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门一直有个规矩。
每当门下弟子修仙渡劫突破瓶颈，到达下一个境界之时，都可以得到跟大师祖见面的机会，聊聊内心，谈谈意境。
一是为了更好的突破境界，领悟仙道，渡劫时可以做到心神合一，固守本心。
二是查清自己是否生了心魔，内障之类，以便及时排除，走回正道。
三是了解清楚自己的资质，可以知道自己该走哪条道路。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跟门派的大师祖见面，问出内心那份十几年的疑惑，得到解答。
忘了说，我在世间的俗名为孤青衫，是师父当年下山游走，看见我这个弃婴浑身只有那么一件青衫包裹着，故此而取得名字。
从小就在九华山门做挂名弟子的我，转眼过了十八个春秋，在今日堪堪突破了人生第一个瓶颈，修得了仙道的初窥门径之路——筑基。这也意味着我终于可以从记名弟子转正，正式拜入九华山门，也意味着可以去到正殿，直面大师祖。
这件事，让掌门那张整日绷着的大脸终于有了点笑容，但也只是轻轻点头说了句「不错」，便无其他。
毕竟师父的弟子成百上千，比我资质高深的人多得是，这也没什么好惊喜的，或许师父已经忙得顾不过来完全忘记我的名字也说不定。
倒是师娘一大早就起床给我做了很多糕点，又塞了数锭银两给我，一再嘱咐好好打赏领路的门童，好好听大师祖的话，将来好有个出息。
我的鼻子有点酸，心里也不停鼓励自己一定要努力。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想问问那件事。
我每日努力勤奋的修炼了十几年，为了就是靠着九华山门的门规，突破瓶颈时，可以见到大师祖，续而可以问出那件事的疑惑。现在想想，还是再问问师娘试试。
「师娘，徒儿有一件事，憋了十几年……」
我走出门，在一处柳树下停下脚步，回过身，拱手说出这一句忍不住的话语。
「嗯？是什么……哦，师娘差不多也猜得出来，是什么了。」
师娘愣了愣，之后伸出青葱玉指撩了撩耳边长发，轻笑着，安静的看向我。
「关于我的身世，我的爹娘……」
「不可说。」
「师娘，我真的很想知道……」
「不可说，就是不能说。」
「我已经成年了，师娘。」
「衫儿，师娘不是不说，是不可说。」
又是这样么……
以前也不是没问过，但就算现在到了成年也不能得知吗？
「不过，衫儿。」
师娘收起篮子，用青布遮盖好，想了想，继续接着说——
「当初我们拾到你的时候，有一封信，里面写着直到你修成大乘之境后，才可观看。所以说衫儿，不是师娘不允，而是信的内容并不是现在的你能够理解的。甚至可以说，对于现在的你，百害而无一利。」
是这样么……
大乘之境？
就算是师父也没有达到的境界。
是怎样的身世，能让九华山门排名前十的师娘，也如此慎重的一再考虑，最后选择闭口不谈？
不知道大师祖，会不会肯说出一二？如果不肯，那这些年的努力……
我拱拱手，谢过师娘，沉默的走出道门，跟着一个道童上山。
最高的一座山峰，就是正殿的所在，并没有豪华壮观的装饰，反而显得极其古朴和庄严。这一路上见过不少弟子，安守本分的我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直至见到传说中的大师祖，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大师祖安静的坐在一个蒲团之上，须发皆白，面容却十分精神，声音显得沉稳有力。
中间讨论的境界与瓶颈，修仙琐事也都谨慎对应，并没有见到大师祖有过多的反应，只是轻轻点头。
直至说出我此行的目的之后，大师祖才抬起眼睑看向我。我沉默下去，静静等待。
「你的身世啊……」
大师祖重新垂下眼睑，低下头去。
「大师祖，我想知道。」
我坐直身体，尽量让声音显得沉稳。
「你……喜欢怎样的丝袜？过膝的？还是黑丝的？或者说，喜欢什么颜色的小裙子？」
大师祖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嗯？」
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在这一刻，脑海里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这可是整个九华山门的最高存在——散仙道长，大师祖。别说在世人眼里名望极高，就算在我们这些弟子面前也庄严稳重，怎么可能……
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大师祖又慢慢的开口。
「青衫，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款式？比如说，吊带丝袜？」
「不，大师祖，我在问自己的身世。」
「青衫啊，想要查清身世之前，得先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前提，是你得有自己喜欢的丝袜，和漂亮的小裙子。」
不，这算什么逻辑？
就算是暗示着什么那也太隐晦了吧？
「青衫，来，师祖给你算上一卦。」
大师祖坐在居高的位置，这时候慢慢站起来，我只看到一道庄严的身影逐渐移到自己面前的地上，赶紧挺直身子。
「这一卦，名为九天神卦，偷窥到的信息包含了你的身世，还有你的一生。在这之后，你得做到不要问，不要传，不要忘。」
「是，谢师祖。」
我只能暂时放下内心的疑惑，静静等待。
「九天玄上，清鸣朗朗，闻道之声，有一无二……」
大师祖高声念起的话语响在头顶上，那只苍劲的右手同时放在我的肩膀上，一直念叨了很久的时间，才忽然用正常的声音接着说——
「灵卦有五，活卦为三，不可推逆，不可转接……青衫啊。」
「在。」
「听好了……傲娇者，虑之；病娇者，远之，无口者，慎之。不知是否巧合，今年你也成年了，大概就是近日几晚，要小心一把剑。」
「剑？」
大师祖重新坐回蒲团上，面对我的疑惑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睑，不再说话。
「是怎样的剑？」我还是想知道得更多，特别是有关于身世方面，「跟我的爹娘有什么关系吗？」
大师祖仿佛入定了一般，没再开口。
「大师祖……」
「青衫，你回去吧。」
大师祖直接下了明确的逐客令。
我一脸茫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道童接引下山走回去的。
这件事情变成这样，或许还不如不问的好，因为现在怎么觉得，反而更多的疑惑出来了。
当初很小的时候，就追着师父师娘询问身世，结果得到的无一不是「并不了解」这个回复。直至知道九华山门的门规，可以面见散仙道长大师祖时，自己才看见希望，努力修炼了十几年。
而如今，却感到失去了唯一的希望。
回到门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师父和师娘都不在房内，浑浑噩噩的做了一些修行，便坐在一颗石头上仔细回想大师祖的话。
直至晚上，师父和师娘也没有回来。
我忙完一些手头，整理好房间，躺在床上，睁着眼继续回想九天神卦的内容。
砰，砰砰。
木门传来了被扣响的声音。
我疑惑的爬起床，开门，看到门外并不是师父和师娘。
是一个陌生的十九岁左右女孩。
一身浅蓝色的裙子，披散到身后的长发被微风吹起。
额前长发虚掩下，是一对有着好看的浅蓝瞳孔眼睛。
左手握着一把浅蓝色长剑，右手正保持着扣门的动作。
月色不是很亮，但足以看清来人的面孔，十分清秀灵气，轮廓柔和。
仔细回想了很久，才发觉整个九华山门符合一身浅蓝装扮的人，是门派弟子经常口传的所谓仙子，大师祖严禁其出门的大弟子，我们的大师姐——黎清清。
「是大师姐吗……你好？」
我实在想不透为什么，只能边思索着边开口。
如果是急事，她却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如果不是急事，大可明早过来而不必如此深夜。
「是我，孤青衫。」
她走上前一步，开始仔细的打量着我。
「大师姐，都这么晚了……」
我皱着眉，但依旧拱拱手。
「你……终于成年了呢。」
「嗯？是的。」
「也该是，对我负责的时候了。」
「啊？」
「所以说，你今天……没有穿小裙子吗？」
黎清清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小声，脸色有些奇怪的染上红晕。
「小……小？小……裙子？」
我抬起头，疑惑得说起话来一顿一顿的。
「你……呵，当真狠心骗我？那时候……」
「大师姐，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吧，我也只是听到门下弟子的传言，才得知你的一些样貌而已啊。」
我的脑袋有点想不过来，只能打断她的话。
而黎清清——
她愣了愣，慢慢的后退一步，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声音逐渐颤抖起来。
「孤青衫……你成年之际，必须得穿小裙子，我什么都不管，你必须得穿！」
「大师姐，我真的听不懂，能不能从头说起？」
「你今晚，当真没有穿小裙子呢。」
「我是男的，为什么要穿那种……」
我张着嘴，话还未说完，声音还在喉咙，就听到了一阵轻吟的声响。
那是专属于长剑出鞘时候，那种清脆的声音。
紧接着的是噗呲一声。
长剑刺破青色衣衫，从腹部贯穿而过。
黎清清手里的剑，直直刺进了我的身体。
鲜血顺着剑身流动，淌到地上。
「都是你的错，都怪你，谁让你不穿小裙子的，谁让你不穿小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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