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溯空时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栋商务办公楼内部的办公室——至少从样子上来看是如此。他站在窗边,窗外人来车往,天际间的孤阳余晖似血似灼灼烈火,是美与片刻宁静的混合,让人不禁想将此景深烙在脑海中。
但突然间,“呯“的一声枪响。是了,不会听错,应该是枪声,枪声打破了宁静。
溯空时赶忙转头,办公室已然变迁了景象——死士的、半人半崩坏兽的,甚至还有人类的尸体都连带着血腥味凌乱地分布在整间办公室里,让人感到胃里略有翻腾。
“不,不要杀我,我还是个人类…我还是…请救救我…”
舰长向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个身着白衬衫的中年男子背靠着墙倒在了房间门旁边,一副涕泪俱下的可怜模样。旁边站着的那个举着枪的人披了件棕灰色斗篷,斗篷上印着天命的徽记。
“我…我还有家人…上有老,下…”
话音未落,枪声打碎了无止尽的哀嚎。弹壳落地,可怜虫的白衬衫被鲜血染成了黄昏的终末。
“喂,你…”舰长瞧不下去了,抱着想将那人教训一番的心理冲了上去。披着斗篷的人转过身来,不是在看冲过来的舰长,而是在环顾房间。但溯空时却看清了,那是他自己!那个过去的名为“侯逸杰”的他!对方好像,也确实看不见舰长,冷漠又锋利的黑瞳环视了房间一周后,拿出对讲机报告道:
“四楼,B3区清除。”以例行公事的口吻说完话后,过去的他便关上了房间门离开了办公室。
血腥味似乎和溯空时的大脑一并凝固停滞了。
是了,这多半是梦,而且是不知其真实本质的梦。舰长这样想,但至于这梦的起因是自己的大脑还是那名为“崩坏”的伪神就不由得知了,毕竟舰长自己先前做过一个相近于这样的梦。
那么,按照发展…
舰长握住了球形的门把手,转开,踏出门第一步后就诧异于场景的变化:茫茫的雪原、白雪蹁跹的天空,这里无疑就是西伯利亚——自己生活过的地方。高墙被建起,战士们、女武神们都严阵以待,远处便是袭来的兽潮。不多时,两方军马便搅斗在一起,犹如对冲的两股洪流。而想要洪流停住,最好的方法就是掐断源头。
“你待在这里指挥,我去杀了那只‘督军’。”梅娜.尼格拉斯队长甩了甩自己捆作一束的棕色长发,提起长枪,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好的。我当初是这么回答她的,简洁地甚至有些冗余。溯空时如是想。
“好的。”站在尼格拉斯背后的一名青年应声,架起了狙击枪准备为队长提供掩护。
她后来说的话,我也记得很牢,我也记得很牢,牢固而不可灭,就像队长右眼皮上的刀疤。她说:
“如果五分钟后,我还在和那家伙缠斗的话,就拿导弹瞄准它的头打,明白了么?”
溯空时站在过去的自己身旁,看着侯逸杰点了点头。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队长笑着拍拍逸杰的肩,从墙上沿着绳索滑下去了。
那便是最后一面了。
五分钟,说快实在快:两军的战局陷入了胶着,度年都如日;说慢也慢,晨昏小队的人员伤亡逐渐增加,眼看着队伍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浮伦,把火箭筒给我。”侯逸杰扔掉了手里的狙击枪。
不,不要。
“去死吧,崩坏兽…”
不!你不能这样做!
侯逸杰将有半个人高的炮筒举起:“再见了,队长。”
不!该死的是你呀!舰长霎时本能地抽出腰间的左轮,因不敢直视而闭上眼,向“过去”所在的方向连开了三枪。
前面传来了肉体倒下的声音。
“唔……为什么?”一枪打偏了,女人还没有死。
“……”
“为什么天命不肯放过我们!我们的研究成果分明全部留在天命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加入逆熵?”执行任务的少年把左轮用力抵上了妇女的额头。
“因为,因为天命不需要我们了!可是,可…可是,你说过取了我丈夫的性命就会放过我与我的孩子的!为什么?你撒谎!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对不起,我也是执行任务。“侯逸杰扼住了妇女的咽喉。
两人僵持着此景大概两秒钟。第三秒,女人的哽咽趋于了平静,看样子是彻底绝望了。
“请安息吧。”
冷漠的声音伴随着扼断喉咙的微弱回声在山崖边的树林间回荡,但很快,这些过去的声音都被初夏的蝉声给掩盖掉了。舰长跌跪在了山崖的草地上。远处的城市闪着热闹的灯光,却好像将溯空时给拒之在外了。天边的一颗颗星星拖着细长的白色尾巴在黑夜的穹顶上移动,仿佛是一个个他曾遇见过的亡魂在哭着安慰着这个杀人者。
“是,是我错了,浮伦…乌怀恩…你们说的对。”话语忏悔间,舰长已不争气地滚下了一颗颗子夜露水般的眼泪。舰长刚想抬起手,身后忽然有人抱住了他的腰,用纤细的却生了茧的双手温柔地轻拭去他的泪:
“不,你没有错,逸杰。”
“……莲?”
“是我,队长。”可人儿的声音从溯空时的背后发出,舰长的声音不禁颤抖了起来。
“莲?是你让我看到这一切的吗?”
“算是吧,队长。”莲苦笑道。
“是为了让我见识我过去的罪恶的所作所为吗?”舰长轻轻地挪开了环抱着他腰的双手,转过身,拉着莲姝的手一同站了起来。映入溯空时眼帘的是那副他再熟悉不过的模样:微圆的脸蛋,挺立的鼻梁,戴正的黑框眼镜,染成天蓝色的单马尾发辫。纵使在梦中曾见千百次,但每一次的真实感都让他忍不住潸然泪下,这次亦如是,舰长微微弯下腰,靠着连瘦小但有力的肩膀哭出了声。而莲则轻抚着这位昔时友人的背,用轻声暖语作答道:
“并非这样哦,队长。你想见到的只是我而已,这些别的事物不过是随我而来的附属品。更何况,我认为你所做下的都是正确的选择。”
“哪里正确了啊!”舰长咬着牙关,啜泣不止,“我…我…”
“请看清楚,队长。”莲抱着溯空时抽动不停的双肩,冀以让他平静下来,“如果,你当初没有杀掉那些崩坏化的人类,他们可能会在防备设施薄弱的荷兰大开杀戒,造成大规模的无辜民众死亡;如果你没有杀掉那几位叛逆投奔逆熵的科学家,他们研究出的新武器会让天命别的女武神阵亡人数陡增数倍;还有啊,你看梅娜.尼格拉斯队长…”
顺着莲手指的方向,溯空时看见了当初的队长披散着被扯断的头发,一面用长枪吸引着“督军”的注意,一面微笑向墙所在的方向招手。两秒后,导弹飞来,把“督军”的形体炸成两截,连带着的还有尼格拉斯与周围的崩坏兽、女武神们,她们都被葬在了这片腥红的寒冷之中。兽潮开始逆流,树倒猢狲散。
幻境在下一秒就消逝了。风吹过了这片宁静的山崖,树叶唦唦地赞许着莲说的话。
“队长也一定很高兴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成为她的拯救者,而是拯救了大家,”莲从后面搂住了舰长的脖子,“所以不要再哭了,队长大人。”
“所以…是对的吗?用少数牺牲换取多数人生还的做法?”
蓝头发的少女笑着点点头:“很明显是对的哦,队长。”
“不,不对!如果那时的牺牲者使你呢?”
“那我会很高兴,很高兴能够让你,让大家活下来。“莲脸上悲悯的笑使舰长的内心狂跳不息。她看着这位她尊敬万分的队长表白道:”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为你挡下那崩坏兽的一击。”
脑海里回光一闪,溯空时仿佛看见了小队在西伯利亚的最后一战中,与崩坏兽同归于尽的替代了自己本应尽性命的最后的女武神——莲的身体被利剑刺穿了,但她也将自己的双短刀以全力击中了对方的要害,救下了双脚因受伤而踉跄、双手无力的队长。
“所以,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如果是以一换一的话…”说出这话时,舰长感到自己的内心平静得如烈火熄灭的余灰,脑海里闪过的是自己猛扑出去,用身体帮布洛妮娅挡下致命攻击的画面。
“罢了,我也明白…你也不必说了。”
“不,队长,我要说。“舰长感到莲的双臂搂的更紧了,紧到温暖地让人心里发痒。这种暖意,双方都感觉到了,让莲想趁着这心中的骚动把以前原本没有说过的话一并吐出:
“因为我喜欢你,逸杰队长,喜欢的盲目,喜欢的失去了判断力。”
舰长摒住了呼吸,接受着这一份迟到了好久的告白。
“我希望能在你战斗时,鼓舞你;在你高兴时陪伴你,在你失意时,为你加油打气。将快乐事与你一同分享,与你一起分担你的忧虑。在他人不相信你时,在别人质疑你时,我依旧会遵从你的内心。”
平稳的甜而沁人心脾的声音仓促地道出了原本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话。溯空时的内心中有什么东西怒放后又慢慢枯萎了,恍若一现昙花。
“队长,逸杰队长…”
我好想你。
我也是,莲姝。
脖颈处的温暖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打通了全身的暖流。
莲消失了。
空间里的山崖一点点被扭曲成了其他的事物:或高楼,或小河,或树干湿黑的香樟树…最后组成了圣芙蕾雅学院和一个个鲜活的女武神。
“请前进吧,带着我的那份一起。”这是莲的声音。
“莲?莲,你在哪里?”舰长环顾着四周的景象。
“我早就已经不在了,可是在这里,这世间有其他人存在,在陪伴你前进。
“在这里,有人会恭敬地侍奉你,哪怕夜深漆黑也会守候你。
“在这里,有人会陪你习武,有人会陪你消遣娱乐。
“在这里,也有鼓舞人心的领导,也有体谅你辛苦的伙伴。
“在这里,也有值得你耗尽一生去用生命守候的人,就像我保护了你一样。
“在这里,你很幸福......休伯利安的舰长。”
舰长微微颔首,泪流到了扬起的嘴角:“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所以,请抛下过去,前进吧,舰长大人。“莲的声音一点点变轻了。
溯空时站起来,向着不远处的女武神们走去,感到身后有人轻轻地推了他一下。舰长向前走去,向着女武神们踏出了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是如此的沉重,但身体又确确实实在变得轻盈。
越走越快,越走越轻,过去就这样被舰长自己抛下了。不,好像还剩最后一点儿。
“谢谢你…莲。”
“不用谢我,舰长。谢谢你的蓝色鸢尾花,我很喜欢。”
舰长站定在原地,仿佛还有什么话想说,但背后的那位逐渐在稀薄的女孩却开口了:
“溯空时。”
“恩?”
“祝你永远幸福,休伯利安的舰长大人。”
“谢谢,你也一样…”
幻境之梦像是被扔在地上的玻璃杯,从边缘处被磕碎了。盛在里面的梦与梦的主人被直接乱扔在了早晨温暖的床上。
溯空时眨了眨惺忪睡眼,感觉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便抹了一把脸。是泪,干涸的与新生的泪混合在一起,成为了梦划过现实的轨迹。
舰长伸了个懒腰,碰到了身边的什么东西。
“早上好,舰长大人。”丽塔一直就站在床边。
舰长像见着鬼一样发了下抖:“呜哇哇哇,早…早上好,丽塔。”
女仆愉快地轻笑了两声:“抱歉,吓到你了吗?”
“是啊,”舰长没好气地应声,“怎么不先打声招呼?”
“看来昨晚做了一个悲伤但又愉快释然的梦呢,舰长大人。”丽塔绕开了主人的指责和质问。
“…你看见我流泪了?”
丽塔低眉闭眼:“还有您梦醒时的微笑。不得不承认,您睡觉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可…可爱?”舰长瞬间羞红了脸,窗外温凉的晨光被时间推搡着转了过来,照到了舰长红晕的脸上:“这种话你要去对学院长说才是。”
“说的也是呢,呵呵。来,请起床吧,舰长大人。今天还要去赶去总部呢,我这就为您拿衣服。”
不多久,舰长穿戴好着装,感到了制服上以往未曾感觉到过的重量——比过去轻,比躯壳重。
“丽塔。”
“您说,舰长大人。”
“帮我转告奥托主教一声,不用为我的时间线考虑溯回的事情了,我不想去复活莲了。”
丽塔有些惊讶:“为什么?您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复活莲小姐的吗?”
“啊啊,是这样的。”舰长笑着轻叹了口气,“可是,休伯利安的舰长这个名号我还想一直当下去呢。我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这么疯癫逆势。”
丽塔笑了笑:“我明白了,我会帮您传达的,舰长大人。”
“好了,走吧丽塔。”
“是。”
舰长踏出房门,从散落的梦中挣脱开来。
自己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员,一个新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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