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哟,你把手放开行不行?”
“......”
“算我求你了小姑奶奶,你这样我很难办啊。”男人说着,做出一个猥琐的表情,用下流的眼神扫过眼前的少女。“要不我下回回来咱俩就亲热亲热,帮对方解解闷?”
手松开了,倒不如说是迅速缩了回去。男人起身,哼着欢快的小曲打算离开。
“你小心些,别伤着了。”
“放心,大爷我壮着呢!”男人作势拍了拍胸脯,比出一个大拇指的手势。
出门以后,男人轻轻擦去了额上的冷汗,摸了下肋下那道令人不寒而栗的伤口。形状狭长,显然是利器所伤。
“给我撑住啊,艾伦!”男人自言自语道。
月光铺满了废墟,空气中的尘埃雀跃欢腾似灭世的舞者。在这世界的尽头,时间似已不再拥有记录的能力——肆虐的兽、能量的潮汐、疯狂的人群;干涸的海、猩红的天空、枯萎的大地——灾与难的轮回无穷无尽,倘若真有那炼狱存在,只怕便是现在这幅景象吧。
艾伦穿梭在钢筋水泥堆砌成的丘陵之间,目光则时刻游梭在视线所能及的远处。毕竟比起脚下锋利的玻璃片或金属碎屑,还是崩坏兽的威胁更大些。
距那次与自杀无异的袭击已有六月之久。世界级大崩坏的爆发早已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其不可控性更是使得人们丧失了权衡利害的资格——天命、逆熵、守墓者、各国政府、隐于神州的影武者、驻扎在极地冰川之下的世界蛇,各个组织在达成共识后共同组建了一批特遣小队,前往崩坏能浓度最高的地区去袭击那不存在的第六律者。
是的,不存在的第六律者。
自崩坏发生以来,律者根本就未曾露面,而人类所遭遇的所有损坏竟然全都是他的四个眷族以及被其吸引来的无数崩坏兽所造成的!面对未知所带来的恐惧,人类选择了不顾一切地筹划一场斩首行动。然而,作为小队成员的艾伦却清楚地记得,哪怕是他们成功突入了崩坏中心、哪怕是他们将四眷族中的三头全部歼灭、哪怕是最后的最后,他们与第四头眷族的生死对决,那所谓的第六律者,仍是从未出现。
面对不存在的敌人,怎样才能取得胜利?
战争使他们舰船破碎,瘟疫使他们战甲销毁,饥荒使他们能源耗尽,死亡使他们献出生命。
那是足以称得上战争的一次突击,而作为幸存者的艾伦也丧失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身陷险地的他如一头困兽,在自知没有独自返回的能力后便开始了疯狂的屠戮。比崩坏更像崩坏,摧毁周身的一切,在崩坏兽的浪潮中找寻活下去的可能。求生欲摧毁了人性、泯灭了记忆,那时的他像一个被拔去了指针的钟表,忘记了生命本身的使命,成了一个只会运转内部齿轮的机械。
也就在那时,她出现了。
“喂,我说你,你把他带到这里到底想干嘛?”
“怎么,不耐烦了?”
“废话!还有你带就带过来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依你的能力他又跑不了,你说说你,装什么小女生啊,还‘你小心些’哎呀恶不恶心呀。”
雪白一片的世界里,坐着的女孩微微一笑。
“是呀,你说的,我爱怎么着怎么着嘛。况且,不是你想这样的么?”
坐在废墟中的少女脸颊泛红,小声嘟囔着:“你,欺负人也不是你这样的......”
“嘿,不愧是本体,就连挑男人的品味都与那个......”
“别叫我本体。”
废墟重归死寂。
尘埃依旧舞着,月光依旧躺着。白发的少女独坐于高台之上,惋惜起那不曾存在过的情节。
艾伦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了。为了维持她和自己的生命,艾伦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出去寻找一次食物和水。起初他外出的范围很小,小到站在高处就可以看到他们的住所。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找寻的路径逐渐拉长,这也意味着艾伦每次停留在那个“家”里的时间会变得越来越短。六个月后的今天,艾伦能停留的时间不过一晚罢了。
呵,“家”。真是荒诞。
艾伦不禁自嘲了起来。毕竟对于守墓人来说,这世界上能被称作家的地方,应该只有一个才对。
艾伦向远处看了眼,是夜了。受崩坏能的影响,白天时天空会一直处于一种诡异的紫红色,无法直接通过天色来确认时间。因为在无边无际的紫红色天空下生活了太久,艾伦现在只能通过看远处的废墟来判断色彩的改变。现在,紫红逐渐隐退,说明了黑夜即将到来。
艾伦将自己塞进一条狭缝之中,这种睡眠方式虽说极不舒适却可以有效避免崩坏兽的突袭。
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的必定是她。
艾伦有些无奈。是那次事件过于刻骨铭心了吗?每当艾伦看到那个少女的身影,便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幻觉。他多么希望那次事件只是一场梦啊,那样艾伦就有勇气向眼前的少女询问了。他想问的问题很多很多,比如说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呀,有没有不小心伤着自己呀,是不是又干什么坏事了,等等等等。可是,艾伦明白,那不是梦啊!背叛和被背叛的懊悔、守墓人的成立、宣誓时的悲伤、落寞时候的自责,同伴之间的鼓励......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于她呀!而这位当事人早在那次事件中死了呀!
在那一天,杀红了眼的艾伦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转头便看到了赶来的她。
那时,艾伦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哪怕这世界迟早会被崩坏浸染,我也会守护着你,直到终焉。
深夜,睡梦中的艾伦含糊不清地说着:“回答我,你认不认识一个女孩,她的名字是......”
废墟中的少女率先打破了僵局。
“这一次,又杀人了吗?”
雪白的世界中,女孩的手向下轻轻一探,虚无中缓缓有泥土凝聚。女孩轻柔地抚摸着聚成一团如气球般缓缓膨胀的泥土,突然,一株从泥土中钻出的小小树苗夺取了她的视线。树苗不断长大,女孩看着树苗随口答道:“嗯,是啊。杀了哦。”
“为什么......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人。难道现在温柔也成了奢求了吗?”少女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硬要说为什么的话,应该是那些被杀的人的错吧。他们看到艾伦拿到了食物就会不要命地冲过来。不过还有一些把艾伦当做食物的。嗯,毕竟他们饿了很长时间嘛。”白色的空间中,树苗已然长成了一棵大树。女孩看得目不转睛,对于那哭诉一般的询问自然是敷衍了事。
“可是,那些被杀的人不是他的战友吗?”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他又不知道。”
“不知道......”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大声质问到:“你回答我,在他的眼中,那些被杀的人,都是什么样子?”
面对少女的质问,女孩只是痴痴地看着眼前飘落的红色花瓣,给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回答:“樱落了。”
“哈?”
“我问你,温馨的虚幻或是残酷的现实,你选择哪个?”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少女一时间不知从何答起。
“他似乎还踱步在边界线上呢。呵呵呵,哈哈哈哈!”雪白的世界瞬间变得猩红,女孩的面容转瞬间充斥了一种说不出的狰狞。“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琪亚娜!”
樱花还在飘,可樱花树却在枯萎。枝桠一节节地掉落,连同花的轻柔,共同组成了一首末世的圆舞曲。
艾伦看着自己的双手,血迹已干。
“你说,艾伦他在虚幻和真实的边界线上,这是什么意思,玛利亚?”
“嘿,你不是知道我的能力吗?琪亚娜。”
“没错,你把他拖入了你的心相世界,就如同你当初救下我时那样。可是,这又怎么......”
“如果你和他在我的心相世界,那我又在哪里呢?”玛利亚的笑意渐浓,如同那诱骗了灵魂的恶魔般洋洋自得。
琪亚娜的表情逐渐凝滞,寒意席卷全身如无数细针逐渐探入她的骨髓。猩红的天空,无数如同崩坏兽一般残暴的人类,放眼望去不见边际的废墟......
“没错,这里是他的心相世界啊!哈哈哈哈!”
“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费劲心机,在我被人类围攻时将我从人群中救到了这里,是算好了他日后必定会过来讨伐你吗?呵,还第六律者,你至少是在我之前觉醒的吧?那四眷族体内搭载的所谓‘神秘力量’,就是......律者核心吧?”冷汗一滴一滴从琪亚娜的后背滑落,她拼命鼓起的勇气也只是帮她说话时嗓音颤抖得不那么厉害而已。“玛利亚,你......到底是谁?”
“比起那种东西,他的希望,快耗尽了哦?”玛利亚看着面前繁华与凋零俱在的樱树,眼神不由地迷离起来。那份心甘情愿的执着,那份明知故犯的愚钝,如同毒品一般麻醉着玛利亚的全部神经——对她来说,绝望并不是最美味的佳肴,濒临破灭的希望才是。但她现在没有时间品味了。
“他的希望耗尽后,所有他渴望看到的东西都会变成原本的样子。你以为他为什么知道食物在哪?他当然知道,因为这是他的内心啊!而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在他眼中则会变成崩坏兽的模样。当初,就是这些人杀掉了你的复制体啊!苦于立场而无法亲自行动的他难得有了一次惩治愚人们的机会,你认为他会放过么?”
“等等,你说他的希望耗尽之后,会看到事物原本的样子。那样的话他岂不是......”琪亚娜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玛利亚,而后者则莞尔一笑,“是啊,想必他会在杀戮本能与道德约束之间痛苦地挣扎吧。”
“最后,要么自杀,要么崩坏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玛利亚,你把我关在这里这么久,就是为了让我目睹他崩溃的瞬间吗?”琪亚娜愤怒地大吼,此刻的她再也不去顾及什么未来,不去顾虑实力的差距与律者的身份,不去担心自己的性命。此刻的她,在乎的只有他的安危。
“现在,我告诉你,我有一种方法,能够挽救你所不愿意看到的一切,但你要为此献出生命。琪亚娜,你会怎么做呢?”
琪亚娜愣住了。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琪亚娜清楚地看到空气中灰尘的飘落轨迹,清晰地听到了风儿掠过耳畔带来的沙沙声。一个稚嫩却不失庄严的声音在脑后响起,以不容置否的语气缓缓说道:“时之律者琪亚娜·卡斯兰娜,你的崩坏核心,我取走了。”
琪亚娜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她的唇那个“吗”字的发音上。可这不妨碍她与玛利亚最后的对话。“你说你的能力是窥探和操纵别人的心灵,以及进入他人的心相世界。”
“这是骗你的。”
“你还说,你从未操纵过任何人的心灵,因为你更乐意看他们互相欺骗与责难。”
“小琪亚娜哟,这也是骗你的。哦,抱歉,后半句是真的。”
“......我只能做到对未来的演算,并不能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确实,你的能力无法拨动世界上所有的钟,但我的目的不是这个。你只需要拨动一个钟表就好了,那就是这里。话虽这么说,如果你不把自己的崩坏核心引爆的话,你是得不到这么做所需要的能量的。至于你口中的‘事实’,就由我来改变。”
“是......吗......”
呼呼......呼......
呼吸重了起来。视野也有些模糊了。说起来,心脏也跳的好快。为什么?这是幻觉吧。
我明明,在杀崩坏兽,为什么,崩坏兽的体内会有骨骼?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谁在说话?我怎么能听懂崩坏兽说的话?
“够......了......艾伦,我说过了吧,拿了东西确实是......我们的错,可是......”
面前那具残缺的尸体突然震颤起来,而随着他的颤抖,他夸张的体廓剧烈萎缩,红白相间的皮肤逐渐淡去,整个头部扭曲成一团——人声,人貌。
人心。
“你为什么,要把她也杀了啊!抢你的东西是我们不对,可我已经在拿命求你了啊!”
趴在地上的人被残忍地削去了半个手掌;顺着他手臂的指向看去,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躺在废墟上,肚子和手臂上插满了玻璃残片。
“你、你简直是个怪物!艾伦,你、你......”
手臂无力地垂下,通孔开始变得苍白,周身红色的血液与不远处女孩黑色的血液逐渐交融。
一缕阳光照射在艾伦的身上。他缓缓抬头仰望,遍布天穹的猩红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蓝天白云。
重力好像一下子增强了数倍,艾伦发现他再也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最终跪了下去。
阳光超射在艾伦布满血污和伤痕的脸颊上,晕出了如照射死物一般腐烂的气息。
此刻的他张大了嘴巴好像要拼尽全力地大声喊叫出什么,然而周围却是死一般地寂静,仿佛被人抽走了喉结一般。
再一次地,她出现了。
废墟急速消去,取而代之的是被鲜血洗礼后荒芜的大地。整个空间都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残垣断壁忽而变成**,忽而又变成山川;一切自律的事物如尘埃如云层,此刻都毫无规律地运动着,如蝴蝶扇动翅膀。
空间与空间之间出现断层;自可视的另一端,她缓步走来。
如同湿婆携骤起的雷霆与暴雨降世!
“艾伦,原休伯利安舰舰长,极东支部顶梁柱,自第二律者西林被确定为死亡后率同样隶属于极东支部的众多女武神一同叛离天命,成立了名为守墓人的迷之组织。”
琪亚娜俯视下去,眼神中无悲无悯无喜无忧,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艾伦。
“我很好奇你这五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能够让你从一名普通人蜕变成为一位顶尖的猎手。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艾伦。哼,我虽然这么叫,但恐怕这个名字也是捏造的吧。”
琪亚娜蹲下,用双手托住了艾伦的脸颊。
“告诉我,舰长大人的真名叫什么呢?”
“我的真名,我的真名是......”
“舰长,舰长?”
嗯?好像有人在叫我。
“舰长!”
我缓缓睁开双眼,一位留有乌黑长发的少女出现在我的面前。
“哦,是芽衣啊。”
“真是的!舰长,虽然我知道你很累,但现在可不是犯困的时候呀!琪亚娜还等着我们呢。”
她真的很担心呢。
“芽衣你说的对。抱歉,我不会再偷懒了。”
芽衣走后,我才意识到我的胳膊压住了什么东西。
“嗯?这里怎么会有一枝樱树枝?而且上面竟然还有花,奇怪了,是谁的恶作剧吗?嗯?这又是什么?”
之前统计的城市名单下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看字迹还是刚写上去的。
“‘送给舰长大人的见面礼’哈,果然是谁的恶作剧吗。嘛,现在不是在意这些事的时候啊。”
下个目标城市:长空!
琪亚娜,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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