色的头发下露出一对尖尖的小红角。作为这位商人常年的“品牌特色”,大部分是年幼的、更易驯服的雌性细菌。它们个头不大,一个个衣不遮体,像被贩卖小猫小狗一样被商人沿街叫卖着。
幼小的身体,稚嫩的脸蛋。
一脸可怜巴巴。
“乳酸杆菌幼崽,市场价,一个细胞质一只。另外还需要两百个细胞壁的签证费用。”胖子朝我摆出一根手指,朝天鼻更加朝天,脸上带着一股子不耐烦。
但有其他顾客询价,便立刻一副笑脸相迎。朝天的鼻孔也从天上落了下来。
待其他顾客走了,就剩下针对我个人的不屑。
“你买不起就不要碰笼子,闪一边。”他用屁股下巴对着我。
我是能理解胖子的态度的。
毕竟,这不是我第一次询价,也不是第一次来看货了。
而每次,口袋里的钱都不够买一只。
其中有个正待出售的商品忽然从笼子里伸出一条伤痕累累的胳膊,似乎想要抓我,我下意识闪到一边。
它的胳膊也转向一边指着我,颤抖着指尖。
“是你……是你在小说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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