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又经过了半年的岁月。
半年间听着双亲的对话,语言也开始一点点理解了,以前还很奇怪婴儿怎么学说话。
但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地学会了的样子……
被母语包围的环境下,外语学得慢这件事似乎是真的,对一个语言听很久差不多就会了。
更何况我真正的母语,曾经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之一啊。
只是啊,该怎么说……
这半年来,最令我感到惶恐的,不是身为婴儿却有成人的意识而被孤独侵扰饱受煎熬。
而是一件不小心发现的事实。
众所周知的是,婴儿时的人体,脑袋占了身体绝大部分比例,也是俗称大头娃娃的由来。
一般来说,婴儿的手是够不到自己头顶的,手不够长,力量也不大,伸不到脑袋上面。
可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很想去挠自己的头顶,因为那里总是不自觉地产生不适感。
像是睡觉的时候翻了个身,头顶就会开始发痒,有时则是带来毛茸茸的异样感觉。
难不成我是个先天残疾?头上长了个肿瘤么?
又为父母带来多于的负担,让艾尔内心感到很愧疚,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异物感的来源。
「艾尔还真是喜欢拨弄那对耳朵呢,摸那里真的有那么舒服吗?看我挠挠挠,嘿咻~」
摇篮旁,艾尔的母亲,艾瑟雅轻飘飘地走了过来,轻柔地将我抱在怀里戳了戳脸蛋。
嗯,需要注意的是,我的新妈妈在话语中指代的耳朵,并非在人脑两侧的普通双耳。
而是生长在我的头顶,披着稀疏的淡金色毛发,外形类似猫科动物或是狐狸的……
一对兽耳……
老实说,第一次照镜子看清自己全貌的时候,我被吓到了。
任谁也不想活在怪物的身体里吧,特别脑袋上还光秃秃的有两个肉团。
前世觉得长着兽耳的人都很可爱,但自己长出兽耳就另当别论了。
当时犹豫着是不是该说“哈库拉玛塔塔”或者“辛巴”之类的,但还是忍住了。
毕竟从来没有想过,对艾瑟雅说“妈妈,我不做人了!”之类的话。
也毫无承担起“那个男人”的身份拯救苍生的觉悟,对这对耳朵的存在感到非常害怕。
虽然也有想过是某种返祖化的变异现象,但看母亲一脸稀松平常逗弄我的样子——
该不会,其实在这个国度生下长着兽耳的孩子,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吗?
不会吧。
双亲的身上也没发现有异物的样子。
难道并不是老爸被人绿了,或是基因突变之类的结果,而是……偏向奇幻风格的设定?
我直到很久之后,才最终确定下来这是个怎样的世界。
……
……
也不知道是不是艾尔的身体很健康的关系,仅仅半年的时间,我就能快速在地上爬动了。
感谢上帝,让我从加里敦大学毕业了,现在的艾尔终于能够像船长一样四处探险了。
从没如此地对身体能自由活动这件事心怀感激。
尽管也会摸着自己头顶的两只耳朵不知所措,但普通的生活也没有让我往异常去想。
天空中没有飞翔的巨龙和浮空岛屿,农田里种的也都是小麦而不是巨大的豌豆藤蔓。
十分朴实的生活。
硬要说异常,就只有父母制造后代的频率特别高。
「总感觉……我们的孩子好像和其他家小孩不一样呢……一般这个年纪会到处乱跑吗?」
「啊,活泼一点有什么不好呢?刚出生的时候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那才更不正常吧?」
「可是亲爱的,艾尔他这半年来也从来没有哭过啊,会不会是有什么隐藏的疾病……」
「呃……这个再过一会儿下定论吧,如果以后也不说话,倒是需要看看他是不是哑巴……」
「哑巴吗……去找个医生会不会比较好?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可怜了……」
「再等他长大一些吧。」
果然才出生半年的孩子到处走动是不正常的事情,双亲经常会没辙地看着我到处跑。
不过不是我不想说话,而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套用一个比较冷的笑话就是——
“对不起夫人,您以前给我倒的牛奶并没有变味”。
而且,正常的六个月大婴儿也不会讲话吧?
更何况我有身为成年人的自觉,嚎啕大哭什么的是做不出来的,哪怕是尼特也不行。
不过,大小号就算想去忍耐也迟早会漏出来……所以我很快就自学了如何替换尿布。
被双亲像看怪物一样注视着,成熟过头了么。
果然我还是挺能干的嘛。
现在好歹是能爬了,速度不快,但能移动后,搞清楚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我的家庭其实很富裕,并不是我想的那样穷困潦倒,反而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艾尔所居住的主楼建筑物,是石头和木质的多层设计,不清楚具体有几楼,但架构很大。
整体有点像欧式城堡的感觉,房间多的不像话,但住的人却很少,貌似就只有双亲在用。
特别要注意的,就是雇佣了许多位女仆,光是我见过的就有四个以上。
不是从前想得那样是亲戚之类的,而是形形色色的众多女仆,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庄园里。
模式很像中世纪的领主和他的附庸,从这点上来看,艾尔的家族算是一方豪雄,即地主。
倒是庄园坐落的地方很偏僻,或者说这是时代所限,其实很大,但看起来像是乡下似得。
从窗外的景色,还有远方的山脉分析,基调是平静的田园风景没跑了,很RPG的开局。
稀落的房屋,广袤的小麦田或玉米地中有两三户人烟袅袅的样子,具体也不知道有多大。
像是地广人稀的农村,科技水平几乎为零。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霓虹广告,亦没有熙来攘往的车水马龙,完全脱离现代化的地方。
虽听说过国外有把电线埋在地下的,但有电不用的话,这个家使用煤油灯照明就很奇怪。
该不会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愿望,然后不小心把时针回拨过头了吧?
这是哪里的乡镇啊,就算是中国的农村也有电热水器啊。
直到某次下午,我被现实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
这才让我解开了头顶耳朵的谜团——
「艾瑟?前几天我送去铁匠那儿保养的剑,是你把它收起来了吗?我在老地方没看见呢,现在镇上的人正在等我出征讨伐那些『讨厌鬼』,可不能让他们干着急啊,你快给我找找。」
那天。
我的父亲,威廉·格雷斯特穿着一身骑士板甲来到了院里,活像古代的武士从画中走出。
而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则是问我的母亲艾瑟雅,他嘱咐她保养的双手剑放哪里去了。
在母亲去找剑的时候,他则穿着那身笨重的铁疙瘩在草坪上打拳。
动作还有模有样的。
想必,那时的我,表情一定很精彩罢。
因为穿上那般行头的父亲,魁梧的身材完全被盔甲覆盖,一点没有英武凶悍的特征。
反倒和某dark♂魂系列的洋葱骑士类似。
肉乎乎的,拳路在我眼里和王八拳也没什么区别。
一团臃肿的铠甲把威廉包得像个粽子,还是肉仁粟米的那种,烤熟了一定很好吃。
而那依然是我的“父亲”,我也不该想着吃掉他。
“妈耶……这是在闹哪出……”
可作为尼特和深度中二宅,看见这般景象后我差点没憋住,还好没有让尿不小心漏出来。
“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文科生的底子让我迅速想起一些不着边际的诗句,可内心却为父亲是个中二而感到羞耻。
拜托,骑士铠加双手剑都是多少年前的破事了,就算没剑你也不用挥舞砂锅大的拳头吧。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
这是在追忆往昔的荣光呢?
还出征?
怕不是乡村cosplay协会举办的换装派对吧。
我在心头这么“诽谤”着,却不料打脸会来得如此突然,害我当场石化在原地。
「艾尔——!小心!」
「啊?」
就在我浮想联翩之际,取剑回来的母亲突然冲我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我下意识地朝妈妈的方向看过去,但没想到,目睹的竟是将近颠覆我世界观的一幕。
因为在我与母亲视线相连的两点一线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物体,使视线成为了三点一线。
而那个多出来的东西,在前世有一个很恰当的名字来形容它。
这是……
史莱姆?
我瞪大双眼,盯着那团果冻状,并在不断蠕动的“生物”呆滞地张大下巴。
这可是奇幻世界的常客呀。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并且……
还是具有腐蚀性的种类?
我因思考跟不上现状而无法移动,眼睁睁看着甚至把凉亭石阶都融化的魔物一点点靠近。
和某个同样穿越的骨头的好友相似的种族吗?
因为有父亲在场,所以此刻的我算是毫无防备地坐在凉亭里晒太阳,周围没有人能保护。
该不会……
我真的活在大型MMORPG游戏里吧?
如此想道,下一秒,把我已经破裂的世界观,又串起来鞭尸的情景发生了——
「嗖——!」
「他妈的!怎么连我家院里也出现史莱姆这种怪物了!真是恶心的东西,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还接近我的儿子,下辈子去『魔神』那儿修炼修炼再来人类世界吧,你这个废物!」
「噗嗤——!」
在我对那坨绿油油的魔物感到束手无策时,威廉像一辆卡车似得猛冲过来,把它踩死了。
史莱姆仿佛一颗多汁的水果,就这么爆体而亡。
很像死亡〇间的主角,艾萨克·克拉克处理濒死的异形那样。
不待我为父亲的举动配上“榨!红!魂!”之类的拟声词,史莱姆就碎成无数瓣扑街了。
真是惊天动地的三脚。
如果父亲去坐公交,那些喜欢踹人的熊孩子一定得绕着他走,反正我肯定不能淡定相处。
史莱姆死后,我甚至发现碎掉的物品中,还包括了凉亭的石砖地板。
那爬满了青苔,哪怕被岁月摧残也依然坚挺的石砖,在威廉的脚下也仅仅是块石英玻璃。
这是人类的身体能做到的事吗?
还是说,我的老爸不是人?
可我没看见他戴石鬼面啊……
“……卧槽?!”
要不是及时忍住,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句台词可能就是脏话了。
也因此,受到惊吓后我从凉亭的桌子上滑了下去。
经典的后脑勺着地呢。
「啊——!」
落地的瞬间,听见了惨叫。
但惊讶的是,那不是我发出的。
而是目睹我摔倒的母亲,所发出的刺耳惨叫。
我果然是她的心头肉啊,只见母亲丢掉威廉的剑,一溜烟跑过了,脸色煞白地俯视着我。
「艾尔!你没事吧!?快起来,快起来,不哭不哭哦!威廉!你到底是怎么看管孩子的!」
颇有傻妈妈气质的母亲慌忙跑过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呵斥父亲一边安抚着我。
威廉也被她的喊声吓到,足以踏碎石板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想不到竟是个“妻管严”呢。
可我根本哭不出来好么,父亲比奎托斯还牛逼什么的,完全没想过啊……
倒是你这么难过才让我想哭呢。
「啊……艾尔还是没有哭呢,不过看起来好像没有大碍,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原来你这个时候还在挂念我有没有哭吗?”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想。
不过从艾瑟雅慌张的模样来看,跌落的过程一定很惊险刺激。
不会有人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在眼前摔死一命呜呼的。
母亲仔细地查看着我的脑袋,这点上我非常感激她,但要是不一直揉我那双耳朵就好了。
虽然这对毛毛的东西有着相当不错的手感,但还是艾尔的后脑勺比较重要吧,太太。
然后,母亲把手按在了我伤到的地方,一脸严肃地喃喃自语:
「保险起见,千万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啊……」
「吟恕瑞拉,颂阿塔玛,您是世间万千众生之母啊。」
「若有悲伤轻抚,若有哀愁请捂,滋养万物的歌声是您永恒不倦的庇护。」
「叮叮——!」
就在我还在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奇迹发生了。
母亲的手发出淡淡的光芒,这些光仿佛拥有自我意志一样,融入我的头皮让疼痛消失了。
「好了!没事了哦,别看妈妈这样,其实我以前好歹是个名震一方的高级冒险者呢!」
似乎对我惊愕的表情很满意,母亲自豪地拍着胸脯说道。
这下可好玩了。
父亲是力可开山的剑士,妈妈则是使用魔法的牧师。
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内心有一群草泥马跑过的滋味了。
骑士盔甲、史莱姆、魔神、战士、冒险者、治疗魔法、咏唱、魔法师……
这些字眼提醒了我一直忽略的事。
或许这里压根儿就不是地球……
到现在才发现事实也是我太迟钝,明明连头上都长出兽耳这种东西了……
普通的世界会有这些东西吗!
「啊,那个……艾瑟?艾尔他……他没事吧!真是没办法,想不到魔物竟然到我们家里……」
这时,间接导致儿子受伤的某人不好意思地拍着头走了过来。
「你这个笨蛋!儿子就在身边你都照顾不好!艾尔会摔下来和魔物没有关系吧!都是因为你想都不想就冲过来才会吓到他的!万一艾尔受重伤了怎么办!我可只会初级治疗术啊!」
「啊……可这不是没出大事吗?艾尔这么小就学会爬到高处了,以后肯定有一番作为。」
有点担惊受怕的母亲,以及脑子里好像缺根筋的父亲。
他们经常这样说相声似得的对话。
「你应该多关心下他才对吧?你儿子受伤了难道一点反应都没有嘛?何况还是你的错!」
「就算你这么说……小孩子哪有那么多需要关心的,多摔个几次就老实了吧,毕竟艾尔长大后可是未来的新『格雷斯特奴隶主』啊,早点吃苦也有利于他今后的生活,没事的啦。」
「你这话说的,难道希望艾尔再像今天这样把自己弄伤吗?成为奴隶主也是以后的事!」
「哦……没事,没事啦。这不还有你在么,安啦安啦,而且他还近距离地目击了帅气的爸爸斩杀魔物,相信以后也会立志成为我这样的人,男人只要有了雄心,就不会出现问题的!」
父亲这么说着,脱掉头盔和腕甲把两人搂住,我看见艾瑟雅的脸变红了,还在热恋中啊。
倒是没太懂“浮力猪”是什么意思,因为语言还没学透,所以他们的对话也只听懂大概。
「像艾尔这么乖的孩子,不淘气反而才让人头疼呢,现在这样好动是好事,好事。」
说着,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地拥吻在了一起。
果然我这个中国人兼单身狗还是无法接受呢。
就跟标准的笨蛋情侣一样。
很快,两人就把我放到旁边的房间,交给女仆后不管不顾了。
接着到二楼,开始制造孩子的作业。
啧,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这房子的隔音效果这么差?
“但是,只靠吟唱就能释放的魔法么……”
还有会出现魔物这点也让人无法平静……
我开始多了个心眼。
在这次事件之后,我开始留心聆听父母跟佣人之间的对话,以及去翻阅书籍识字。
最后的结论是,搞不好这个地方。
啊啊……
其实早就证据确凿了吧。
不论是地名还是物品的名称,都是和前世完全无关的称谓。
这里不是地球,而是别的世界,也不知道是不是行星的地表,但也有太阳和月亮的轮替。
总之,就是传说中的,剑与魔法的异世界。
这也是神为我安排的吗?
陌生,但又熟悉的世界。
新的人生,新的身份……
以及……
全新的开始。
若是在这样的异世界中,连常识和真理也和地球完全不一样的国度,说不定我也能……
能像普通人那样活着。
像一般人那样努力。
循规蹈矩地做一个正常人。
重新体验活着的感觉,不再知难而退,而是坚持自己的理想勇往直前。
不再像上一世那样,在死前后悔自己的一生。
不再为一事无成感到焦躁,而是去完成自己感兴趣又想做的事情,充满自信和热情。
能做到吗?
满腹阿宅知识与卑贱人生经验,比起前世多的只有成熟的头脑,或许真的能做到——
利用这份前世的记忆迅速积攒一生都吃喝不愁的财富,然后让自己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果然到了异世界就是想要为所欲为啊!
后宫f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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