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不久就响了,老师简单地总结了一下本课内容后就走出了教室。不得不说,不拖堂对于全世界的老师而言实在是一种弥足珍贵的美好品质,像我们班主任这样的老师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我照例在心里歌颂了一番后,坐回座位上。我依旧在想那个问题。
忽然有人拍我的背:“嘿,老哥!”
如此接地气的嗓音完全暴露了他的身份。我一回头,果然是那个大个子。坎德勒·穆恩,我们班里最高最壮的同学,平时待人热情友善,偶尔也冒点傻气,同学们都很愿意和他打交道。
“你今天怎么敢问老师这种问题?”穆恩笑着问。
“你这笑容一看就是假笑。”我毫不留情地指出。
他顿时有点尴尬,眼睛一通乱瞟:“我就是……就是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然后想……想问候一下……但是又害怕伤你自尊……刚才你提问的时候,同学们笑成那样……”
我拍拍他的胳膊:“我没事。”
他眯着眼瞪住我:“真的?”
我凑近他,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狼人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在哪儿?”
我怕他不信,接着说道:“城南的森林里。”
“你晚上去那里干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跟隔壁楼的一帮理科生打赌来着?”
他点点头,忽然睁大眼:“你真去了?老哥,实诚人啊!”
我没理会他这意味不明的感叹,向他讲述了我的经历,又说:“老师说我沉迷于虚拟世界,你信吗?”
他摇摇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般是不会那么狂热地追一部作品的。”
这就对了嘛!我恨不得马上跟他狠狠地拥抱一下,总算有人……
“可见这部动漫吸引力和影响力有多大,”他忽然说道,“动漫名是啥?”
我一巴掌就上去了,什么人啊这是!
——当然没扇在脸上。挨了我一巴掌后,他也不生气,依旧笑着对我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觉得你确实见到了狼人,但是老师说的你也听见了,他们早就灭绝了。没准这些是幻觉呢。”
我有点灰心:“你觉得我……有妄想症?”
他扶着我的肩膀,抿嘴皱眉点了点头。
“好吧,”我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别声张。”
他目光坚定地望着我:“没问题!”
.
不到中午,有位名叫乌什·伽列基的同学罹患妄想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
这一天仍然像往常一样过去了。但是对我而言,这一天过得并不一般。狼人的问题仍然困扰着我,而仅仅是我的思索并不能对这一天做出多少改变。
放学之后,我没有回家,而是转身进了学校的图书馆。
图书馆里有不少人,大部分都是比较出名的成绩靠前的学生。他们都聚在“文学名著”“自然科学”“灵术理论”那几排书籍附近,偶尔有人抬头彼此讨论一下,其他时间都在埋头读书。
因为是第一次来图书馆——这令我十分羞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历史综述”一排书架。它们位于比较偏僻的位置,从书架顶部的灰尘来看,平时一定很少有人光顾,连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懒得打扫。
我从最下面一排一本一本往过找。《共和国——战火的沉思》,不是;《世界通史》,不是;《东方行纪》,不是……大约半个小时后,我终于在最顶层的书里找到了那本薄薄的《残暴的失落》。我使劲把它抽出来,借着灯光才看清,书名的下面标着“智识领域”。想必这就是那个“权威机构”了。我翻开目录,却诧异地发现,书中前面的大部分内容都在叙述兽人的不同分支对人类的侵害、兽人与人类之间的几次大规模战争,像兽人的社会结构这种问题只占了一个小节的篇幅。我看向最后一章,章题为“兽人的退场”,第三个小节总算提到了狼人。我翻到那一部分,却更加诧异地发现,叙述狼人只用了不到一页。我读了一遍,大意就是狼人迁徙到北方之后,如何如何不适应环境气候,怎样怎样在与周围种族争夺资源的过程中一败再败,末了得出结论:“所以,在一系列无用的抗争后,狼人族最终还是灭绝了。”
简洁得真是……真是那帮历史学家们一贯的风格,不出所料地毫无用处。
我又找遍了整个书架——与兽人相关的书竟然只此一本。不只兽人,精灵、矮人等也是如此,有关古神族的书更是一本也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
我忽然想起老何对我说的话:“无论何时你感到迷惘,都可以回到这里来。”
去找他吗……不行,我忘不了当老何说这句话时,朗德脸上的表情。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朗德会如此紧张,但是直觉告诉我,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离他们远点。
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我把书放回原处,走出了校图书馆。
.
还没到家,我就听见了一阵吵闹声:
“我要见我儿子!”
“您等会儿啊,他马上就回来啦!”
一定是我祖母又犯病了。我连忙跑过去,我家门口聚了一大群邻居,七嘴八舌地安抚着被围在中间的老太太——那是我祖母无疑了。
最外围的大婶抬头看见了我,就像看见了救世主一样激动地大喊:“小乌什回来了!小乌什回来了!”
人们齐刷刷地回头,一个个脸上都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连忙跑过去,扶在祖母的轮椅上。她本来腿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糊涂了以后硬是闹着要坐轮椅,亲戚邻居帮着凑钱才满足了她这个愿望。
她看见我,顿时不闹了。等人们纷纷散去后,她抬头看看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傻笑着问我:“安戈,你回来啦!”
安戈是我爸爸的名字。我一面应着,一面把她的轮椅转个圈往回推。忽然,我注意到,她衣服口袋的那一片全湿了。她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杯子递给我,笑呵呵地说:“在路口给你接的芒果汁,你小时候最想喝的。”
我接过杯子,看着杯壁上残留的果汁,眼睛有点湿。我假装一口气把果汁喝完,咂吧咂吧嘴,也向她笑道:“嘿嘿,芒果汁最好喝了!”
尽管那杯子里分明是梨的味道。
她一脸满足地接过杯子,完全没有发现衣服已经湿了,依然沉浸在我的话里。
我转身关上门。在关门的一瞬间,我瞥见了那已经升起的月亮,即使残缺一角,它的光辉也依旧柔和,依旧明亮。
.
我简单地做了点东西作为晚餐,给她端上桌。她敲桌伴奏唱着不知什么年代的童谣,仍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迎接寥寥几盘饭菜。
“不好吃。”只尝了一口,她就开始皱眉。
我没有太去在意她的吐槽,毕竟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做饭不好吃是常有的事,她平时也没少说这种话。
沉默了两秒之后,她突然叫道:“乌什!”
我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她总算不再把我当成我爸爸了,现在的她很清醒。
我刚松了一口气,马上就想到——大事不妙!昨晚我一宿未归,她肯定要唠叨一夜!
“你昨天晚上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天!”她高声喊着。
为了我的耳膜,我不得不承认错误。我刚要开口,忽然想到我要是说见到了狼人,她肯定不信,到时候又闹出许多麻烦,于是就编了个谎话:“我……昨天在学校跟同学们整理资料,一直到半夜,索性就在学校住了一晚上。”
她斜眼瞅着我:“真的?”
我连忙点头:“真的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瞅了我好久,瞅得我心虚不已。为了不露馅,我只好低下头一声不响地吃饭。
我听见她又说道:“说谎话的坏小孩是要被管理者抓走的!”
“管理者?”我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她。那是什么?警察局的新职位?
她看见我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又回到了小孩子的状态,向我解释道:“我妈妈以前也老这么吓唬我。”
就是个乡村传说吧,应该就跟小恶魔大灰狼的形象差不多……我没有多想,毕竟狼人的事已经够让我思考的了。
“别说话了,吃饭吃饭!”我挥手哄她。
“好的!”她眼角又攒起几道皱纹。
.
接下来的一周,我又查找了各种资料,然而竟毫无收获,即使是资料最全的网络上,记载的资料也与《残暴的失落》大同小异。
但是我却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在我发现所有能查到的表述基本一致后越发强烈——可能并不是历史上没有其他相关记载,而是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刻意抹去了它们。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些人究竟想掩盖什么?
我一直想不通。
不过,假如我的猜想正确的话,传播范围广、影响大的记载必然已经经过了修改,而那些知名度较小的很可能因被忽略而得以保留。
于是,这个周末,我通过多方打听,找到了东部郊区一个小乡村里的图书馆。
.
我没想到如此偏僻的地方会有这样一个图书馆——好吧,其实就其规模而言,顶多算是个稍大一些的书店,但是没准老板把它真的当成了一个国家级的文化中心。
只见大门上方大大地挂着四个有些掉色的金字——“黎月书馆”。
先不吐槽“书馆”和“书店”“书屋”怎么区别的问题,单这“黎”“月”俩字凑一块儿就给人一种无比别扭的感觉。
吐槽归吐槽,我还是走了进去。
书馆的门面不大,前台的空间也就两间房左右。台柜后面是一位低头读书的年轻人,还有一个正在吸烟的老大爷。听见我进门,年轻人抬起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看得我很不自然。
“之前没在这儿见过您啊?”他的脸上堆着笑,很是客气地问,“第一回来?”
我点点头:“我来查点东西。”
“查东西?”他有点惊讶,“我们这小书店里可没有什么权威的资料,您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书馆。”旁边的老大爷纠正。
我寻思着我总不能把我从遇见狼人至今的所有经历和想法完完整整地跟你们说一遍吧,于是我努力地称赞道:“哪里哪里,黎月书馆在汉卡桑城这么出名……”后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编了……
年轻人看出了我的尴尬,礼貌地朝我笑了笑。但是老大爷忽然就不吸烟了,两眼放光地站起来走到我旁边,使劲拍着我的肩膀,朝年轻人大声地笑着说:“霍卡卡,我平时怎么跟你说的来着?这就是知音、贵人啊!”
我有点受宠若惊:“大爷您过奖了……”
老大爷哈哈笑着,仿佛多少年从没这么高兴过似的:“小伙子!冲你会说话这点,今天给你特别通行权!以后来这书馆里,只要报你的名字,马上特级服务!霍卡卡,不是我跟你吹,当年老一辈人都是这么对知己的!”
老大爷这热情得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然而我只想赶快进去查资料……早知道我就换个方式夸了……
“姓名?”年轻人已经做好了登记的准备。
我刚想推脱,扭头却瞧见了老大爷的眼神,那里面简直能读出直击灵魂的质问三连:“是不是想跑?是不是瞧不起我?刚才是不是在说谎?”
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更何况老大爷的手还按在我肩上——老人家您一把年纪了还挺有劲……
“老爷子就是有点兴奋过头,您别介意。”年轻人这也不知是安慰还是助攻。
我估摸着我今天要是不报上名的话就走不了了,只好乖乖地说道:“乌什·伽列基。”
年轻人愣了一下。
老大爷的手僵住了。
我顿时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怎……怎么了你们?我很……有名?”
年轻人看了老大爷一眼,突然像憋不住一样笑出声来。
我也尴尬地笑了……话说我怎么自从进了这个门之后就一直在尬笑……
“您的确很‘有名’,”年轻人轻松的语调中透出一点紧张,“这原因不知当讲不当讲,毕竟您是贵客。”
敏锐如我一下就注意到“有名”两个字的不对劲:“讲吧,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们听说您……”年轻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罹患妄想症。”
我努力克制住了打人的冲动。外人面前我要礼貌一点。
但是老大爷直勾勾地盯着我——他的手还是很僵硬。我几次想把肩膀从他手里解放出来,都失败了,便求助地朝年轻人看去。
“叔叔,你让客人进去吧,”年轻人冲老大爷说道,随后又抱歉地朝我解释,“他以前啊……这个……是个心理医生,现在这是当年认真负责的职业习惯。”
我恍然大悟。我感觉到老大爷的手放松下来,于是我抓住机会连忙逃脱。
“里边请,”年轻人恢复了礼貌,“以后您就是贵客了。”
我一边应着,一边如释重负地向屋里走去。查个资料容易吗我?
(未完)
源序AD1532月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