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
虽然不一定是正确答案,但是宗教家们给出了答案,这是一个从无到有伟大突破,让人不再沉溺在思考之中,能够更轻松地活着——
人是为了赎罪而活在这个世界上。
赎什么罪?如何赎罪?
各个派系争论不断,不过唯独人有罪是一致通过的。
人类的本质是灵魂,它来自另一个神圣的国度,因为犯了罪而堕落,被王囚禁在这个物质世界,囚禁在邪恶的肉体之中。人活着就是为了赎罪,摆脱世俗的诱惑,战胜邪恶的肉体,在死后灵魂得到升华回到神圣的故乡,这便是人最高的幸福。
然而说到底只是人类的问题,我不是人类。
我叫影月,一个妖精。我们妖精自古以来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而人类是某天忽然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出现的理由或许就和他们想的一样,是来这个荒芜的世界里受苦赎罪的,但是妖精不是的,我们的存在如同这个世界本身一样毫无意义。
妖精的存在没有意义,但是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这并不矛盾,我一个人的意义无法决定所有妖精的意义,难道往湖里撒一勺盐,湖水就变成海水了吗?
神官们想要纯粹的光,尝尽各种方法都不得要领;爸爸想要多一个女儿,两方一拍即合,于是把妈妈肚子里的妹妹用法术分成两份,由我来承受所有的暗影力量,妹妹承受所有的光明力量,我们姐妹的命运如同神话里的创世神一样。
不过这终究只是演戏而已,为了爸爸能够控制住神官,为了满足自己拥有更多后代的欲望,将原本只有一个的妹妹硬生生撕裂开来,多出了一个我,所以我的诞生充满了欲望,所以是有意义的。
就算被分开我们本质上还是一个人,只是在静止状态由我承担所有黑暗,一旦魔力开始运转我的魔力会流向妹妹,妹妹的魔力会流向我,光明和黑暗融合在一起呈现它们最自然的状态。
我和妹妹的力量此消彼涨,如果妹妹透支了光明力量,我的黑暗力量就会补上去,表面上似乎她被黑暗侵蚀了一样;如果我透支了黑暗力量,妹妹的光明力量就会补上去,表面上似乎我夺走了光明力量一样。
并且我和姐姐随时都能融合为一个人,那是我们本来姿态,也是最完整最强大的姿态!
神官们厌恶我,因为是威胁到救世主纯粹的存在,是米尔寇的化身。他们知道我和妹妹是一体的,我受伤了妹妹也会受伤,我死了妹妹也会死,但是他们压抑不住对我的愤怒,想要杀死刚满月的我。
这是诺顿马尔自古以来的传统了,双胞胎是不详之兆,尤其作为先出生的孩子更是米尔寇的化身,他们是带着正义之心来杀死我的。
可惜过去他们杀的都是毫无抵抗力的婴儿,但是我确实持有着纯粹的黑暗之力,而且婴儿仅凭原始本能行事,所以我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杀了那些来杀我的神官——触手贯穿他们的大脑,将脑浆**殆尽。
杀戮没有停止,源源不断地神官因为仇恨和恐惧要来杀我,来多少我杀多少,据说场面一度非常血腥。
最后是妈妈来了我才将我安抚下来,对于婴儿而言只有母亲的心跳和体温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其实妈妈作为救世主的母亲,可以作为圣母和妹妹一起受人供奉,但是妈妈不愿意抛弃我,她要和我在一起安抚着我愤怒,觉得她可以用爱感化我原初的邪恶。
最终妈妈和我一起被流放到贫民窟,被隔离开来。不过对于妈妈而言她这简直就跟回家一样,结果上对于我和妈妈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错,最好的结果了!
我经常在想如果没有米尔寇,我是不会出生的,现在我享受的一切幸福都是一个叫米尔寇的人给我的,宛如交易一般,他让我存在就是为了彰显此间全部的恶,如果我不好好作恶的话,他会收回我的一切。
但是何为恶?
去杀人吗?
平民窟里每天那么多桩谋杀案,我就算不眠不休地杀人又能占几成?
普通的恶行,普通的罪孽,都无法彰显世上最伟大的恶,肯定还有更加骇人的与这位大神相称的恶行,只是我还没有找到而已,一旦找到了,我就能背负世间全部的恶名,我和妹妹都能永远享受幸福!
偶尔觉得这就是命运,今天只是普通的一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如既往地在早上睡觉之前出门买点菜,但是菜市口却没有人在卖菜,似乎有什么事情重大到让人忘记生活和秩序。
天边想起了钟声,这个声音我是知道的,已经有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了,自从我可以独自一个人上街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了。
这是审判的钟声。
过去公开处刑是很常见的事情,早上出门买菜的功夫就能看见带着黑铁面具的处刑官扛着斧头驱赶犯人走向设置在闹市中心的断头台。
小时候妈妈不喜欢带我出去逛街买东西,就怕我看见这种恐怖的场面,我小时候也确实有些害怕那些戴着面具的怪叔叔,说不定一激动就把叔叔的头砍下来,拉进虚空之中绞成包子馅。
仔细想想我天生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只在不懂事的婴儿阶段为了自卫杀了想要杀我的神官们,自我懂事起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反而救了不少人,全部都是因为妈妈在我身边。
后来爸爸推行仁政,不允许滥用酷刑,自从我可以独自上街之后就再也没有犯人被带到菜市口杀头了。但是从司法制度上来说,公开处刑这个刑罚还没有废除,于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罪大恶极到需要重拾昔日酷刑的犯人。
我有些好奇,到底是何等恶人犯下怎样的恶行,于是走向了刑场,希望能从他身上学习到点什么。
如果妈妈在我身边的话她肯定会拉着我,不准我去。但是妈妈她现在不在我身边,我是自由的,我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来到了刑场,我伸出触手像踩高跷的小丑一样地跨过人群,来到了最前面的特等席。
一个在大冬天只穿了一条裤衩的男人被束缚在柱子上,他全身密布着罪恶的印记,他每做一件坏事被抓住便会被刺上一个字符,这是一生都洗脱不了的罪恶印记。我有些不敢相信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会的犯下这么多的罪行!
群众对那个罪人扔鸡蛋和菜叶,他们愤怒到了极点。
我来的时间太晚了,法官已经宣读完毕罪人的恶行和接下来的刑罚,于是我转而问旁边卖鸡蛋的荣婆婆。
“婆婆,这个人到底犯了什么罪?”
那个吝啬的小老太婆浪费着自家母鸡辛辛苦苦下的鸡蛋,一个接着一个地将鸡蛋投向犯人的脸,篮子里的鸡蛋都见底了。
“啊?孩子你刚才说什么?”
“婆婆!我说——”我刻意提高嗓门让她能听见,“那个犯人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什么罪?不知道,反正是很重的罪就对了!你也跟着一起朝犯人丢鸡蛋吧,我都有些累了,剩下的鸡蛋拿去丢犯人吧。”
“不要钱?”
“你们一直说我是吝啬鬼,今天我就大方一把!”
忽然刑场上传来一声痛苦的悲鸣,人们的情绪兴奋到了极点。
烧红的铁钳、燃烧的松脂、带钩刺的铁鞭,那具肉体承受着不该承受的痛苦,人们期望的不是单纯的杀死他,而是在慢慢地折磨他,直到他遭受了人类可以忍受的全部痛苦之后,如同大发慈悲般地结束他罪孽和痛苦。
神官在高台上振臂高挥,宣读着经文告诫人们弃恶从善,这便是米尔寇走狗的末路。
“可恶的恶魔,事到如今你还要追随你腐烂的主人吗?还不知悔改,继续发出亵渎的声音吗?”
你想知道吗?在这个如此残酷的施虐过程中,神的敌人到底发出何等亵渎的声音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
“神,救救我!”
“我有罪,宽恕我吧!”
他不断地像神求救,比我知道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虔诚而恳切!
我忍不住泪水。
他不是我见过的最凄惨的人,但是他却是能够勾起我同情心的人,看着他受苦,似乎铁钳夹掉了我的手指,似乎松脂淋在了我的伤口里,似乎鞭子抽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知道理由,不知道后果,只是顺从心中的想法,身体自然而然地行动起来。
对于我忽然出现在刑场上法官和神官都十分惊讶,他们都认得我,知道我当初是如何残杀他们的同胞的。
“住手!放了他!”
那些戴着铁面具的人像柱子一样地伫在那里,从影子里伸出的触手刺穿了他们,挑在半空中晃了几下,重重地甩在地上——他们或许死了,或许没有,我不关心。
我走到罪人的面前。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治疗着他的伤口,我很慢很小心,防止自己的治疗会给他带来任何额外的痛苦,他真的不能承受更多了。
“你……是谁?”
“我是来救你的。”
“啊……神啊,终于听见我的祈祷了吗?”
……
“我想,我跟你口中的神是没有关系的。”
“即使你如何祈祷,神都无视了你的祈祷,你被他抛弃了,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被神抛弃了。”
“不,你是神派来考验我的吗?我会接受考验,如何受到怎样的对待,唯独对神……哪怕神真的抛弃了我,我也绝对不会抛弃信仰!”
“住手!”
本来就是刑场,死人的地方,多几具无头尸身只有那么大点儿的事情,阻碍我的人都得死——这个我都不屑转身看一眼的人就是表率!
“你叫什么名字?”
我试图和他说话分散其注意力,这样就感受不到治疗过程中的痛苦了。
“达米安。”
“我叫影月。”
“哦,我居然现在才发现您绯红的瞳孔,您是妖精!”
“是的,我就是野兽。”
“您果然是神派来拯救我的!”
“请你老实回答我,你身上如此多的罪孽,都是你做的吗?”
他沉默了,不知为何他沉默了,是不愿意直面过去的罪恶,还是觉得不会相信他是无辜的,这一身的罪孽乃是他人强加的。
治疗结束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错误”。
这并非我的本意,不过他身上的印记充其量不过是一些的刀疤,其中没有任何所谓“罪孽”的成分,治愈魔法很简单就把他们给去除了,不留半分痕迹。
达米安陷入了恐惧之中,他看着自己光洁的皮肤,那些可憎的印记已然不见,那么他该如何面对现在的自己,是欣喜自己洗脱了罪孽从新变得纯洁吗?
“我的罪呢?他们去哪里了?告诉我!”
为什么他那么在意自己的“罪”?那些他人强加在他身上的东西?
达米安是多么善良、弱小而无助,我越发相信他身上所谓的罪都是虚假的,他绝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身体力哪怕其中一条恶行,这些罪孽都不属于他!
我可以想象一群可憎的人将达米安束缚在一间小黑屋,用匕首将自己的罪行一个一个地刻在他的身上,每人将自己身上一个罪行转移在他的身上,一百个人就有一百条罪行,一千个人就有一千条罪行,最后这个世界上只有九百九十九个纯粹的人和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罪行没有得到救赎,幸福的总量却增加了!
“告诉我!”
我想要拯救他,但是仅仅只是消除他身上的伤口还不够,而且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背对着达米安,解开腰带,任由衣服滑落,在众目睽睽之下袒露自己的身体。
“安心吧,你的罪都在我这里好好地保管着,今后由我来背负这些,你终于得到了解脱!”
我的皮肤无缘故地留出血液,伤疤连接成亵渎的符号,这些都是简单的魔法效果,但是对于达米安意味罪恶的转移,自身的救赎!
“他是神的儿子,他是人类永恒的救世主,他代替人类背负了所有的罪孽,在灼热布满毒蛇的朝圣之路上替人类赎了罪……”
新福音十二章第四节,不知为何达米安吟诵着这段经文。
“你!”
黑色的触手从我的影子中伸出,将神官拖了过来。
“告诉我”我撑开他的眼皮,让他看着我,好好地看着我说话,“达米安犯了什么罪?”
“他、他偷了两个鸡蛋。”
“一个铜板买两个鸡蛋,就这点程度足以用酷刑吗?”
“他身上有那么多印记,过去犯了那么多罪,现在还不知悔改,所有才……”
“那么我呢?”
神官惊恐的瞳孔里映照着我邪恶的笑容。
“现在达米安的印记都在我的身上,我就是和他同等的罪人,如此罪孽深重的我却杀了您这样高贵的神官,我又要受到怎样的审判呢?”
“住手!住手!”
“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同淤泥一样黑暗能量从神官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一股脑涌入他的身体,他就像一头飘在河里溺死的肥猪一样肿胀,从内到外地腐烂,最终变成一具焦黑的骨架和泡着泡沫的腐肉!
好开心!
好愉悦!
好幸福!
我狂放不羁地仰天大笑,这个不详的姿态肯定就是妈妈枕边故事里恶魔的样子!
“怎么了?难道这位尊贵的神官还不如一个铜板两个的鸡蛋?来审判我啊!自诩神的地上代行者的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恶魔就在你们的眼前,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张开双臂,背后的影子舞动着触手,缓缓向那些高高在上妄定善恶的人走去。
他们匍匐在地上,他们将我称为神,祈求我的原谅,但是我不是神,我是米尔寇!
“住手!”
“为什么?”我转身问达米安,“谁都可以可怜他们,唯独你不能,因为他们如此的折磨你,你应该恨他们,连你都不敢恨他们又有谁来反抗他们?还有谁来戳穿他们的廉价的把戏?”
“住手,求求你了!”
“好啊!你是接受洗礼的人,你是纯粹的人,在你的善良面前,连米尔寇都在你面前无地自容,只有离开。”
触手将衣服拿回来,大冷天光着身子还是挺冷的。
“我回去了,大早上困得很,家里还有些余粮今天就偷懒回去睡觉了。”
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善与恶的分界线是什么?
强者就是善良的,弱者就是邪恶的!因为强者用暴力将一切的罪恶强加在弱者身上,所有强者是正义而纯洁的,弱者是邪恶而污浊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善恶法则!多么地伟大而美妙,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
我终于知道如何彰显米尔寇的威名了,不需要自己去做坏事,将他人所有的罪孽转移到我身上就可以了!这便是这位孱弱的恶神存在的意义!
背上伤疤的阵阵刺痛乃是幸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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